立冬,11月12日
這么多年里,溫家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氛圍肅穆。 溫景等著父母的詳細(xì)質(zhì)問。 窗戶紙已經(jīng)撕破,她等待著被大罵一頓。 從周家回來,坐在沙發(fā)上的溫海,在過去的十分鐘里,沒有說一個字。 溫景求助般的目光,先看向自己的母親呂慧芳,又掃向哥哥溫尋,再者就是jiejie溫覓。 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的蘭姨,也站在茶幾旁,等待著有人說話。 好讓她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如果是以往,蘭姨肯定會問。可今天這種情況,除了溫景才出生,被診斷出先天右耳失聰那天。沒有哪一天的氛圍,比今天給人的感覺還要沉重。 興許是想好了該從哪里問,沉默了很久的溫海,終于開口。 “說說,你什么時候,和那個周少陵在一起的?” 來龍去脈全都要交代一番,這是溫景在回來的路上,早就做好準(zhǔn)備的事情。 “有段時間了?!睖鼐爸浪椭苌倭曛g,還沒有一個明確的開始。 可他今天在周家,對她父母說的那番話,讓她此刻信心足夠了一些。 足夠到,可以在父母面前撒下一個有可能成真的謊話。 “你在濠江的時候,就和他認(rèn)識了嗎?”溫海繼續(xù)問道。 “哎呦你干嘛?” 呂慧芳拉了一下溫海的衣服,“你這是在盤問犯人嗎?” “女兒只是談了個戀愛,你別弄的好像她談出了世界末日一樣。” “如果那個周少陵真是個壞蛋,那可不就是世界末日?”溫海難得回懟妻子,也說不上懟,他就是很少義正言辭的反駁呂慧芳的話。 溫景耳朵一動,她從這句話里聽出了機會。 “那個……爸……” 心氣不足,溫景說話有些猶猶豫豫,語調(diào)里隱藏著不安,“您這話,算、算是對周少陵,有改觀了嗎?” 溫海冷哼了聲,沒有說話。 溫覓跟溫景交換了一個眼神,前者秒懂,立即趁熱打鐵道:“爸,您就別傲嬌了,人周少陵做的那些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又不是隨隨便便報復(fù)?!?/br> “您能想想一個小孩兒,親眼看見母親死在自己眼前嗎?” 溫覓說著都有些不忍,“我連想都不敢想,這真的很殘忍,周少陵沒變成一個心理變態(tài),還禮貌有教養(yǎng),除了人家說他冷漠點,他人真挺不錯?!?/br> 溫景繼續(xù)給溫覓暗自加油,溫覓跟說上癮了一樣,侃侃而談道:“而且你看他在周家,那么護著翩翩,對你們又是承認(rèn)錯誤,又是自我檢討,他要是個沒擔(dān)當(dāng)?shù)娜?,能做出來這些事兒嗎?” 溫海一言不發(fā),也不看溫景,氣的頭偏向一邊。 當(dāng)姐的說了話,當(dāng)哥的也不能跑。 溫尋接受到溫景的信號,頓了頓,開口道:“爸,如果周少陵的行為您不認(rèn)可,那您不妨看看周叔叔?!?/br> “周叔叔如果真的沒有錯,那他為什么不反駁周少陵。以前,爸和我都信了周叔叔所有話。” “可今天看來,周叔叔說的,不一定就是對的?!闭f著,溫尋語氣停頓了一下,“其他的暫且不論,周少陵母親因他去世這件事,是板上釘釘。周少陵身為他的孩子,這些年來,他卻對周少陵不管不顧,不是周嫻總,幼年失去母親的周少陵,還怎么活下來?” 客廳里久久沉默,溫尋說的每一句話,都一字不落進了溫海的耳朵。 周志宏和周少陵母親的事,溫海知道一些。 那是他們那個年代,大家大學(xué)畢業(yè)工作后叁四年的事。 當(dāng)時溫?;亓隋┙拇髮W(xué)當(dāng)了老師,周志宏進了家族企業(yè)發(fā)展。 那個時候通信不方便,周志宏只是偶爾幾次在電話里這段感情。第一回周志宏說他有了女朋友,對方和他還是一個姓氏,這簡直是上天修來的緣分。 第二回周志宏告訴他溫海,家里讓他娶吳玫秋。 吳家和周家門當(dāng)戶對,吳玫秋曾經(jīng)是小他們一級的學(xué)妹。 當(dāng)時溫海急著照顧因為出水痘在醫(yī)院的溫覓,只是問了周志宏怎么想的,周志宏當(dāng)時回答他,自己一定不會娶吳玫秋。 這件事直到后來溫海下海經(jīng)商,找上周志宏幫忙,周志宏卻告訴他,對方甩了他走了,他求和求不回來。 很是傷春悲秋失魂落魄的樣子。 緊跟著后來周少陵回到周家,周志宏還高興地告訴溫海,自己這個兒子很厲害,是個能做大事的人。 后來隨著日子長了,溫海想起,周志宏跟他說,周少陵很不受管教,告訴他,有次他們在瑞士打獵。 他一回頭,周少陵手里舉著獵槍,傷口黑洞洞的對著他。 嚇了他一跳。 自此溫海對周少陵就沒有好印象,一個想弒父的兒子,在他看,就不是個人。 更別提周少陵進了公司后又是清除周家的人,非要送對方進監(jiān)獄,如此趕盡殺絕,這在溫海看,就是一匹惡狼。 可是今天在周家那一場對話,倒是讓他開始起了嘀咕。 溫海以為周嫻找周少陵,都是周志宏授意。 可從周少陵的話里聽,并不是。 溫尋話音落地,溫海依舊一言不發(fā)。 “爸……” 溫景吸了口氣,將自己內(nèi)心最后的想法托盤而出,“我知道我這樣做,會讓您為難,周叔叔當(dāng)初幫過我們家,這份恩情,您很看重,我對不起您和mama……” “喜歡上周少陵是我個人主觀意志,如果……” 她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緒,“如果周叔叔還是怪罪您,您直接推到我身上就好。” 這下,溫海終于開口,“推到你身上,你就不是我的女兒了嗎?我們家里的血緣關(guān)系就能斬斷?” “翩翩……”溫海嘆氣道,“人情世故,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br> 聽到這里,蘭姨終于也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出于疼愛溫景的緣故,蘭姨還是出來打圓場道:“感情的事,怎么還扯到斷不斷血緣關(guān)系了。人情世故再復(fù)雜,但也不能是非不分,凡事有因有果,周家那倆,到底是誰錯在先?” “對啊,”呂慧芳瞟了一眼溫景,立馬出來接過蘭姨的話頭,對著丈夫溫海道,“覓覓和小尋說的也夠清楚了,雖然我開始對少陵這孩子,行為不解,可聽他那么說,我這心里啊,一陣窩的難受?!?/br> 同是母親,呂慧芳大概能體會到周少陵母親被傷到什么地步,才會選擇在兒子身邊自殺。 而這一切的因果,就是周志宏造成的。 “沒想到志宏,隱瞞了那么多。就算他當(dāng)初幫了你,我們也不能是非不分啊?!眳位鄯嫉?。 眾人一番話說完,溫海沒有立即給出溫景一個答復(fù)。 他得好好想想,想想這樣的事該怎么處理。 恩情這種事,不是一刻兩刻還得完。 如果同意了溫景和周少陵的事,他得想著怎么面對周志宏。其他不說,周志宏幫他這件事是實打?qū)嵉摹?/br> “我去臥室休息休息?!?/br> 說著,溫海撐著膝蓋站起來,“你們也各自回房間躺會兒吧。” “爸……”溫景囁嚅著叫了溫海一聲。 溫海只是擺了擺手,溫景擔(dān)心地望向呂慧芳。 身為母親的呂慧芳還是很了解丈夫,示意溫景不用擔(dān)心,說道:“回房去休息吧翩翩,你爸只是想好好想想這件事,別擔(dān)心了,啊……” 溫尋跟溫覓也勸著溫景,沒有辦法,溫景只能先和他們一起上了樓。 進到臥室,溫覓和溫尋都勸她不要多想。 說父親溫?,F(xiàn)在知道了全貌,肯定態(tài)度會發(fā)生改變,他們的爸,又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聽著他們的安慰,溫景收到了周少陵的信息。 內(nèi)容是:還好嗎?需不需要我過去? 溫景看完信息,回復(fù)道:沒有問題,我爸媽還是可以溝通的,他們也沒對我發(fā)脾氣,他們很疼愛我,舍不得的。 周少陵:那好,有事一定要跟我說,我說過,有我在,一切事都不會變壞。 溫景發(fā)了個“好”,再回了一個可愛的表情包。 接著,躺倒在了床上。 溫尋和溫覓一直在房間陪著她說話,給她寬心。 而溫景這邊,則在等待著父母的回答。 一眨眼,天早就暗了下來,陽光如褪去的潮水,很快消失不見。 夜色越來越深。 溫覓躺在溫景旁邊,看起來已經(jīng)困了,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嘆息著說:“我們老爹老媽思考的真有夠久的,這都快十一點了。” 溫尋則翻閱著溫景房間里的書,再看到扉頁上寫的“顏喬”兩個字時,停了下來。 他指尖觸摸上雋秀的字跡,說道:“事情復(fù)雜,他們多想想,也是正常?!?/br> “說的也是?!?/br> “我靠,”溫覓震驚道,“居然要立冬了,時間過得真快?!?/br> “立冬?”溫景順嘴問道,“多少號啊就立冬?” “十一月十二?!?/br> “十一月十二……” 溫景默念完這個日期,“騰地”一下從床上起來。 不明所以的溫覓道:“怎么啦,反應(yīng)這么大?” 這段時間,她心里的事情太多,居然忘了今天是周少陵生日。 “姐,現(xiàn)在蛋糕店還有開門的嗎?”溫景著急問。 “快十一點,估計都沒了?!?/br> “誰過生日?”溫尋倒是聽出了端倪。 溫景飛速下床,拉起溫覓和溫尋,急得火急火燎,“你們快帶我去找找,還有哪家蛋糕店開門?” 一頭霧水的溫尋和溫覓,就這樣自己家meimei趕鴨子上架,拽上了車。 聽見車聲響起的呂慧芳,站在窗口望了望道:“他們?nèi)€……這是要干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