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該結(jié)束了

    老何的精神頭越來越不濟，飯總是沒吃兩口就不吃了，煙卻越抽越多。

    在何川一再堅持下，有天下午老何終于同意何川帶他去醫(yī)院做個全面檢查。

    天空灰蒙蒙，似是有雨要來。

    老何走到門口，看了看陰霾天空，嘆口氣對一旁的何川道：“這快下雨了，還是不去醫(yī)院了吧，我的身體我自個清楚，就是人老了，精神頭肯定不能跟你們年輕人比的?！?/br>
    “您什么也別說了，一會傳貴騎車帶咱去，他那三輪車安上斗篷了，就算下雨也不會淋著你的，”何川堅持，“去醫(yī)院看看，真沒啥大事我才能放心不是?！?/br>
    “哼，醫(yī)院去了沒事也能看出事來?！崩虾尾恍?。

    “老何，你又想耍賴是不是，今早可是答應(yīng)我今天一定跟我去醫(yī)院的！”何川瞪眼。

    “唉……那就去吧，省得你天天念叨，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崩虾瓮讌f(xié)道。

    因丁傳貴那小三輪車空間有限，來寶被留在店里看門，臨走前何川在后院倉庫偷偷親了來寶臉頰一口。

    “乖乖等我回來?！焙未ㄐΦ?。

    來寶摟著何川細瘦柔軟的腰身，回吻過去，吻得用力纏綿，害得何川離開的時候嘴唇還有些微紅略腫。

    丁傳貴騎著電動三輪車載著老何和何川離開了，店里只剩來寶，來寶無所事事地坐在店里看著街道，似乎是快要下雨的緣故，街上的人少了很多，沿街擺攤的商販也都開始收拾攤位準(zhǔn)備離開。

    天邊隱隱傳來悶悶的轟隆聲，熱氣漸漸消退，風(fēng)越吹越大。

    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太陽便被厚厚的烏云遮蓋，剛才店里還勉強有些陽光，現(xiàn)在卻陰暗一片。

    風(fēng)卷起路上的一只塑料袋，呼嘯過面館門口，來寶抬手在心口上壓了一下。

    無力酸楚的感覺又冒了出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時常會有孤寂酸漲的情緒溢滿身體，然后拽著他不斷下沉到看不見光的深淵里。

    可自從跟何川越來越親密后，這種感覺出現(xiàn)的頻率在不斷降低。

    也許是因為此刻何川不在身邊，安靜的面館里只剩他一人。

    也許是因為此刻天色陰沉，烏云密布，暴雨將至，人的心情會有所起伏。

    靜坐一會，天邊的悶雷之聲越來越響，路上行人幾乎已經(jīng)沒有了，只剩不知誰家的兩個小男孩從門口一前一后跑過，清脆的童音在雷聲中響起。

    “哥哥，等等我！別丟下我！”

    “笨蛋！快點跟上！”

    聲音漸行漸遠，天邊終于下起了大雨。

    雨簾密集，雨聲鼎沸，地上很快匯集湍急雨流成河。

    壓抑陰郁的情緒如同街面上嘩嘩流過的雨水，奔騰喧囂一路漫延至身體的每個角落。

    來寶痛苦地捂住心臟，低下頭的瞬間，他有些想哭。

    情緒來得突然和莫名，來寶深吸一口氣，再抬起頭時，門外赫然出現(xiàn)一個高大身影。

    來人身穿一襲高檔定制裝，手撐一把黑色雨傘，碩大的雨點噼里啪啦打在傘面上，又爭先恐后地砸向地面，滴落在男人發(fā)光锃亮的皮鞋邊。

    因來人的臉被傘擋住大半，僅能看見他高挺鼻梁和剛毅下巴。

    但僅露出的這半張臉，足以讓來寶的心臟出現(xiàn)應(yīng)激般的痙攣抽疼。

    來寶捂住胸口的手不自覺加力，他瞪著站在陰暗雨幕里的男人，慢慢站了起來。

    男人從容不迫地走進店里，收了傘，漫不經(jīng)心地打量著店內(nèi)，最后目光落到來寶臉上。

    “霍珩，該結(jié)束了吧?！蹦腥寺曇舻统?，悲喜無痕。

    兩人隔幾步之遙對望著，本就光線不明的小店因站著兩個高大男人，頓時更感逼仄狹小。

    來寶終于看清了男人的臉，那是一張跟他有些相似的臉，同樣墨黑深邃的眼眸，同樣高挺鼻梁和冷漠薄唇，但相同之處又盡顯不同。

    “霍珩？……”來寶重復(fù)道。

    男人歪頭打量來寶，嘴邊噙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看來是真的失憶了?！?/br>
    男人咂舌搖頭：“可惜我要帶給你的好消息，不能讓你開心了?！?/br>
    “你認識我？”來寶問。

    “當(dāng)然，你可是我親愛的——”男人故意停頓，帶著嘲諷口吻笑道，“弟弟?！?/br>
    “砰”——

    仿佛有一顆子彈直射心臟，痛苦窒息感如藤蔓纏繞緊勒，腦海里破碎的片段開始重新拾起組合排列。

    破碎的玩偶熊、洇濕血跡的地毯、死相慘狀的小狗、黑暗的小屋、少年冷冰冰的眼神、成年女人尖銳的哭泣聲、穿著黑色正裝出席葬禮的烏泱泱的人群，還有穿過時空清晰傳來的一句低沉男聲。

    ——“霍珩，我從來都不想成為你的哥哥。”

    腦海里有場海嘯在席卷所有的記憶，來寶頭痛欲裂，他扶著桌邊堪堪站穩(wěn)，記憶還沒有連貫，但他卻有了隱約的直覺。

    “你是……”一滴汗從來寶鬢發(fā)邊滴落，他的身體在發(fā)抖，黑瞳有不堪一擊的破碎，“……哥哥？”

    霍閻挑眉，嘴角的笑容有一絲的凝固，隨即恢復(fù)正常：“看來我對你還是有一點的影響力，既然想起我了，那就走吧?！?/br>
    來寶的記憶還處于混沌狀態(tài)，他不是很能摸清現(xiàn)下的狀況：“去哪?！?/br>
    “哦，對，剛才說要給你帶個好消息的，”霍閻笑得更開心了，但眼里卻無半分笑意，反而充斥著陰森的憎惡，“老頭子死了?！?/br>
    “你可以回家了?！被糸愝p聲道。

    與此同時，天空劃過一道閃電，在霍閻身后裂開，像惡魔張開了他的獠牙。

    第47章 兄弟番外

    霍珩十四歲的時候被他爸爸霍道文接到了老宅，迎接他的有豪宅里的司機、保姆和霍閻母子倆。

    霍閻的mama陶瑞玨是個非常漂亮的女人，她身穿一襲白色長裙站在門口的臺階上望向霍珩的時候，霍珩竟覺得她跟自己剛過世的mama有幾分相像。

    溫柔、婉約、氣質(zhì)出眾，大概是當(dāng)時的霍珩能找出最合適的形容詞了。

    陶瑞鈺的身旁是十六歲的霍閻，個子已經(jīng)比她還要高一個頭，母子倆齊齊望向霍珩，霍珩忍不住心虛地停下腳步。

    他是私生子，他一直都知道，如果不是mama季美利的突然離世，他大概不會被霍道文接到這里。

    霍道文站在霍珩身旁，輕拍他一下肩膀，帶著命令的口吻：“這是你陶阿姨和你的哥哥霍閻，還不快叫人?！?/br>
    霍珩看向霍閻，霍閻面無表情，又看向陶瑞鈺，見她臉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于是霍珩只叫了一聲“陶阿姨”，沒叫霍閻“哥哥”。

    陶瑞鈺點點頭，沒有說話。

    霍道文走到陶瑞鈺身邊，半摟住她，帶著討好的笑容：“老婆，我知道你大人有大量，這孩子聽話懂事，絕不會給你添麻煩的?！?/br>
    霍道文邊說邊擁著老婆回屋，他沒看到身后霍閻憎惡和鄙夷的眼神，可霍珩卻看得分外清楚。

    霍珩搬到了霍閻的隔壁，偌大的家里，幾乎沒人會主動來跟他說話，保姆、司機和霍閻都當(dāng)他是空氣，只有陶瑞鈺會偶爾過來問問他需要什么，還缺什么。

    霍道文經(jīng)常不回家，有次他回來的時候，霍珩在他換洗的臟衣服上發(fā)現(xiàn)了口紅印，霍珩嫌臟，把衣服扔回原處，轉(zhuǎn)身的時候，發(fā)現(xiàn)陶瑞鈺站在身后。

    陶瑞鈺瞥了眼霍珩身后的那件臟衣服，眼里劃過清晰可見的難過，但她依然優(yōu)雅地輕聲囑咐霍珩早些睡覺。

    陶瑞鈺是個善良溫柔的女人，只可惜嫁了一個人渣男人——霍珩臨睡前是這樣想的。

    沒過多久，霍道文把霍珩的學(xué)籍轉(zhuǎn)到跟霍閻同一所學(xué)校，兩人雖在不同年級，但同屬一個校區(qū)，從那以后，接送霍閻上下學(xué)的車里多了一個霍珩。

    但霍閻從不拿正眼瞧霍珩，霍珩也不會主動跟他說話，兩人井水不犯河水地過了大半年。

    直到有一次放學(xué)后，霍珩坐在私家車里遲遲等不到霍閻，司機給霍閻打了好幾通電話也無人接聽，急得滿頭大汗。

    “可能還在學(xué)校里，我去找找。”司機終于把求助的目光看向霍珩時，霍珩道。

    霍珩沒有在學(xué)校里找到霍閻，但在學(xué)校的后街小巷里找到了他。

    霍閻和雷鳴被好幾個高年級的男生堵在小巷里，雷鳴的臉已經(jīng)被揍得血跡斑駁。

    霍閻雖沒雷鳴那么狼狽，但從滿是灰塵的校服上不難看出，他也吃了許多虧。

    對方人有六個人，而且都是個頂個的體育生，甚至有個人手上還拎著一根棒球棍。

    霍珩站在巷尾，體育生背對著他，沒人發(fā)現(xiàn)他，但他看到霍閻冰冷的目光往他這掃了一眼，然后又若無其事地收了回去。

    體育生們又一次蜂擁而上，把霍閻和雷鳴團團圍住。

    霍珩給司機打了個電話，簡單說了眼前一幕和具體位置便掛了電話。

    在棒球棍砸向霍閻后腦勺的瞬間，霍珩用胳膊擋住了棒球棍的路線，他吃痛跪倒在地，看著霍閻滿臉戾氣地沖向了對面的體育生。

    后來司機帶著校警來了，滋事打架的體育生被帶走，霍閻、霍珩和雷鳴被司機送到醫(yī)院進行檢查。

    霍閻皮外傷無大礙，雷鳴額頭縫了幾針，霍珩的胳膊則被吊了起來。

    盡管霍珩幫了忙，可雷鳴依然瞧不上小三的兒子，對他不理不睬。

    霍閻也沒有道謝，只是在離開醫(yī)院的時候，第一次放慢了腳步，等著霍珩并排而行到停車地點。

    又過幾月，霍珩發(fā)燒，一個人躲在被窩里瑟瑟發(fā)抖硬扛的時候，被陶瑞鈺安排來給霍珩送水果的霍閻發(fā)現(xiàn)了，燒得迷迷糊糊的霍珩第一次主動向霍閻伸出了guntang的手。

    可是霍閻沒有碰那只手，只是冰冷絕情地轉(zhuǎn)身離開了房間。

    霍珩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再有意識睜開眼的時候，他感覺嘴里有溫?zé)岬乃鬟^。

    霍閻生硬地掰開他的嘴，把藥片塞進去，聲音沒有溫度，沒有起伏：“吞下?！?/br>
    霍珩乖乖吞了藥片，抱著季美利留給他的大熊玩偶又睡下了。

    沒有大熊抱，他睡不踏實。

    睡夢中，霍珩夢到了季美利，他蜷縮著身體偎依在大熊玩偶里，聲音嘶啞夢囈著，他不記得自己說了什么，只知道自己醒來的時候，霍閻漆黑的眼眸正專注地盯著自己。

    霍珩伸手擦掉了眼角的淚，倔強地把頭扭向另一邊。

    霍閻拿出耳溫槍往霍珩耳朵里探，看了眼溫度后說了句：“晚上別蹬被子?！比缓箅x開了。

    房門被關(guān)上，霍珩這才重新扭過頭來，看了眼床頭桌上的時鐘——凌晨三點半。

    所以霍閻一直沒睡，陪在這里，等自己退燒嗎？霍珩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