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李偉痛苦地跪倒在地，嚎啕大叫地捂住自己雙腿。

    霍珩趕到的時候，胡同里只剩李偉一個人。

    “你怎么樣，我?guī)闳メt(yī)院，你堅持——”霍珩伸手，想攙扶李偉。

    李偉卻一把甩開霍珩的手，面露恐懼和痛苦：“你走開……我就不該招惹你！”

    李偉猙獰的面目不再清晰，取而代之的是一間幽深冰冷的地下室。

    地下室很空，只有一張鐵床，霍珩四肢被冰冷的鐵鏈捆綁在床上。

    “放開我！”霍珩掙扎，鐵鏈發(fā)出嘩啦聲響。

    面前的霍閻終于轉(zhuǎn)身，眼神隱晦不明地看著床上的霍珩，喉結(jié)滾動。

    “霍閻，你瘋了！”霍珩咬牙道。

    “那可能是吧，”霍閻單腿上床，膝蓋卡在霍珩兩腿之間，雙手撐在霍珩頭兩側(cè)，緩慢俯下身，兩人面對面，距離極近，“可我不想一個人瘋?！?/br>
    “那你殺了我吧?！被翮駥㈩^轉(zhuǎn)向一旁，不再與霍閻對視。

    霍閻望著倔強的霍珩，伸出手掐住他的喉嚨，指尖不斷縮緊用力，霍珩脖子上的青筋愈發(fā)明顯。

    夢里的霍珩呼吸困難，夢外的霍珩同樣呼吸急促地昏睡著。

    忽然，霍閻松開了手，霍珩猝不及防地咳嗽起來。

    “你走吧，讓霍道文把你送到國外吧。”霍閻眼圈通紅，他起身站到床邊，聲音沙啞透著悲哀，“我怕有一天，我真的會失控?！?/br>
    “霍珩，我們?yōu)槭裁磿沁@種關(guān)系。”霍閻轉(zhuǎn)身，少年高大的背影透出無限落寞。

    夢里的畫面定格在霍閻離開的背影，霍珩終于緩慢睜開雙眼，身上早已被汗?jié)裢?，他放空了幾秒后才慢慢起身?/br>
    臥室的窗未關(guān)，涼夜的風(fēng)吹動窗簾，四下寂靜得令人壓抑。

    霍珩起身，赤腳踩在地板上，床頭桌上的手機發(fā)出一聲消息提示音。

    打開手機，是霍閻發(fā)來的照片，照片上有位金發(fā)碧眼的女孩在教學(xué)樓前對著霍珩笑得陽光燦爛。

    霍珩關(guān)掉照片，把手機攥在手心里，向門外走去。

    公寓頂層的屋頂上，風(fēng)更加大，夜更加漆黑。

    霍珩望著遠(yuǎn)處的天空，看不到一顆星星。

    寂寞如潮，但似乎又不是寂寞，論悲傷難過，卻也好像沒那么傷心。

    只是每一次呼吸之間，總覺得窒息。

    好像被什么捆住了，綁住了，想要掙脫，卻找不到出口。

    霍珩把目光從天空上收回，低頭望了一眼三十幾層高的地面，心里有個念頭在蠢蠢欲動。

    似乎，再往前一步，他就可以找到那個出口了。

    一只赤腳向前一步，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在空曠的頂樓，格外刺耳。

    來電顯示——霍閻。

    霍珩猶豫著，這通電話是否有接起來的必要。

    鈴聲響完，電話終是沒有被接通。

    “叮——”一條消息進(jìn)來。

    霍珩點開，是霍閻發(fā)來的。

    “今天是她的忌日。”

    腦海里閃過陶瑞鈺死時坐在軟椅上的畫面，與此同時霍閻的第二通電話打了進(jìn)來。

    霍珩終于接通了來電。

    “霍珩?！彪娫拏鱽砘糸惖统辽硢〉穆曇簦曇舨淮?，聽不出喜怒。

    “今天又有人跟你表白了，開心嗎？外國妞?！被糸愝p笑一聲。

    “開心?！被翮裰匦掳涯抗馔断蚱岷诘囊箍?，依然找尋不到一顆星星。

    “是嗎，開心到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吧?！?/br>
    霍閻似乎在抽煙，可以聽到他深深吐出一口氣的聲音。

    “霍閻，”霍珩沉默良久，終于開口，“我死了的話，你會不會開心一點？”

    這次輪到霍閻沉默，兩人隔著電流雜音，聽著彼此呼吸。

    “你想解脫了？霍珩，在我沒有放你走之前，你只能陪我一起熬下去?！被糸惱淅溟_口，“這是你贖罪的唯一方式。”

    “可她不是我殺的！”霍珩隱忍著低吼道，“她是自殺！”

    “但你依然滿心愧疚不是嗎，她的死，沒有一個人是清白的，如果沒有霍道文，沒有你媽，沒有你！她也不會抑郁到發(fā)瘋！”霍閻的情緒也逐漸激動了起來。

    “霍珩，你其實也很清楚，那天該死的人到底是誰！”

    “所以你那天為什么要救我??！你這么恨我，為什么不讓我去死？！”霍珩怒吼，額頭青筋在跳。

    霍閻沉默了幾秒，再開口時聲音恢復(fù)了平時的淡漠：“這個答案啊，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霍閻，你——”

    “活下去吧，陪著我?！被糸愃剖菄@息，掛斷電話，只留一陣忙音。

    屋頂?shù)娘L(fēng)肆意橫吹，風(fēng)聲和忙音融合糾纏，霍珩站了好久好久，目光空洞。

    一陣更大的風(fēng)忽然吹過，吹鼓著霍珩的衣服，他才有些回神，感覺自己像被風(fēng)擁抱包圍著。

    “我要成為風(fēng)，擁抱我的愛人?！辈挥浀煤枚嗄昵笆悄膫€小屁孩說過的話，卻一直記到如今。

    霍珩慘淡咧嘴一笑，終于收回那只邁出的腿，轉(zhuǎn)身離開了屋頂。

    而電話另一端的霍閻站在落地窗前，雙目赤紅，腳邊是零散的酒瓶和煙蒂，還有一把沾染鮮血的匕首。

    “霍珩，我還活著呢，你也別想死?！?/br>
    第57章 玉碎兩半

    “霍珩，醒醒?！壁w遲推了推身旁的霍珩。

    霍珩從上車后就一路無言，心不在焉玩了會手機又昏昏沉沉睡了一路。

    霍珩抱臂在后排座，被叫醒時臉上有一瞬間的不快，朝車窗外看了一眼后，眉頭鎖得更深。

    “雷鳴?！被翮癯雎暰?。

    駕駛位置上的雷鳴轉(zhuǎn)頭，臉上露出玩世不恭的笑：“我看你睡得香，沒打擾你，咱們?nèi)ヂ稜I之前呢，我得先來考察考察這個鎮(zhèn)，你哥沒跟你說嗎，他最近接手了個新項目?！?/br>
    雷鳴往窗外努努嘴：“喏，就這片兒地啊，他打算拆了重建，跟當(dāng)?shù)卣献鞯捻椖??！?/br>
    “別說，這地方是挺好，剛才經(jīng)過我看了一路，環(huán)境不錯，山清水秀的?！壁w遲點頭。

    “正好，開車一路午飯還沒吃，咱們不如就近吃點。”雷鳴手指遙點一下前方，意味深長地看著霍珩，“老何面館，怎么樣？”

    “你敢。”霍珩面目陰沉。

    同車副駕駛還有一名女人，不滿意道：“破面館有什么好吃的，一看就臟兮兮的，我才不去呢?！?/br>
    “你懂什么，這面館好啊，做的面可香了，能勾得人魂不守舍的?！崩坐Q抬手輕佻地勾了一下女伴的下巴，“走吧，寶貝，絕對會讓你不虛此行的?！?/br>
    雷鳴說完便下了車，女伴見狀，雖不樂意，但還是跟著一起下車了。

    “霍珩，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壁w遲問道。

    “那是何川家的面館?！被翮竦馈?/br>
    “cao！雷鳴這丫的，我說呢，這么積極張羅著出來露營，敢情他媽的在這使壞呢?！壁w遲不滿道，“那咱倆要不直接開車走吧，把這孫子撂這！”

    “下車，”霍珩拉開車門，“別讓他為難小川?！?/br>
    “cao……”趙遲盯著下車的霍珩感嘆道，“你這何苦呢，唉……”

    面館里，剛走最后一桌客人，何川正在擦桌子，聽聞有人進(jìn)來，沖門外抬頭：“打烊了，不好——”

    來人是雷鳴，讓何川意外打住了話頭。

    雷鳴圈著女伴的肩膀，大大咧咧走進(jìn)小店，環(huán)顧四周：“嘖嘖嘖，就是這么個地方把咱們霍二少迷得不回家的啊。”

    何川沒想到會來這位不速之客，又聽到提起霍珩，一時之間不知做出何種反應(yīng)。

    緊接下一秒，門口出現(xiàn)一個高大熟悉的身影，何川的心尖嗖地一下絞疼起來。

    “呦，真巧，沒想到這是你開的店?！壁w遲跟在霍珩身后，笑著打著圓場。

    可是何川置若罔聞，眼睛只緊緊盯著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龐。

    最后一次見面記憶中的場景涌上心頭，隔著門縫看到陌生男人撒嬌坐在霍珩懷里的畫面，又一次折磨著何川。

    “這里不歡迎你們?！焙未◤娙填澏兜纳眢w，盡量讓自己看上去保持平靜，“請出去?！?/br>
    “別啊，我們大老遠(yuǎn)的跑一趟，可不是來吃閉門羹的?！崩坐Q往前一步，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做碗面給我們嘗嘗唄?！?/br>
    “出去?！焙未ò迥?。

    雷鳴松開女伴，走到何川面前，臉上的笑意愈發(fā)明顯：“我勸你呢，趁著這個店還在的時候，能多做點生意就多做點。不然等這里一拆遷，你們啊，都得滾蛋。”

    “拆遷？……你什么意思？”何川問。

    “就是這里要拆遷的意思啊，還是霍家的生意呢，怎么，咱們霍二少沒跟你講啊，嘖嘖嘖，看來你倆關(guān)系也不過如此，”雷鳴又往前一步，眼看快貼到何川身上，“霍珩真是無情對不對，連這么大的事情都不——”

    “滾出去?！?/br>
    霍珩大步走來，一只手抓住雷鳴肩膀，將他往后一推，站在何川面前，擋住雷鳴，周身氣壓極低。

    “雷鳴，你小子就是吃飽撐得我看！”趙遲也趕緊走過來拉雷鳴胳膊，作勢把人往外面帶，“行了，你的目的也達(dá)到了，趕緊出去找地兒吃飯去。”

    “雷少，人家不要在這里吃飯嘛?！迸橐沧哌^來挽著雷鳴另一只胳膊嬌嗔道。

    雷鳴雖心不甘情不愿，但還是被兩人一左一右給帶了出去。

    面館安靜了下來，何川望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高大身軀，心酸委屈滴著血般疼痛的感覺像浪花襲來。

    “他剛才說的話，什么意思？”何川控制著呼吸，不想聲音聽起來有一絲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