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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薈自然知道與庶兄走得太近難免惹老太太不喜,不喜便不喜吧,她鐘十一娘何曾看別人眼色行事了?只要芯子還是這個,換十次殼也不能夠。 蒲桃很是訝異,二娘子一向?qū)@個庶兄視若無睹,不知今日在瑯?gòu)珠w發(fā)生了什么事,倒叫二郎入了她的眼,不過訝異歸訝異,她卻只是應(yīng)了聲,取了鑰匙打開鑲銀紫檀木箱子,從姜明月這些年林林總總攢下的金銀花錠、餅子中挑出一塊,用青鍛囊裝了。 鐘薈躺在床上看著她忙碌,心道蒲桃就是這點好,心里藏得住話,從不多嘴問東問西,想了想,又吩咐道:“你再去趟西廂,靠南墻從西往東數(shù)第二個架子,自上往下第三排,靠左第四冊 和第五冊書,取了叫阿杏……等等……還是先取來與我,再拿支小筆,調(diào)些朱砂?!?/br> 蒲桃不過一時半刻便一一備齊,鐘薈坐起身,用朱砂筆隨意圈劃了一些字句,遞與蒲桃道:“裝個匣子一起交給二兄,還是你親自去一趟吧,替我?guī)Ь湓挘藭易x不太懂,勞煩二兄得空時將圈劃之處與我疏一疏。” *** 鐘薈沒料錯,姜悔在水邊跪足了三個時辰,起身時腿腳幾乎沒了知覺,肚腹中一陣陣抽疼,青白著一張臉,勉強由小僮阿寶攙扶著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到半道上便忍不住扶著廊柱吐了一回。 回去便發(fā)起燒來,阿寶伸手一摸竟?fàn)C得縮了回去,趕緊跑到院子里,點頭哈腰陪著小心,向姜悔的乳母譚氏央告:“譚嬤嬤,您行行好,去回稟夫人一聲,與小郎君請個大夫吧。” 三郎姜恪的乳母楊氏在一旁說風(fēng)涼話:“喲!病得多厲害呀?上回咱們?nèi)蛇€是自個兒走道去醫(yī)館的呢!” 乳母譚氏一聽不得了,火燒眉毛似地折身回屋,捋起袖子叉著腰,一腳踏在屋檻上朝里面高聲叫道:“什么身嬌rou貴的人,一點子頭疼腦熱如何就要死不活了!請大夫?拿什么請大夫?你那涎皮賴臉的親娘是給你留了金山還是銀山吶?知道爬床怎么不知道擇個吉日!” 其他庶子庶女大多隨各自生母住在園子西北角,姜悔和三郎姜恪年歲稍長,生母又都不在這府中了,與父親的婢妾混居一處自然多有不便,早幾年曾氏便撥了前頭一個堆雜物的小偏院安置他們。 這個小院子地處偏僻,庭院也狹小,姜悔住的還是坐南朝北的倒房,原是儲物的,窗戶窄小,潮濕陰冷又昏暗。 姜悔躺在冷硬的床鋪上,手腳冰冷,脊背發(fā)麻,牙關(guān)不由自主地打起顫來。屋子里雖有炭盆卻只有冷灰一堆,譚氏稱開春府上便不再向各院供炭,姜悔知道是被她貪墨了,卻也不多言語。 譚氏當(dāng)年不明就里地跟了個沒前程的主人,起先對襁褓中的嬰兒還有幾分心疼憐憫,經(jīng)年累月地地消磨在這死氣沉沉的屋子里不見天日,眼見著同一批入府的老媽子披金戴銀好不風(fēng)光,久而久之怨氣便越來越深重,一張嘴也越發(fā)沒了把門。 有一剎那她恨不得二郎就此病死了,自己也好解脫出去另撿根高枝,不過到底是自己奶大的孩子,眼睜睜見他去死總是不落忍,終是耷拉著一張馬臉,打水絞了涼帕子覆在他額上。 老大夫得了個沉甸甸的緞囊,心里頭的不情愿紓解了不少,腳下的步子都不那么蹣跚了,終于在譚嬤嬤罵罵咧咧地絞第四回 帕子的時候趕到了姜悔院子里。 *** 鐘薈才“醒轉(zhuǎn)”,飲食當(dāng)然須清淡,就著幾碟綠油油的小菜用了一小碗赤粱粥,廢了許多口舌聽了一籮筐嘮叨,季嬤嬤才給加了一勺子rou糜。 待阿杏將床上的食案撤去,便有婢子來報,三老太太劉氏來看望二娘子。 鐘薈一掃臉上的憊懶,一雙眼睛亮得灼人,她等的人總算來了。 第16章 刁狀 鐘薈這一向每日往姜老太太處請安,與三老太太打過幾回交道,又親眼見她叫曾氏吃暗虧,深知此人看著雖一團(tuán)和氣,卻手腕靈活,又很得姜老太太信重,儼然是松柏院里的半個主人。 不過有的人就是有這種本事,即便心知她不是盞省油的燈,面對面時總是不由自主放下戒心,生出親近,春風(fēng)化雨的三老太太劉氏無疑就是這樣的人。 “小娘子可好些了?大夫來過了么?怎么說的?”劉氏慈藹地望著鐘薈,平常的問候,從她口中絮絮地說出來,就別有一種熨貼的暖意。 鐘薈臉頰白里透紅,雙目清澈透亮,哪里有半點病容,在這盛情的關(guān)切下有些心虛,亡羊補牢地咳嗽了兩聲道:“就是在湖邊吹了點風(fēng),倒興師動眾地勞動三老太太大老遠(yuǎn)地過來,阿嬰太過意不去了?!?/br> 把一旁的蒲桃支開:“你去取些果子和蜜茶來?!?/br> “小娘子和老身見外什么,”雖然早得了信,三老太太照例要揣著明白當(dāng)糊涂地問一問緣由,“怎么好好的上著課呢,就暈在廊下了?你祖母聽說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拿起拐杖就要來瞧你,好容易被我勸住了,好說歹說,才答應(yīng)了叫我先來看看,幸虧佛祖保佑,小娘子你吉人天相沒出什么事,阿彌陀佛,阿彌陀佛?!?/br> 小曇生,學(xué)著點,鐘薈心道,阿姊教教你如何告刁狀。 她嘴角微不可查地一翹,繼而垮下來,一垂眼,又長又密的眼睫羽扇般地蓋住過于明亮的眸光,顯得懂事又委屈,囁嚅道:“沒什么……前一回落水已是惹得祖母擔(dān)憂,不孝孫女極是內(nèi)疚自責(zé),這回又……”言罷竟然掩面低泣起來,肩頭輕輕聳動了一會兒,抬起臉時眼圈是紅的,眼里蓄了一包淚水,可見不是作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