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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無論她怎么小心謹(jǐn)慎,那邪乎的姜二娘竟然步步為營,勢如破竹,非但將輸去的采頭贏了回來,還將蕭十娘先前贏來的一只東漢越窯瓷罐也奪了去。 不知不覺已是更深夜半,可在場的小娘子們?nèi)褙炞?,竟似感覺不到時間流逝,直到懸在頭頂?shù)囊槐K銅鳳燈熄滅,侍女上前添燈油,常山公主才發(fā)現(xiàn)已是子時了。 蕭十娘雙目充血,一瞬不瞬地盯著紫枰,姜二娘卻是一局比一局淡然,最后蕭十娘把先前贏來的一匣東珠也輸?shù)袅?,不由自主摸了摸項上的瓔珞,終究沒有魄力像姜二娘那樣將自己身家押上。 姜二娘揉了揉眼睛,含糊地對著蕭十娘道:“有些乏了,蕭姊姊,咱們最后頑一局吧?!?/br> 蕭十娘騎虎難下,舍不得出彩頭,可又不甘心地想扳回一城。 “公主殿下和諸位姊姊們約莫也困了,咱們速戰(zhàn)速決,直接擲采決勝負(fù)如何?”姜二娘彎起眼睛,那雙本來天真無邪的杏眼便平添了一絲狡黠,“我把先前贏來的東西全押上,再加這對羊脂白玉鐲子和兩支靺鞨金簪,還有我meimei頭上那只金步搖?!?/br> 三娘子聞言不自覺地捂住自己的簪子,努力努嘴,在她阿姊的yin威下到底沒敢說什么。 “meimei說什么笑話,”蕭十娘憤然道,“我去哪里尋那么多寶貝與你一博?” “我不要姊姊的愛物,”鐘薈笑得像是志怪故事中的山精鬼魅,指著蕭十娘的臉道:“我要你這張臉,你若是贏了便把這些全拿走,你若輸了,與我meimei行個大禮陪不是,你賭不賭?” 圍觀眾人恍然大悟,原來這姜二娘卻是真傻,非但傻,還傻得別具一格。 蕭十娘明知自己該一口拒絕,可目光不由自主落在那尊東漢瓷罐上,她原打算將這只瓷罐交給他阿兄,讓他獻(xiàn)給祖父,可方才為什么要貪心不足呢?蕭十娘凄然一笑,她的清高又值什么呢? 她默不作聲地拿起搖木杯,轉(zhuǎn)動已經(jīng)有些酸痛的手腕,心里不住默念“盧”,然后往枰上一撒,三黑兩稚,是個稚采,她長出了一口氣,腿一軟,幾乎支撐不住癱倒在地。 常山公主神色復(fù)雜地看著姜二娘,雖然私心里希望她能贏,可就算是她六叔也不可能每擲得盧,她的贏面實在是微乎其微,罷了,若是她哭鼻子,大不了自己再出回血,開了庫挑幾樣好頑的東西送她罷。 那姜二娘卻絲毫不見懼色,若是忽略她那肥短的身軀,那搖杯的模樣幾乎算得上風(fēng)流飄逸。 只見她舉重若輕地將那木杯一轉(zhuǎn),倏地一傾,四塊樗木落下,赫然是四個黑,還有一塊落到枰上猶在轉(zhuǎn)個不住。 第52章 牛車在公主莊園外棧橋上緩緩前行,惹動了橋上數(shù)百只金鈴,此起彼伏的細(xì)密鈴聲仿佛一群無憂無慮的小娘子嘻笑拌嘴。 姜三娘坐在車廂里,兩腿前伸,膝上照例攤著一本書,可目光卻在嫡姊的臉上盤桓,鈴聲漸悄時,她總算鼓足了勇氣,問道:“阿姊,你是不是一早知道能贏?” 鐘薈軟綿綿地靠在隱囊上,以手掩口打了個呵欠,又擦了擦眼角不由自主涌出的眼淚,懶懶地道:“那我哪知道,你阿姊又不是神仙?!?/br> 三娘子憋了一夜,忍到牛車離了莊園才道出了心中疑問,一聽她這敷衍了事的回答又驚又怒:“不知道你還將姑姑賞的簪子去賭?!” “這不是贏了么,別這么一驚一乍的,”鐘薈笑嘻嘻地嚇唬她,“小心驚了牛把咱們摔下山去?!?/br> “那若是輸了呢?”三娘子覺得她這膽大包天的草包阿姊真是不可理喻,“你如何敢!將那么多實實在在的珍寶押上,就賭蕭十娘賠個禮道個歉,就算贏了又如何,她又不是心甘情愿的......贏來那些也就罷了,你將姑姑賜的和老太太給的首飾也拿去賭,輸了怎么辦?” 昨夜蕭十娘與她下跪叩首賠罪時,她心里有些快意,可更多是張皇無措,還有些沒來由的失落和傷心,心里仿佛有什么轟然倒塌,個中滋味之紛繁復(fù)雜,不是年僅六歲的她能分辨清楚的。 鐘薈有些懷念來時路上那個對她不理不睬的三娘子了。 昨日玩到深夜,散席時她特地向衛(wèi)十二娘借了她高祖鐘尚書的手書回去摹寫,直到更漏將盡時分才合了會兒眼,一大早又起來與公主辭別,眼下困得睜眼都能睡著,偏偏她這meimei不依不饒,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打發(fā)的。 她只得打疊起精神,收起一臉玩世不恭,正色對她道:“這場博戲輸贏本無所謂,蕭十娘答應(yīng)與我賭就已是輸了,她已經(jīng)告訴所有人,她蕭家人的臉面就值這些,至于是否真心實意,想那么多作甚?再不甘愿她也只得向你下跪磕頭,往后若是再相逢,見了我們即便不繞道走,也沒臉再含沙射影地挑釁,不單是她,全京城的世家小娘子在惹我們姜家人......” “我們姜家人”幾個字脫口而出時,她不由自主頓了頓,愣怔了片刻,她已經(jīng)不自覺地將自己視為姜家人了?是從何時開始的? “他們?nèi)鞘巧侵岸嫉玫嗔康嗔?,”她接著說道,“至于這些財貨,不過一堆死寶罷了,我們家如今最不差的就是錢,拿錢掙臉多上算啊,這回就算賭輸了阿婆和姑姑也不會怪罪的?!?/br> 姜三娘聽了一耳朵的歪理邪說,低著頭擺弄著衣擺沉思了許久,終于還是別扭地道:“我原想著只要自己肯下苦功,便能叫那些世家娘子們刮目相看,可來了才知自己不過是只井底之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恐怕一輩子都難與他們比肩了......”她心里空落落的難受,可又不愿將這軟弱示人,尤其是她向來瞧不起的姜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