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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老太太見大孫女大方又和氣,愈加滿意,對那表侄孫招招手:“這是阿年吧,一眨眼這么大了,你丁點大的時候阿婆抱過你,還記得莫?到阿婆這里來吃果子,莫拘束,就將這里當(dāng)自個兒家。阿年他阿娘,難得來一回,多住些時日,趕明兒我叫人帶你們在京成里四處玩一玩?!?/br> 那名叫阿年的小郎一聽眼睛登時一亮,也是十分向往。 “還不謝謝嬸婆,這狗歪兒一見貴人就跟啞巴似的!”蘇氏往兒子后腦勺上拍了一下,推辭道,“阿嬸,侄女兒把大娘送到就放心了,家里還有一堆事要cao持,他阿耶一個人怕是顧不過來,咱們這就回了。” 阿年有些失落地垂下頭,不過這孩子被教養(yǎng)得很不錯,既不吵也不鬧。 姜老太太板起臉道:“這么來我可不高興了,盡和你阿嬸見外!” 可她好話歹話說了一籮筐,蘇氏就是不松口,只咬定了家里有事,此次帶上阿年也只不過叫他來認(rèn)認(rèn)親,順便來京城開開眼,回去便要跟個年老從京城回鄉(xiāng)的帳房先生學(xué)算賬。 鐘薈不由佩服老太太的眼力,當(dāng)年曾氏原想將大娘子送到城外的菊水庵寄養(yǎng),是姜老太太看重那表叔表嬸一家老實厚道,堅持將大娘子送去的。 姜明霜像是一株自如生長,未經(jīng)過風(fēng)霜的小樹,渾身上下充盈著勃勃的生機,清澈的眼神中不見一絲陰霾,輕快的步履讓人想起山林間的小鹿,她的雅言說得只比表嬸蘇氏好那么一點,一開口就是濃重的濟(jì)源鄉(xiāng)音,鐘薈有時甚至聽不清楚她在說些什么,但是那清脆的嗓音像山泉一樣悅耳,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好感。 不一會兒曾氏和幾個嫡庶子女也到了,鐘薈見庶兄姜悔也在來人之中,不由有些詫異地望向姜老太太,只見她神色如常。 眾人又是一番見禮和寒暄。 蘇氏沒料到姜家子女如此眾多,驚出了一身冷汗,緊張地默默數(shù)著在場小郎君和小娘子們的人頭,因著心里慌亂,數(shù)來數(shù)去沒數(shù)清,只得硬著頭皮,挨個給向她行禮的孩子發(fā)金餅子,好在那餅子一個不多一個不少,三歲的六娘子是在場孩子中最小的,發(fā)到她剛好是最后一個。 三娘子見那表嬸和表哥身著寒酸的布衣,心中已是不屑,將那小而粗陋的金餅子拿在手里,嫌棄地撇了撇嘴,正要說點什么,她阿娘暗暗捏了捏她的手,只得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不經(jīng)意一抬眼,只見姜老太太正皺著眉目光炯炯地看著她,嚇得趕緊轉(zhuǎn)過臉去。 曾氏臉上掛著關(guān)切又溫和的笑對姜明霜招手,姜明霜帶著些疑慮看了看表嬸,見后者對她點點頭,這才朝著后母走過去。她在濟(jì)源鄉(xiāng)間聽過許多后娘苛待繼子女的故事,覺得眼前這個笑容慈藹,舉止優(yōu)雅的年輕婦人與那些故事里張牙舞爪妖魔似的后娘很是不一樣。 曾氏攬著她的肩打量個不住,口中連連道:“我們家大娘總算回來了。”她目光落在大娘子的衣裳上,她這后母當(dāng)?shù)檬直M心盡責(zé),每一季都會叫人往濟(jì)源送些新料子,姜大娘這身簇新的蜀錦衣裳卻是用好多年前的老料子裁的。她在心中暗暗冷笑,她這婆母一向?qū)μK氏贊不絕口,見天兒地夸她能干又本分,怕是想不到她竟是個背地里貪墨她孫女財貨的假好人吧! 蘇氏似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紅著臉道:“大妹,這身料子還是前年個春天你叫人送來的,小娃娃個子躥得快,又成天價在泥里滾,沒的糟蹋了好料子,我就自說自話給大娘省了下來,將來好做嫁妝?!闭f著從懷里掏出一塊皺巴巴的黃麻布,雙手捧著交到曾氏跟前:“大妹你這些年個叫人送來的衣料物件咱們都找識字的先生記下來,有些個也不知是啥東西,都畫了圈圈,你得空好生對一對?!?/br> 曾氏原本想著如何將這婦人虛偽的面目揭開,給婆母好生看看,沒想到她還真是個光風(fēng)霽月的蠢貨,只得將那塊破舊的麻布一推道:“阿嫂說的什么話,難道我們還信不過親眷?我已叫人收拾了客房,你和侄子在我們家多住些時日,也陪陪我們老太太?!?/br> 蘇氏與曾氏不熟悉,倒不好意思像方才那樣堅辭,只得住了一晚,第二日一大早便帶著兒子向老太太和曾氏辭行。 曾氏若有所思地打量了那靦腆的少年郎兩眼,對蘇氏道:“阿嫂家里有事忙,我便也不與你客套了,阿年難得來一次,連京城都沒去過,不如讓他在我們家待些時日,咱們家有現(xiàn)成的夫子,讓他和二郎三郎他們一塊兒讀書,學(xué)記賬也不急在這一時?!?/br> 蘇氏猶豫了半晌,聽說能跟著姜家小郎君一起聽儒經(jīng)先生講課,不由有些心動,又見兒子一臉渴望,便老了老臉皮,一咬牙允了。 第54章 如意院的薔薇開了滿架,和煦暖陽緩緩將花間晨露薰蒸出一院甜香,然而廳室緊閉的門戶將那甜得有些發(fā)膩的氣息同陽光一起隔絕在了外面。 大娘子的乳母蔡嬤嬤跪在冰冷堅硬的磚石地面上,曾氏的怒意仿佛凝成了冰棱,高懸在她頭頂,蔡氏覺得自己如同身處嚴(yán)冬,不由自主地瑟瑟哆嗦起來。 “我叫你好生看著大娘子,去濟(jì)源之前你是怎么應(yīng)承我的?”曾氏冷眼看著那婦人粗而歪斜的頭縫和肩上的白屑,心中的厭惡無以復(fù)加。 蔡氏的男人是曾家的輿人,當(dāng)年夫婦倆一起陪嫁過來的,這蔡氏一張嘴來得,慣會邀功表忠,做了一分能說成十分,那時曾氏還是個二十不到的新嫁娘,便以為這看起來憨頭憨腦的奴婢是個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