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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薈從那笑里看出一絲輕蔑譏嘲和不善來,面無表情地瞟了她一眼,她長這么大沒受過誰的脅迫,若在平時絕不肯服軟,可一想到那日姜明淅吞吞吐吐告誡她提防三皇子的模樣,瞬間仿佛叫人戳中了軟肋——司徒錚是個瘋子,難保他會拿那條繡有三娘子名諱的五色縷做出什么事來。 罷了,她心道,有五皇子和常山公主在,即便是鴻門宴也能全身而退,司徒錚想來也沒瘋到這個田地。 到得萬春宮,幾人先去向楊皇后請安。楊皇后照例賞了姜氏姊妹一些金玉器玩,說了幾句場面話,然后二娘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對身旁的年長女官夸贊道:“你可見過這么好看的小娘子?怕是把阿姜都比下去咯!” 眾宮人捧皇后娘娘的場,都道姜家小娘子好樣貌,像從畫上走下來的一樣。鐘薈便一臉羞澀地垂著頭不做聲。 楊皇后近看沒那么年輕了,上眼瞼在眼尾處耷拉下來,眼角有細(xì)紋,眼下有些浮腫,厚厚一層胡粉難掩疲憊的臉色,華貴綺麗文繡繁復(fù)的綾羅更襯托出她的憔悴,那種倦態(tài)似乎已經(jīng)刻入了骨髓,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 鐘薈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審視、戒備和深深的忌憚。這倒不足為奇,在許多世家準(zhǔn)岳母眼中,如今的三皇子恐怕不啻于一塊吱吱冒油的大肥rou——大皇子連話都說不清楚、二皇子默默無聞、五皇子母親出身陋族,對有意與天家結(jié)親的人家來說,三皇子無疑是最佳女婿人選。 奇就奇在,鐘薈從楊后臉上還讀出了一絲憐憫和不忍,仿佛在看個行將就木之人,都說知子莫若母,這就叫人不寒而栗了。 *** 萬春宮正殿前有一爿荷塘,臨水所建的輕云閣是景致最勝之處,更有徐徐清風(fēng)將荷香遞入幽室,三皇子的雅集就設(shè)于此處。 閣內(nèi)陳設(shè)素雅,琴書畫具圍棋一應(yīng)具全,一枝梧桐探到了青瑣窗內(nèi)。 “阿兄這里著實清雅?!蔽寤首用掳?,覺得這地方寡淡得像僧房似的,壁上沒彩畫就罷了,好歹弄瓶花吧?他的眼光隨了母親和外祖母,今日身著朱色衫子赤金下裾,打扮得活像只雉雞,虧得一張臉生得絕才能壓住。 四人坐下喝了杯荷瓣清露烹的茶,常山公主、四公主和二皇子也到了。 “哎,你們也在?”常山公主一踏入閣中便驚喜道,“前日和五弟說起你們倆,道你們整日窩在凝閑殿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再不出來我就找上門來啦?!?/br> 第67章 常山公主反客為主,興高采烈地將姜家姊妹引薦給四公主和二皇子。 四皇女清河公主大約十來歲,也是韋貴人所出,生著張秀美的鵝蛋臉,美眸顧盼神飛,一身的書卷氣,與跳脫的三公主截然不同,賞賜給姜氏姊妹的見面禮是一人一套文房。 韋貴人向兒子透露過娶姜氏女為側(cè)妃的意思,二皇子在打量兩姊妹時便帶上了更多考量的意味,他一眼認(rèn)出了姜大娘就是端午那日遙遙望見的“黑炭”小娘子,近看眉眼倒十分俏麗。 入夏之后小娘子們的衣袖一日短似一日,衣領(lǐng)也不像春季時遮得那樣嚴(yán)實了,大娘子脖頸處和手腕的一小截肌膚比長年露在外面的臉白上許多,二皇子便知是她的深膚色是日頭底下曬出來的,若假以時日養(yǎng)回來,想來應(yīng)該會很美,而且這個小娘子身上有種璞玉般天真稚拙的美,是精致文雅的京都女子中難得一見的。 至于姜二娘,連眼高于頂?shù)亩首右膊坏貌怀姓J(rèn),確是天人之姿,叫人忍不住期待她長大成人后的模樣。不過于他而言,姿色從來都是錦上添花的東西,若說一開始還有幾分動心,看到司徒錚盯著姜二娘的眼神時,他已將僅有的一絲念頭也打消了——這世上從來不缺美色,犯不著為了個側(cè)妃與將來極有希望承大統(tǒng)的三弟生出齟齬。 常山公主接過侍女捧來的沉綠釉茶碗,略微沾了一沾便呲著牙道:“三弟大熱天的將我們叫來,就請我們喝這個?” 三皇子笑而不語,也不分辯,優(yōu)雅地端起自己的碗津津有味飲了一口茶。五皇子聞言卻好似沉冤得雪:“我就說吧!又澀又苦,阿兄還不許我加石蜜!” 四公主雙手捧著茶碗一本正經(jīng)道:“若是加了石蜜便品不出荷露清香了,阿兄這茶就是格外比別處的香,我也叫人收了清晨的荷露,卻總是烹不出這個味道?!?/br> “說破了其實也不費事,”三皇子笑了笑,若無其事地掃了姜二娘一眼,見她一張小臉木木的,全然不為所動,心中略有不快,“將茶葉置于細(xì)葛布縫的袋子中,每日露水下降時置于半開的蓮花花心,將花瓣小心用草繩捆扎好,破曉前再解開花瓣將茶取出,置于極微弱的銀絲炭火上,除去沾上的夜露和水汽,如是反復(fù)七七四十九日便成了,不單是蓮花,其余香花也能依法炮制,今年蓮花開得晚,這一批茶才十來日,風(fēng)味算不得上佳?!?/br> 大娘子暗暗乍舌,與meimei咬著耳朵道:“乖乖,這還叫不費事!不知哪個閑得發(fā)慌,想出這種折騰人的法子?!?/br> 鐘薈心虛地笑了笑,干干地道:“就是。”說起來慚愧,那位閑得發(fā)慌、不事生產(chǎn)、驕奢yin逸的奇人正是她鐘十一娘,這以花氣熏茶的法子就是她挖空心思首創(chuàng)出來,又教給當(dāng)時的玩伴司徒錚發(fā)揚光大的。 即便熏滿七七四十九日也不能叫常山公主對這苦茶肅然起敬,她頗為不解風(fēng)情地將杯子推開八丈遠(yuǎn),向?qū)m女要了碗酪漿,有了阿姊壯膽,五皇子也奮然要了一碗,報復(fù)似地往酪漿里足足加了五六勺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