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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你莫混說!”姜萬兒大驚失色,“一會兒出了宮可千萬不能提這話?。≌f出去可是大禍臨頭的事!” 姜老太太臉色一凜,不由自主揪住了裙擺。 姜萬兒深深地望了望母親,猶豫了半晌,這才壓低嗓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道:“阿娘,我怕得緊,沒有旁的人好說了,今日我同你說的話,你可千萬不能對誰講......前幾日陛下宿在我這兒,半夜里咳得厲害,我叫他咳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一瞧,那中衣上竟有血......” “莫不是癆?。 苯咸粋€激靈,悚然道,“啊呀這可不得了!當(dāng)年你表舅婆就是這么去的哇!你聽過不?風(fēng)癆鼓膈,閻王請的上客......”話音未落叫姜萬兒一把捂住了嘴。 “我方才說什么了?”姜婕妤沒好氣地瞪著眼睛道。 姜老太太連忙搖頭表示她再也不敢胡吣了。姜萬兒這才慢慢松開手,聲如蚊蚋地道:“陛下一向?qū)η笙蓡柕?、煉丹服藥這些事深惡痛絕,可從今年入秋以來一反常態(tài)......他賜了丹丸要我服,我服了一粒,一晚上沒能合眼,哪里敢再碰?” “要不你勸勸天子?”老太太也是一籌莫展。 “陛下哪里聽得進(jìn)勸!”姜婕妤“嘁”了一聲道,“韋貴人不過旁敲側(cè)擊了那么一句,叫陛下狠狠數(shù)落了一頓,連帶著二皇子也吃了掛落,我哪敢撞上去尋晦氣。” 老太太冥思苦想也沒啥別的建議,只得默不作聲。 “對了阿娘,”姜婕妤又道,“上回同你說過那事,你道怎的?二皇子瞧上的卻是咱們大娘子......這緣分的事兒真是說不清楚?!?/br> 姜老太太也是不解,雖說手心手背都是rou,可她私心里是偏袒二孫女一些的,何況任誰都能瞧出來二娘子生得比姊姊好,性子也不差,人又機(jī)靈。把最寶貝的孫女給人做妾她不樂意,可人家反過來看不上二娘子,她也不樂意。 *** 姜老太太入宮時興高采烈,回府時心事重重,兼之在姜婕妤殿中捂了汗,出去冷風(fēng)一吹,當(dāng)夜就發(fā)起寒熱來。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人年紀(jì)大了更難痊愈,莊園之行就這么耽擱下來了。 最失望的當(dāng)屬三娘子,上回在常山公主莊園,聽說別家小娘子在邙山中都有自家的園子,她當(dāng)時就有些自慚形穢,如今好容易揚眉吐氣一回,卻因祖母的病不能如意,煩悶之余便寄望于神佛,無比虔誠地抄起經(jīng)來。 姜老太太瞧著那些字紙又好氣又好笑,到底叫三老太太開箱子娶了個金奔馬給孫女送了去。 三娘子得了鼓舞,抄得越發(fā)起勁,佛祖大約念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終于大發(fā)慈悲遂了她的愿,到了臘月上旬,老太太的風(fēng)寒總算痊了,將養(yǎng)一陣剛好過年,過完年便能成行了。 老太太養(yǎng)病這段時日,二郎姜景義的封賞也下來了。鐘薈這位素未謀面的二叔在西北的一場羌胡叛亂中一戰(zhàn)成名,獲封平虜將軍,領(lǐng)西羌校尉。姜二郎年方弱冠,憑著實打?qū)嵉能姽Λ@封,叫兄長也得了不少體面。 姜大郎常年混跡六九城閭巷之間,結(jié)交了不少狐朋狗友,天子的旨意一下,這些酒rou朋友紛紛登門拜賀,攛掇著他大擺筵席,姜大郎一向好面子,欣然允諾,一時間倒有些賓客填門的光景。那些不三不四的賓客們酒足飯飽便不吝恭維之辭,直道:“貴府將星高照,怕是要出個衛(wèi)仲卿。” 姜景仁叫他們說得也有些飄飄然,直到吃了姜老太太一頓拐杖才消停下來。 不過姜二郎一介武夫無關(guān)大局,還不能叫正經(jīng)世家放在眼里,他們自有真正的大事要cao心。 天子的病很快已不成其為秘密,只要長眼睛的都能看出他的形容一天比一天枯槁,尤其是入了臘月以后,有時連朝會都缺席。 請立儲君的折子上了一道又一道,天子反復(fù)斟酌了數(shù)年,終于在元豐十五年臘月己巳下詔立大皇子司徒鈞為太子,以侍中鐘禪為太子少傅。 *** 三九天日落早,崇福寺晚課的鐘聲才敲過,暮色已沉沉地墜了下來,將群山籠罩在一片青灰的死氣下。 “阿兄終究選了條最穩(wěn)妥的路,可惜,”汝南王司徒徵喝了口茶,皺起眉連連搖頭,也不知是嫌棄茶還是嫌棄他的皇帝兄長,“不知又有多少黔首遭池魚之殃。” 虛云禪師閉著眼睛三心二意地敲木魚,聽到此處忍不住刺他一句:“殿下真是愛民如子?!?/br> “可不是?”司徒徵望了眼窗外的天色抱怨道,“你這地方凍得人骨頭縫里都發(fā)冷,連個炭盆都不點,莫非當(dāng)了假和尚人也清心寡欲起來了?” 虛云禪師叫他一語道破,木魚敲不下去了,微有惱意:“殿下怎知我不是真和尚?” 司徒徵輕笑一聲,放下茶碗站起身道:“無為真人如何能屈居此深山野寺,跟我回去吧,這局棋你我旁觀太久,差不多是時候了?!?/br> 第72章 因天子疾篤, 洛京城這一年的元旦籠上了層愁云慘霧,君臣共聚一堂的元旦大朝會取消了,嬪妃世婦覲見太后、皇后的中宮朝會亦然,各家各戶也不好大張旗鼓地賀春, 連爆竹聲似乎都比往年喑啞寂寥些。 臘月除夕風(fēng)大雪緊, 到拂曉還未停,柳絮一般在風(fēng)里打著旋,北風(fēng)在廊廡上呼嘯而過, 檐角的銅鈴在風(fēng)中亂顫, 敲擊著檐頭,似乎隨時要掙脫鐵鏈乘風(fēng)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