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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東都歲時記在線閱讀 - 第175頁

第175頁

    衛(wèi)琇抬頭望了望天空中的流云:“今年的秋天很晴暖?!?/br>
    鐘薈點點頭,目光不由落在他隨風輕動的衣袂上,突然想起以前見他似乎總是一身利落輕便的胡服,原來換上寬袍廣袖的衣裳如此有風致。

    她不敢再看下去,趕緊向他行禮道別:“長公主還在等著我呢,先告辭了。”

    衛(wèi)琇也回了一禮,待她轉(zhuǎn)身走出幾步,突然叫住她,鐘薈疑惑地回過頭來。

    衛(wèi)琇嘴角微彎,一派光風霽月地道:“鐘氏家學沒有只能帶書僮的規(guī)矩,橫加束縛壓迫膻中xue,容易氣滯血淤,于身體有礙?!?/br>
    鐘薈愣了愣,猛地反應過來膻中xue在哪里,渾身的血都往臉上涌,連耳朵帶脖子都紅成一片,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第103章

    鐘薈跑出八丈遠,在冷風里吹了吹,頭腦清明了些,再回想起方才那一幕,突然疑心是不是自己聽錯了,隨即又否定了這念頭,膻中xue三個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可能有歧義,可衛(wèi)琇的神情分明那么坦蕩,抑或他自己也沒有深想,只是脫口而出的一句尋常關(guān)心罷了?

    鐘薈越想越覺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也難怪,實在是衛(wèi)琇其人太過清微淡遠,這話若是旁人說來,不用說一定被當成輕薄的登徒子,可從那么出塵的一個人口中說出來,只教人懷疑是自己心思齷齪,這才曲解了他無邪的本意。

    如此一想,鐘薈不由慚愧和忐忑起來,自己方才那么小題大作,不知會不會傷了他的心,同時她心底深處難以察覺的所在,一根繃緊的弦也松了下來。

    ***

    鐘氏家學設在茅茨堂,堂屋面闊五楹,十分軒敞,取的是“慕唐虞之茅茨,思夏后之卑室”之意,又表明了謙退的治學態(tài)度,不過鐘蔚和謙退是八桿子打不著關(guān)系的。

    他是個天生的刻薄胚子。

    鐘蔚出自鐘鳴鼎食之家,往上數(shù)三代司徒氏給他家人提鞋都不配,兼之生而早慧,確有幾分真才實學,模樣又生得十分對得起耶娘,那種睥睨天下的傲氣便刻入骨髓。他不但天賦過人,而且對自己夠狠——小時候主要是為了與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病秧子meimei爭寵,狠著狠著便成了習慣,懸梁刺股也甘之如飴了。

    得天獨厚的天資加上勤奮刻苦,自然是少年得志,十五歲時便已成為名噪京都的名士,朝廷三征五辟,被他阿翁和阿耶強壓了三年,十八歲時以員外散騎侍郎起家,即便為了避他阿耶之嫌不能入中書省,一年后入侍中寺幾乎是板上釘釘?shù)氖拢l知就遇上了楊氏叛亂那檔子事。

    先帝屏著最后一口氣將鐘禪外放廣州,把他幾位叔父明升實貶,顯然是打壓鐘家為了兒子鋪路的,鐘熹不是衛(wèi)昭,向來圓融處世,深知嫡長孫是個容易禍從口出的刺頭,便索性讓鐘蔚自請在尚書省儀曹掛了個閑職,專心致志縮起腦袋做人,又怕他閑得發(fā)慌鎮(zhèn)日赴清言會大放厥詞得罪人,思慮再三,還是把家學交與他打點——橫豎都是自家人,不會與他一般見識。

    鐘蔚眼高于頂,旁人家世、天賦、才學、相貌、刻苦但凡有一樣不足,他便要對其嗤之以鼻,能入他法眼的屈指可數(shù)。此外,他也受了祖父鐘熹和父母的影響,對男女一視同仁,并不因為對方是女流之輩而放寬標準。

    這么些年能叫他覺得朝夕相對也不厭煩的大約只有衛(wèi)七娘,不過那時候衛(wèi)六郎與鐘十三娘先一步議親,他和衛(wèi)七便不可能了,何況衛(wèi)七娘對他也沒意思——是個正常人都不會想與這么挑剔又難相處的人過一輩子。

    常山長公主司徒姮不愧鳳子龍孫,眼光不能拿常人的標準來衡量,此刻她正支頤望著正襟危坐雙眉微蹙,顯得十分不好相與的鐘蔚,打心里覺得這兩個月的苦讀真是值了。

    鐘蔚雖看*之內(nèi)萬事萬物都不順眼,到底不是天生地育的,對骨rou至親還算網(wǎng)開一面,加上這些學生確實無可挑剔,饒是他也覺得在此明經(jīng)育人是件難得的賞心差事。

    鐘家的規(guī)矩看著松散,可學問一道上卻極謹嚴,家中子弟無論智愚一律四歲開蒙,十歲之前必須熟通五經(jīng)——就是打也得打通,所以家學里的本族子弟無論資質(zhì)如何,根基都打得很穩(wěn)固;而那些以文賦敲開鐘家大門的文士就更是天賦異稟了。

    只除了新來的這位蘇姓郎君,學問底子比洛水底下的淤泥還稀爛就不必說了,還再三對他這個先生胡攪蠻纏——你說往東,他偏要說往西未嘗不可,不是殊途同歸么?

    偏偏此人不學無術(shù),卻有幾分捷才,工于狡辯,輕易與他掰扯不清楚。一上午兩人你來我往辯了幾個回合,鐘蔚覺得上竄的邪火已經(jīng)有點壓不住了。

    這日講的是《中候敕省圖》,鐘蔚順帶著將五帝提了一嘴,一臉譏誚地道:“本來如此淺顯的東西是不必提的,不過你們中有人底子太薄,就勞駕各位耽待些了,不過……”他話鋒一轉(zhuǎn),若有所指地睨著司徒姮道:“圣人言:‘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nèi)自省也’,故而也不算全無益處,”又拿腔拿調(diào)地將書翻過一頁道,“這一節(jié)誰有什么疑問么?若是沒有……”

    “鐘先生,弟子有!”常山長公主不見外地道。

    鐘蔚挑了挑眉,這姓蘇的小子臉皮是鐵鑄的么?適才那番話就是為了臊得他不敢再造次,沒想到毫無用處,他連為人師表的體面都不打算要了,只作沒聽見:“那我繼續(xù)往下講?!?/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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