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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何人?為何以我父親名諱招搖撞騙?”那蘇小公子自認已是大人了, 突然多了個妙齡阿耶,一張小臉登由青白轉(zhuǎn)成通紅, 新仇舊恨一起涌上心頭。 這幾年他家時不時出些怪事, 總有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往他家遞書信和禮物,這也就罷了, 更詭異的是前年四月里, 有個摽梅之齡的女郎一路從洛京尋到他們府上,氣勢洶洶指名道姓要找蘇晢,閽人不放她入內(nèi), 她就坐在門口朝著往來的行人哭訴,說那狼心狗肺的蘇郎始亂終棄, 許定了她終身轉(zhuǎn)頭就不見了人。 好巧不巧, 他阿耶那段時日離開過扶風(fēng),雖去的是雍州,可他阿娘不信啊——人雖也是世家出身, 祖輩卻是武將,當(dāng)即從廚房提了菜刀剁在他阿耶書案上,差點將他一個文弱士子嚇得一佛出世而佛升天。 雞飛狗跳地鬧了半日, 最后同那女郎當(dāng)面一對質(zhì),這才曉得弄錯人了。 人家苦主就戳在眼前,若是換了一般的女郎,這時候恐怕已經(jīng)捂著臉落荒而逃了,不過她若是一般女郎也就不會做出這等荒唐事了。 鐘蔚估摸著她丟那么大個臉至少也得羞得無地自容吧,誰知人家只是略微紅了紅臉,朝那蘇小公子深施一禮,誠懇道:“區(qū)區(qū)罪無可恕,還請小公子責(zé)罰?!?/br> 蘇小公子方才的確是義憤填膺,想著這冒用人家名諱的無恥之徒必定要抵賴,誰知他就這么認了,又要自己責(zé)罰,他一個少年郎,此次來京還是第一次獨自出遠門,哪里知道使什么手段懲治個比自己大好幾歲的成年男子?倒是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 常山長公主又道:“區(qū)區(qū)生于扶風(fēng)……的郊野,出身寒素,籍籍無名,幼時鄙家受過蘇郎恩惠,又久仰蘇郎之才名令名,平生最大憾事莫過于秦川之外無人識之,幾年前來了洛京,便出此下策……” 她這番話破綻百出,壓根就是欺負蘇小公子年紀(jì)小心思單純。 那蘇小公子聽他一番話說得懇切志誠,甚是入情,竟也無暇去想此人報恩如何報出個上門收情債的女郎來,大度地道:“既是如此,也算是情有可原,不過家父行善不是為了圖回報,更不是沽名釣譽之輩,往后切莫如此行事了,且隱姓埋名終究是昧暗之行,不為君子所取?!?/br> 常山長公主一下子叫他問住,“蘇小公子小小年紀(jì)虛懷若谷,真有令尊之風(fēng),區(qū)區(qū)謹尊小公子教誨,定當(dāng)洗心革面,刮腸洗胃,重新做人?!?/br> 蘇小公子叫她架在高處,渾身不自在,輕輕道了聲:“不算什么,便坐回了書案后頭?!?/br> 鐘蔚一直抱著臂冷眼旁觀,只等著她出丑,誰知這么三言兩語地就將那蘇家的傻孩子哄得暈頭轉(zhuǎn)向——巧舌如簧向來是他的專長,自己靠一根長舌顛倒乾坤的時候挺受用,可旁人這么著別提多討厭了。 鐘蔚看那沒臉沒皮的長公主越發(fā)不順眼,陰沉著臉對弟子們道:“你們將我昨日講的篇目再溫習(xí)兩遍?!?/br> 又微微抬起下頜,傲慢地朝常山長公主點了點:“你,給我出來!” 司徒姮殊無懼色,臨走還得空朝姜二娘拋了個媚眼,顛顛兒地跟在鐘蔚后頭出了茅茨堂。 她見鐘蔚不顧外頭飄著柳絮般的雪片,一徑下了臺階往前走,殷勤地道:“鐘先生,外頭雪大,您有什么話就在廊廡下說吧,若是染了風(fēng)寒就不好了?!?/br> 鐘蔚冷哼了一聲,只作沒聽見,這時候知道溜須拍馬了,可惜太遲了! 常山長公主無可奈何地閉了嘴,跟著鐘蔚穿過過廳,來到無人的庭院中。 鐘蔚這才站定了,轉(zhuǎn)過身,沒好氣地往她臉上瞟了一眼道:“說吧,長公主殿下駕臨寒舍究竟所為何事?” “啊呀,鐘先生已經(jīng)知道了?”司徒姮活似看不懂臉色聽不懂人話,反而眉開眼笑。 鐘蔚不答腔,等著她的下文,眼睛鼻子眉毛嘴無一不在表達嫌棄之情。 司徒姮看在眼中只覺一顆心都化成了滿腔柔情,他知道自己身份,倒是省卻了不少口舌,便直截了當(dāng)?shù)氐溃骸盀榱四阊健!?/br> “在下何曾得罪過長公主殿下?”話是這么說,鐘蔚其實有點沒底氣,他在外頭得罪過的人著實不少,隨口說了什么刻薄話,傳到她耳朵里也未可知。 “鐘先生未曾得罪過我,鐘先生好得很,”司徒姮知道他誤解了,越發(fā)覺得駙馬可愛得緊,“只是我有個不情之請?!?/br> 鐘蔚挑了挑眉,不自覺地便要一口回絕,不過司徒姮沒給他開口的機會,繼續(xù)道:“我心悅鐘先生,你當(dāng)我駙馬如何?” “你……你……”鐘蔚自打一歲上能說整句,長那么大還沒打過磕巴,此時卻是“你你你”了半天,死活憋不出旁的字來。他感覺自己好端端在路上走著,突然有人照著他后腦勺給了一悶棍,不過震驚之余,似乎又有那么一絲羞澀和竊喜,畢竟他長那么大,這還是第一次有女郎說心悅自己。 鐘蔚自己都還沒將那一絲細弱的感覺分辨清楚,常山長公主就更不得而知了,她只看到鐘蔚一臉驚恐萬狀,心道果然如此,苦澀地笑了笑,轉(zhuǎn)而道:“尚主對你有百利而無一弊,你不必擔(dān)心不得自在,成婚后你不必隨我住長公主府,你想明經(jīng)育人、著書立說或是觀山玩水都隨你。你若是想納妾,我亦不會攔著你。” 司徒姮看了他一眼,見他仍舊在發(fā)怔,想了想又道:“鐘守侯和夫人在嶺南瘴癘之地待了那么多年,你我成婚是絕佳的機會,他們正可借此返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