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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邵的臉頰如同火燒云一般:“衛(wèi)舍人大恩大德,張某與拙荊唯有來世再報?!?/br> “季彥兄言重了,不過舉手之勞,無足掛齒,你已經(jīng)助我良多了。”衛(wèi)琇說完便徑直往前走,經(jīng)過蕭家兄弟身旁時腳步頓了頓。 蕭炎先上前作了個揖道:“衛(wèi)舍人,真巧?!笔捑爬呻m心有不甘,也隨著兄長行禮。 “蕭中郎無恙?!毙l(wèi)琇向蕭炎回了個禮,然后目不斜視地繼續(xù)往前走,與蕭九郎擦肩而過,連一個眼角的余光都吝于施舍,仿佛壓根就沒看見他。 蕭九郎也不知道自己是魔怔了還是午后借酒澆愁把自己澆傻了,一瞬間氣血上涌,指著衛(wèi)琇傲慢的背影,聲音不高不低地對堂兄道:“有些人看著道貌岸然,其實一肚子男盜女娼,什么知恩圖報,不過是欲蓋彌彰,愚弟無知,差點叫人誆騙了去......” 蕭炎雖然也看不慣衛(wèi)琇,卻不會當(dāng)面同他撕破臉,踩了堂弟一腳,使了個眼色叫他閉嘴。 衛(wèi)琇停住腳步,翩然轉(zhuǎn)過身,看了蕭九郎一眼道:“蕭侍郎,這番話衛(wèi)某記下了,想來你也不會忘記,依在下看,你大約要用余生來悔恨今日所言?!?/br> 第139章 139 人之耳目, 喜新厭故,這是天下之同情。 京城百姓見多識廣, 便尤其如此。天大的新文兒嚼上幾日也就沒了滋味,衛(wèi)十一郎與姜二娘的一段前塵往事傳了數(shù)日便逐漸偃旗息鼓,就在這時,又一個驚雷落地:蕣華樓頭牌月觀音從良嫁人了。 而娶她之人正是當(dāng)日她為情所傷時趁火打劫破她身那個寂寂無名的寒門士子——正是青州刺史罷免一案中一鳴驚人的張邵, 如今人家已不復(fù)當(dāng)年吳下阿蒙,搖身一變成了天子跟前的紅人。 便有人說那月觀音也是有大造化的人, 塞翁失馬卻因禍得福, 以殘花敗柳之身成了官夫人,運氣比那姜二娘有過之而無不及——甭管那姜家發(fā)跡前家世多寒磣吧, 姜家眼下有錢有勢, 田連阡陌,仆從如云,那姜二娘也是正兒八經(jīng)的官家小娘子, 這么一對比,衛(wèi)姜聯(lián)姻似乎也不是多大的事兒了。 更有人譏嘲那張邵到底是蓬門蓽戶出來的窮酸, 不知禮數(shù)規(guī)矩為何物, 娶個人盡可夫的妓子為妻房,往后難不成要指望她與別的官家女眷往來酬酢么? 張邵前陣子才戳了某些人的眼珠子,如今有了這把柄, 自然少不了彈劾他的奏章,他本就是諫議大夫出身,深諳其中的門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無論旁人怎么說,他仍舊我行我素,轉(zhuǎn)頭便奏劾酒泉太守于法興安官貪祿、不務(wù)公事,抗擊羌虜不力,拔了裴霄楔在西北的一顆釘子。 他無家無業(yè),父母雙亡,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誰都敢捅,什么都敢往外蹦,與他正面交鋒是討不到什么便宜的,便有人圖謀取他性命于暗巷,誰知派去的兇徒大多有去無回,一名部曲有幸撿回一條命,臉上叫人拿刀畫了只憨態(tài)可掬的胖王八,哭著向主人稟報,那姓張的豎子身邊竟有高手護衛(wèi)。 張邵有恃無恐,遇刺一回隔日便奏劾一人,也有劾成的,也有不了了之的,可弄得朝中風(fēng)聲鶴唳雞犬不寧,幾次碰壁之后,便沒人敢拿他私事做文章了。 *** 轉(zhuǎn)眼二月中旬,崔淑妃的咳疾好轉(zhuǎn),常山長公主終于又有空閑惦記起自個兒的終身大事來。 衛(wèi)秀起初去鐘家授課是懷了不可告人的目的,眼下目的達成了,他也沒有過河拆橋,逢旬休仍舊兢兢業(yè)業(yè)地帶生徒。 司徒姮知道鐘薈同衛(wèi)秀定了親,設(shè)身處地一想,這丫頭大約該相思成疾了,便好心下了帖子邀她同去。 鐘薈雖然迫不及待想見阿晏,然而大娘子入宮在即,他們姊妹相處的時間過一天少一天,想著多陪陪阿姊,遂提筆復(fù)信婉拒了。 姊妹幾個除了在松柏院陪老太太說話,便是趁著風(fēng)和日麗時去城郭郊外游春。 離家之日尚遠時,姜明霜數(shù)著日子盼著入宮與司徒鈞時常相見,可真到了好事將近時,離愁別緒和忐忑不安占據(jù)了上風(fēng)。 姜明霜一向不是個高瞻遠矚的人,習(xí)慣走一步看一步,隨遇而安,而此時她舉首遙望時,只看到前路茫茫而晦暗,只有盡頭處的一星微弱光茫給她些許慰籍——那是司徒鈞的承諾。 然而無論她心里如何沒底,那一天還是到了。 二月初九這一日,姜明霜醒得很早,她在床上了很久,一瞬不瞬地凝望著丁香色的織錦帳頂和四角垂著的彩絲香囊,每日睜開雙眼,這是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景象,而從今往后再也見不到了,這念頭叫她無比惆悵。 姜明霜不知不覺地嘆了口氣,旋即想起小時候表叔母曾經(jīng)說過唉聲嘆氣會讓福氣溜走,趕緊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知那點福氣沒有跑遠,還能不能吸回來。 這一日從清晨開始便是陰雨連綿,院中花樹萌生的嫩黃新芽似乎也因這愁云慘霧的天色黯淡無光。姜明霜站在廊下看著陰云密布的天空,越發(fā)惴惴不安了。 過了午時,宮里迎親的車駕冒著雨到了。 一應(yīng)禮節(jié)都有宮中派來的內(nèi)侍和女官提點,姜明霜按部就班地任宮人替她梳妝,按品換上朝服。 姜明霜怔怔地望著妝鏡里陌生的自己,撲了厚厚一層胡粉的臉白得慘然,眉卻描得極黑,與她略帶琥珀色的眼珠有些不相稱。宮人用極細的筆蘸了朱紅的口脂替她勾唇線,極細的紫毫筆尖觸到她的嘴唇時,姜明霜不由自主劇烈顫抖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