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驚叫著躲回自己的屋子里，等著慕星城的軍隊進來占領各處。

    然而，城門大開之后，好半晌外頭也沒有動靜。

    有膽子大的百姓借著窗戶往外看了一眼。

    枯葉滿地，有人踩著葉子踏進來，筠霧色的裙擺掃在枯葉上，沙沙作響。

    她抬頭看了一眼遠處正冉冉升起的朝陽，一步一步，踩著萬籟俱寂，走向緊閉的內(nèi)院大門。

    “慕星城的人沒進來？”有人小聲議論。

    “是明獻，不，是明意進來了?！?/br>
    眾人看著她走過去，突然明白了過來：“慕星城士兵不進城，我們就不算被攻占?！?/br>
    只要不是被攻占，他們的大司就不是一定需要殉城。

    明意看起來冷血無情，但心里到底還是念著司上司后那么多年的養(yǎng)育之恩。所以先前離開朝陽，一定并非她的本意，一定是內(nèi)院做了什么讓她不得不走的事。

    如今回來，也許只是要一個公道？

    倉促躲藏的朝陽城百姓開始試探著往外看，議論聲也越來越大。

    明意踏進內(nèi)院，越過已經(jīng)精疲力竭的護衛(wèi)們，走向了中院。

    然而，中院里沒有司上，只有孟貴妃。

    “這么多年了，我眼看著就要贏了言嬪，沒想到，最后還是什么都沒了?！泵腺F妃坐在地上，背脊挺得筆直，一雙眼看著她，帶著十足的恨意，“你就不該出生在這個世上，這樣從一開始她就不會有換嬰的想法，紀伯宰還是朝陽城的人，不至于從外頭打回來?！?/br>
    要是之前聽見這話，明意還會好好反省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對，才讓人不滿意。

    但現(xiàn)在，她看開了。

    “我是我娘親生的，她愿意生我，我就該出現(xiàn)在這個世上。換嬰是言嬪的罪過，并非我的。攻打朝陽城是紀伯宰的想法，也不是我的?！?/br>
    “你為了爭寵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無辜人的性命，落得今天這個下場是你罪有應得?！彼牧伺氖?，“您要么自己請，要么我到時候送您去守陵。”

    “我母家是朝陽重臣門庭，你敢？”

    “連攻城都敢，我還有什么不敢的。”明意聳肩，環(huán)視一周，沒瞧見司上，便轉(zhuǎn)身出去繼續(xù)找。

    有內(nèi)侍顫抖著上來稟告：“司上……前司上在言嬪那邊?！?/br>
    明意一怔，轉(zhuǎn)頭跟著他往前走。

    言嬪趴在明禮的膝蓋上，像是睡著了。明禮一下又一下地摸著她的長發(fā)，見明意進來，突然對她笑了笑。

    腳下一頓，明意站在門口微微皺眉。

    司上很少對她笑，無論是一開始贏六城大會，還是后來身份被識破，她好像從未進到過他眼里，于他而言只是一件能用或者不能用的工具。

    可眼下這個時候，他居然笑了，一雙眼看著她，眼角瞇出了幾條紋路。

    “你長大了?！彼?，“以后就算沒有父王和母后，你也能帶著朝陽城前行了?！?/br>
    明意左右看了看，確定他是在跟自己說話，不由跟著笑了：“司上糊涂了，我哪來的父王，又哪來的母后？”

    “你是明安的孩子，但卻是我抱著你長大的。”明禮比劃，“你剛來的時候就兩個巴掌大，衣襟一裹就能將你揣在里頭。我給你換過尿布，也給你喂過飯，與你在一起的時間，比雍王和齊王那幾個孩子加起來還要多。”

    這倒是的，因著怕她的紅脈被有心人損害，明禮有段時間上朝都抱著還在襁褓里的她。

    明意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似笑非笑：“養(yǎng)我出來，換了朝陽城七年收最多的供奉，不算虧吧？”

    明禮搖頭：“都這個時候了，我如何還會與你算計得失，不過是想與你說一句，你是最讓我覺得驕傲的孩子。”

    明意一頓，繼而嗤笑：“多謝大司。”

    “你對我有怨是應當?shù)?，我從未做好一個父親，這么多年都只是在當一個君主?！泵鞫Y嘆息，“我沒有夸過你，也沒有關心過你，甚至每次你贏了大會，獎賞都落不到你手里。你母后這么多年怎么對你的我全看在眼里，也并未阻止?！?/br>
    手心慢慢捏緊，明意冷笑：“應該的，畢竟我并非你親生?！?/br>
    “但這么多年，我并不知情，是一直將你當親生兒子看的?！泵鞫Y搖頭，“我只是害怕，害怕你驕傲，害怕你無法扛起朝陽城的重擔，害怕祖宗多年的基業(yè)毀在我手里?！?/br>
    他眼里有淚，卻又很快咽了下去，坦蕩地與她對視：“現(xiàn)在我不怕了，我已經(jīng)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接下來這個城池命運如何，就交到了你的手里。”

    明意覺得很有趣：“今日進來的若不是我，是紀伯宰，你又會說什么呢？”

    “我會求他善待朝陽城的百姓?！泵鞫Y垂眸，“但你進來就不用，我知道你會善待他們。你這孩子，天生就有菩薩心腸?！?/br>
    “用不著夸我?！彼酒鹆松?，“你從來就不喜歡夸我，現(xiàn)在也不必勉強。”

    明禮抬頭看她：“你三歲就會調(diào)度元力，是六城所有斗者里覺醒得最早的。第一次用元力抓住了三丈外樹枝上的鳥兒，做得很好?！?/br>
    他當時沒有夸她，怕她驕傲。

    “五歲，你的元力能對抗住比你大十歲的斗者，且呈穩(wěn)定的純白色，是為天賦使然，十分厲害?！?/br>
    他當時也沒有夸她，怕她迷失。

    “七歲，城中所有的名師爭搶著要收你為徒，為父真的萬分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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