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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點鐘,距離上班時間還剩三個小時,而距離他預(yù)約的維修師傅上門,也還有將近一個半小時的時間。 一個半小時,足夠他躺回被窩美滋滋睡上一個回籠覺……可他要是睡了,奶奶恐怕會更加生氣,他不想惹奶奶更生氣,所以他放棄了繼續(xù)躺下來的計劃。 他慢吞吞地起床,慢吞吞地穿鞋,額前的劉海有點長了,他閉著眼睛扎起一個小揪,小揪用發(fā)卡固定住,他又閉著眼睛洗漱、護(hù)膚、換衣裳……推開房門走出去的時候,狹小的客廳里不見一人。 ——奶奶已經(jīng)出門買菜去了。 墻上掛著爸爸mama的遺像,桌子上放著半根油條,兩個包子和一碗稀飯。 油條包子已經(jīng)涼透,好在稀飯還溫著。 他對爸爸mama笑了笑,然后他走到餐桌旁,坐下,慢吞吞地吃掉涼掉的油條和包子,又慢吞吞地喝完那碗稀飯。 奚星海的爸爸mama是在奚星海上初二那年因車禍去世的。 爸爸傷得重,當(dāng)場去世,mama被爸爸護(hù)在身下,僥幸活了下來,卻沒能逃過手術(shù)后的并發(fā)癥。 在醫(yī)院的重癥監(jiān)護(hù)室躺了一個多月,最后因各大臟器的相繼衰竭,去天上同爸爸會合去了。 沒了監(jiān)護(hù)人,奚星海不得不搬離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城市,來到這里,跟奶奶住在一起,同學(xué)、朋友……一切從頭開始。 奶奶不太喜歡自己,奚星海能夠感覺得出來,但他不知道為什么,起初不敢問,這么多年下來,也失去了開口去問的契機(jī)。 mama住院那段時間花了不少錢,呼吸機(jī)、人工肺、血象、生化一天七八遍,保險公司扯皮要來的十幾萬根本不夠花,爸爸mama的全部積蓄搭進(jìn)去也將將才夠住上半個多月。 奚星海剛剛失去爸爸,不想再失去mama,不得不放下少年人無比看重的尊嚴(yán)和面子,到父母親戚朋友面前,挨個去訴苦、去哭窮、去借錢……最后,借來的錢花得精光,mama也沒保下來。 嘆一口氣,奚星海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收拾餐桌,清洗碗碟,熟練地把洗好的碗碟放進(jìn)櫥柜,一轉(zhuǎn)身,敲門聲響了,——維修師父來了。 擦干凈手上的水,奚星海摘掉圍裙,抬腳往外走去,手碰上了門把手,奚星海陡然想起閆飛航昨晚對他說的話。 他低下頭,看一眼自己的打扮,——白色T恤寬寬大大,幾乎蓋到胳膊肘,短褲沒過膝蓋,幾乎蓋到小腿,一雙黑色拖鞋套在腳丫子上。 這樣……應(yīng)該沒問題吧,他不確定地想。 按下門把手,門開,維修師父站在大門口,“請問是奚先生家嗎?” 奚星海點頭,“是我。” 維修師父是個中年男人,長相憨厚,看起來頗為實誠,他好像對這一帶的小區(qū)很熟悉,不用奚星海指引,套上鞋套,徑直走去衛(wèi)生間。 衛(wèi)生間里掛著兩條奚星海昨晚洗澡換下來的內(nèi)褲,師傅習(xí)以為常、目不斜視地走進(jìn)去,放下工具箱,師傅開始工作。 最終定位下來,地漏沒毛病,水管子老化出了問題,滴滴答答的漏水已經(jīng)漏了很久,之前縫縫補補,沒能解決根本問題,現(xiàn)在要么整根換下來,要么就還是補,但是補了估計也管用不了太久。 昨晚的情況經(jīng)歷過一次就不想再經(jīng)歷第二次,奚星海果斷問了整根換的價格。 其實不算太貴,他在心里算了算自己這個季度能拿到的獎金,看看還完債后,還能結(jié)余多少,算完后,他咬了咬牙,“那就換吧?!?/br> 師傅點點頭,麻利地說了句:“好嘞,那就先把水閘關(guān)掉,咱們這就動工,早點動工,快點收工?!?/br> 水閘在水表箱里,奚星海點點頭,“好!” 他不知道水表箱在哪里,好在他有萬能的搜索引擎,他在搜索引擎的幫助下,在樓梯的拐角處順利找到水表箱的位置。 箱門關(guān)著,臟兮兮的落了不少灰土,奚星海找到門把手,用力掰開來,同水表一起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塵土,他拍了拍手,打量那一上一下的兩個水表。 不出意外的話,其中一個是他家的,另一個是閆飛航家的。 可惜水表上沒有標(biāo)記,奚星海撅著屁股,睜大眼睛,看了半天,也沒鬧明白哪個才是他家的。 那就只能使用排除法了。 他家301,閆飛航家302,不出意外的話,上頭那個是他家的,下頭那個是閆飛航家的。 他先關(guān)掉上面那個,拍了拍手,跑回屋,維修師傅正等著,他對師傅笑了笑,“師傅,好了,您先試試……” 話沒說完,維修師傅卸開了螺絲。 水柱噴射出來,白色的水柱嘩啦啦地噴了奚星海滿身滿臉,T恤被打濕,短褲被打濕,拖鞋濕了,就連剛剛弄好的頭發(fā)也沒能逃過一劫,濕噠噠地垂下來,耷拉在腦門上。 六月底的天氣還不算太熱,涼冰冰的自來水噴濺在身上,奚星海立時打了個哆嗦,他抬手擦掉一臉的水,有些崩潰地對師傅大吼大叫,“師傅!您怎么不聽人說完話?。 ?/br> 水柱還在噴射,噴在衛(wèi)生間的墻上,噴在衛(wèi)生間的地上,順著地漏嘩啦啦地往下淌。 師傅也很崩潰,他一手按住水管,另一手麻利地開始擰螺絲,螺絲被擰緊,水停了,師傅的身上也濕透了,“我說小哥,長這么大人了,你怎么關(guān)個水表都關(guān)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