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看待你？”臧白不解，眉頭越皺越緊。

    林泊川對上他的眼睛，視線微垂，一臉挺認真的樣子：“覺得我是個……變…態(tài)?！弊詈髢蓚€字他沒有發(fā)出聲音，只做出口型，說完后，翹著嘴角好似微笑。

    “我沒……”臧白想說他沒這么想，但這不是事實。林泊川這人太復(fù)雜，并不是可以一言蔽之的單純性格，有些時候他是真覺得這人心理有問題。而林泊川顯然洞悉了他的看法，撒謊反而顯得虛偽，他輕蔑一挑眉，“你現(xiàn)在這樣子就很像?！标鞍灼财沧旖?，移開了目光。

    林泊川沒再說什么，突然起身，去替周闖解圍了。

    或許是梁天打了招呼，林泊川坐在臧白旁邊時，沒有人主動來招惹他。但他起身過去，姑娘們自然十分熱情。他打算把周闖帶走，找個房間讓他休息，但姑娘們不讓周闖就這么走掉，自然也把林泊川給留下了。

    房間的門窗都關(guān)著，地暖燒得很熱，臧白覺得悶，放下酒杯，從桌上拿了一顆煙，去了陽臺。

    典型巴洛克建筑的弧形小陽臺，整個也就兩三平方，邊緣一圈石柱欄桿，讓他沒由來想到外國電影里羅密歐和朱麗葉幽會的布景。

    臧白倚著石柱站著，夾著香煙緩緩吸了一口，煙草和迎面的冷風(fēng)讓他悶得暈乎乎的腦子清醒了不少。但還是悶，心口沉甸甸地往下墜，像是盛著重物，明明今晚也沒吃什么東西。

    可能是喝太多酒了，他一條手肘杵在欄桿上，撐著臉側(cè)，覺得自己今晚情緒不是很好，總是胡思亂想。

    陽臺的自動玻璃門打開，肩上突然一沉，是他自己的毛呢大衣。

    “不冷嗎？”

    “還好?！标鞍装岩路┥?，站直了些。

    林泊川立在他一旁：“怎么一個人出來了？”

    “里邊太悶?！?/br>
    “不喜歡這種場合？”

    臧白笑了笑:“沒什么意思?！?/br>
    林泊川目光落在那朵橘色的火光上:“我還不知道你抽煙？”

    “抽不抽都行，沒什么癮?！?/br>
    他知道林泊川不喜歡煙味兒，把手收回來，就要滅掉。林泊川卻從他指間把煙接過去了，在臧白詫異的目光中，放在自己唇間吸了一口，拿出來時，兩片薄唇在煙蒂上黏了一下。

    臧白不由抿了下嘴:“你不是討厭煙味兒嗎？”

    林泊川徐徐吐出煙霧，又吸了一口:“我不討厭煙味兒，只是討厭上癮的感覺?！?/br>
    “人一旦對什么上癮，需求就會背叛意愿，這種感覺讓人很沒有安全感?！彼詈笪艘豢冢咽Ｏ碌拇蟀虢?zé)焷G在地上拿腳尖碾滅。

    “但人不可能全方位控制自己的一切吧?！?/br>
    “誰知道呢?！?/br>
    臧白看著林泊川，那句話在喉嚨轉(zhuǎn)了兩轉(zhuǎn)，最后還是忍不住問出來:“你用藥也是這個原因嗎？不受控制的本能干脆不要了?！?/br>
    “這不是更好？讓我覺得更自由一些。”林泊川從窗臺望出去，望著那片黑森森的樹林。

    “如果是因為十年前那件事……”聽到這話，林泊川把視線收回來放在臧白臉上。這時一陣風(fēng)吹來，把他有些長的劉海吹到了額頭上。臧白撩開亂糟糟的頭發(fā)，繼續(xù)說，“我覺得沒什么意義?！?/br>
    “據(jù)說28周人體的細胞就會全部更新一次，已經(jīng)那么多年過去了，或許我早已經(jīng)不是那個我，你也不是那個你?！?/br>
    臧白沒說原諒，林泊川也不奢望這個。他是既往不咎的意思，很有些牽強地，給自己和林泊川找一個理由，哪怕不能原諒，也無法忘記，也盡量找到一個理由讓他們都能往前走。

    當(dāng)年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臧白說他已經(jīng)不是十年前的自己，但林泊川覺得他是。他還是那么善良溫柔，明明是受害者，明明一身傷痕和痛楚，卻還是主動給出一條救贖的路給他。

    對比之下，林泊川覺得自己仍然是十年前那個自己，甚至比那時更加卑劣懦弱，哪怕這種時候，他仍像蛆蟲一樣瑟縮起來，不敢承認、無法面對，也像蛆蟲一樣面目丑陋，內(nèi)心骯臟。

    一陣風(fēng)吹來，臧白剛剛順好的額發(fā)又亂了。

    他以為林泊川會說點什么，但對方保持了沉默。

    他其實能理解，承認自己受到傷害很簡單，但如果要承認自己加害了別人，會很難。他現(xiàn)在不覺得林泊川什么都不說是因為對過去無動于衷，他在用自己的方式懲罰自己。一個人犯了錯，不是法律，不是道德，他的良心才是對他最大的懲罰。

    他們久久地對視，林泊川背對這光，臧白看不清陷在眼窩里的那雙眼睛，但他固執(zhí)地不肯移開，他想看清眼前這個人。

    林泊川突然抬起手，輕輕把散在臧白額前的碎發(fā)撥開，露出他的額頭。那只手順著發(fā)際輕撫到他耳側(cè)，卻沒有立即拿走。林泊川就這么垂目看著他，徐徐低頭，直到一個吻印在他額上。

    臧白閉了下眼，閉上眼睛那一刻，他大腦一片空白。

    思維停止了運轉(zhuǎn)，感受卻變得格外清晰，耳側(cè)的手移開了，親吻也一觸即放。但林泊川保持著弓背的姿勢沒有離開，他的手放在臧白肩上，和他平視。

    這次臧白看清了林泊川的眼睛，很漂亮的形狀和瞳色，半闔著，目光點在他的唇上。林泊川偏著頭，是鼻尖剛好錯開的角度，他緩慢地湊近臧白，直到濕濕熱熱的氣息面紗一樣蒙住臧白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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