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

    “你長得也不丑，身段也好，你還年輕，放下些架子又能如何？”公主摸著朱么娘的臉說道，“你知道回來求援也算是長進(jìn)了，喜姑姑是當(dāng)年燕貴妃身邊的人，你凡事要多聽她的教導(dǎo)，你能學(xué)到些皮毛，在蔣家定能無往而不利，記住，蔣家是本朝第一家，你在蔣家翻了身，咱們家也好，朱家也好，才能長長久久的富貴?！?/br>
    “是?！?/br>
    京城之中早有中元節(jié)放河燈舊俗，蔣家的河燈更不得了，蔣呂氏親自畫圖督建的紙制河船，上面擺滿貢品瓜果，船頭各侍立精美的金童玉女，蔣家的少奶奶們也各自放著更小的河船燈，雖都避著蔣呂氏的忌悔不敢超過蔣呂氏的河船，卻也一樣是爭奇斗艷，美倫美奐。

    蔣佑方是個素來愛玩的，論讀書識字比不上旁人，像是扎制河燈之類的事情，卻是府里的頭一份。

    他為了討好閔四娘，特意的從手工坊里挑出了幾個異常精致的河燈出來，卻見閔四娘親手糊著幾盞普通的蓮花燈。

    “四娘，你看這燈如何？不比你那蓮花燈要好看許多倍?！笔Y佑方笑道，手舉著河燈顯擺似地說道。

    閔四娘抬頭看那河燈，精致的睡蓮底坐，扎得惟妙惟肖的地藏菩薩，確實是精美異常，“這可是六爺?shù)氖止P？”

    “我畫的圖，讓匠人們扎的，今年不敢跟著混了，怕被老爺罵，結(jié)果也只有這幾盞深得我心?！?/br>
    “那六爺不如幫幫我吧?！遍h四娘笑道，拿了幾個未糊完的河燈給蔣佑方，“我只喜歡這蓮花燈。”

    蔣佑方也是技癢，當(dāng)即搬了把小凳坐下了，往竹子骨架上刷漿糊，“我們蔣家的河燈啊，在京里都是有名的?！?/br>
    “那是因為蔣家慈善不忍見孤魂野鬼沒了著落?！遍h四娘笑道，“六爺啊，咱們府里那間被緊緊的鎖住的院子是怎么回事？我聽丫頭們講得神乎其神的，都說是進(jìn)了七月就要躲著那院子，那院子嚇人得緊?！?/br>
    “那院子是我二哥原先住的。”蔣佑方說道，“你嫁進(jìn)來的時日短，怕是不知道這其中的關(guān)節(jié)。”

    “六爺小看我了，誰不知道當(dāng)年蔣陳兩家曾經(jīng)聯(lián)姻，陳家敗了之后，陳氏女在蔣家自盡而亡……”

    蔣佑方聽她說到這里皺了皺眉，“唉，當(dāng)年的事太太做得過份了?！?/br>
    “哦？”

    “所謂罪不及出嫁之女，蔣陳兩家的婚事是圣上賜婚，圣上斷不會因為陳氏女而怪罪蔣家，太太卻一定要逼死‘二嫂’，當(dāng)年我人微言輕的，說了幾句就被太太狠狠的打了一頓。”

    “六爺是個好人?！笔Y佑方這人，志大才疏一肚子草包，卻也有正直善良的一面。

    “好人有什么用。”蔣佑方搖了搖頭，“不說了扎河燈。”

    “你還沒說為什么那院子要鎖呢。”

    “還不是因為我‘二嫂’冤魂不散，那院子我去年去過，三伏天里還陰冷入骨，一個荒廢的院子，居然連鼠蟻狐族都不曾有過，這府里養(yǎng)貓養(yǎng)狗的不少，卻沒有一只貓狗敢接近那院子，我原是不信鬼神的，如今也是不得不信?！?/br>
    “滌塵道長可是來驅(qū)鬼的？”

    “那妖道倒是說了鬼已經(jīng)被他驅(qū)了，這府里確實是怪事少了，可那院子還是沒人敢進(jìn)，今年他又說那院子里怨氣太大，怕招孤魂野鬼，弄了個什么口袋陣，說是完全封住那院子是不成的，只能設(shè)個陣法，讓被怨氣引來的孤魂野鬼進(jìn)得去，出不來?！?/br>
    “那道士倒真是個怪人。”閔四娘說道。

    “對了，他給你算卦，都說什么了？”

    “沒什么新鮮的，無非是我年少時多病，與父母緣淺，但卻是個有福之人，安穩(wěn)到老什么的，都是一路的套話?！遍h四娘輕描淡寫的說道，她看著蔣佑方的眉眼，卻想起滌塵最后的警告——想要復(fù)仇就不要心軟，蔣家再惡也不是人人都惡的，若是心軟了或者是對蔣佑方動了心，復(fù)仇大計就會前功盡棄……女人最難過的是情關(guān)。

    閔四娘的手一滑，被鋒利的竹枝邊緣劃開了一個口子，蔣佑方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計，把她的手指含在嘴里，“痛嗎？怎么這么不小心啊?！?/br>
    “沒事?！遍h四娘低下了頭，蔣佑方的手很暖，可她的心早已經(jīng)凍成冰陀一樣，滌塵實在是多慮了。

    所有的河燈做好之后，閔四娘拿了黃表紙，粘著朱砂寫字，一筆一畫描著無人能識的字跡……

    紅色的蓮花河燈上寫的是蔣存龍，粉色的蓮花河燈上寫得是蔣珍，絳紫的燈上寫著的是陳王氏、白色的燈上寫的是陳元年……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請你們護(hù)佑兩個外孫……”閔四娘默念著。

    蔣佑方看了眼上面寫的字，“這些是什么字？”

    “這是陰文?！?/br>
    “怪道我不認(rèn)得……”

    中元節(jié)的夜晚，河燈照亮了蔣家的十里碧波湖，蔣呂氏的河燈一馬當(dāng)先，后面隨著大大小小的精美河燈，閔四娘親自將那幾盞蓮花燈放進(jìn)河中，雙手合什默默頒念，“孩兒們，跟著河燈走吧，河里水太冷了，跟著河燈走吧，河燈會帶著你去外祖父、外祖母身邊?！彼犻_眼，卻似看見一雙兒女正在湖畔的樹蔭下嬉戲玩?！?/br>
    “走吧，走吧……你們的仇，娘一定會替你們報……”

    她看了眼慈眉善目，一手牽著長孫，一手牽著長孫女的蔣呂氏，單看外表，她如同再世的觀音一般，誰知道是如此心狠手辣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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