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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將近午,朱么娘命人在院子正中間擺了香案,備了三牲祭禮,香燭紙錢,又命人把從院門到香案前的地上都鋪了黃表紙,拿湖石壓好,到了午時,那道姑依時而到,只見那道姑五十余歲的模樣,頭發(fā)卻是一根白頭發(fā)頭發(fā)都沒有,身穿皂色道袍,腰扎五彩絲綴,手拿龍泉寶劍,一路之上步履輕盈,飄飄欲仙。 仔細看來,原是一個年約十歲的小道姑在她每走一步之前,將一張黃表紙扔在地上,一路之上不沾半點塵世泥灰。 “龍道婆一向可好?!敝烀茨镞h遠的福了一福。 那龍道婆似是沒看見一般,徑自踩著鋪好的黃表紙,走到了香案之前。 拿出幾張符紙依著東西南北四個方位燒了,盤腿坐在莆團之上,默念經(jīng)文。 蔣佑昌剛想說話,被朱么娘阻了,手指輕點朱唇,示意不要張口,整個院子里除了龍道婆的聲音再無其他。 過了約么一柱香的時辰,龍道婆站了起來,手指北方——“孽障!還不現(xiàn)身!” 忽然遠遠的傳來一聲慘叫,嚇得整個院子里的人膽戰(zhàn)心驚,遠遠的只看見披頭散發(fā)的司馬靜,抱著一個枕頭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身后跟著不停地叫著她的柳枝。 “你們在干什么?是不是要害我孩兒?”司馬靜遠遠地站在那里,伸手指著龍道婆。 龍道婆氣定神閑地站在那里,“這位奶奶,您懷里的是什么?” “當然是我孩兒?!彼抉R靜往后退了退,“還差三天我的孩兒就能投胎轉(zhuǎn)世,再當我的女兒了,你要對她做什么?” “你可知她心中有怨要吸干父母的精血?” “不知,她不是那樣的?!?/br> “你倒也受過一番高人的指點,只是那高人不知你心中有鬼,那孩兒心中怨根深重,就算是投胎也是討債之鬼——” “不是!不是那樣的!”司馬靜不停地搖頭,“二爺!二爺!她是您女兒?。 彼抉R靜舉高了枕頭,那枕頭露出一個破口,露出里面已經(jīng)化成白骨的嬰尸,看得蔣佑昌頭皮發(fā)麻,不停地向后退。 “你這女人魔障了嗎?” “這真的是咱們女兒??!你看她的眉毛眼睛,長得多像二爺??!”司馬靜還要往前送,龍道婆一把抓住了她的肩,伸手就去搶奪那嬰尸。 “姨奶奶還是把她交給我吧!” 司馬靜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子蠻力,把龍道婆推了個跟頭,“你叫誰姨奶奶,我明明是蔣家二奶奶!”司馬靜抬高了下巴說道,她這個時候才真正看清楚朱么娘,“你怎么在這兒?你不是出家當了姑子了嗎?” 蔣佑昌瞅著她面色如土披頭散發(fā),哪還有原來的嫻靜美人兒的影子,再對比清水如芙蓉天然去雕飾的朱么娘,更覺得朱么娘可愛,見她對朱么娘如此無禮更是心中不滿,“你這瘋婆子,朱氏是我明媒正娶的二奶奶,不在此處又該在何處?還不快給二奶奶磕頭認錯!” “二奶奶?我才是二奶奶!”司馬靜似顛似狂地說道,她摟著裝了嬰尸的枕頭不停地搖晃著,“乖啊,乖,不怕不怕,娘親帶你去見你爹,還有你外祖父,你外祖父啊,有一本《新唐書》里面的故事可好看了——” 司馬靜一提新唐書,蔣佑昌如同醍醐灌頂一般,立刻明白了七八分,當即站了起來,“司馬靜,你好好說,是不是岳父大人送了《新唐書》給你看?” “正是?!彼抉R靜笑吟吟地點了點頭,“二爺你要看嗎?” “也是他叫你學(xué)那武則天——殺女陷害王皇后??” “不是——不是——是我湊巧看到了?!彼抉R靜愣了愣,不停地搖頭,“我的孩兒是被——”她指著朱么娘,“是被她害的!” 蔣佑昌一抬眼,看見原本追著司馬靜過來的柳枝,趁著人不注意一點一點的往后退,眼看就要退到院門了,立刻指了柳技,“來人!把這個賤婢給我拿下!” 朱么娘再傻,她避居佛堂左思右想也慢慢想通了其中的關(guān)節(jié),世人都被司馬靜的哀哭所騙,怎會想到母殺女這樣沒有人倫的慘事? 朱么娘倒是想到了,可一無人證二無物證,她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反倒會被司馬靜咬一口,幸而她進了佛堂,她的心腹下人還在,司馬靜漸入魔障的事她也知情,再加上蔣佑昌病了,蔣至先命她出去主事,她見時機到了,自然就順勢而出,略施小計請龍道婆進蔣府。 如今嘛——朱么娘與龍道婆互視一眼,哼哼,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果然這司馬靜心中的鬼,一詐就詐出來了,她們原本以為讓朱么娘的心腹丫頭在司馬靜的院子里大聲慘叫,將人引到司馬靜的院子里,對司馬靜逼問一番,必能問出實情, 誰知司馬靜竟然將嬰尸藏在枕頭中,這逼問竟然也省了,蔣佑昌一個人就把該問的都問了——司馬靜也把該說的都說了,兩人志得意滿,卻在想到同一件事,面色一沉——是誰讓司馬靜把嬰尸藏在枕中的?此人是敵是友? 沒過一柱香的工夫閔四娘就知道司馬靜瘋了,被蔣佑昌一頓毒打之后捆著扔進青油車里送回司馬家的事了,不由得暗笑,滌塵玩起這些神神鬼鬼的計謀確實有一套,蔣媛下葬之時尸身上已經(jīng)被他弄了手腳,尸身腐爛之后毒入骨髓,先哄得司馬靜托自己的母親“超渡蔣媛”,司馬夫人整日與毒尸在一處,自然沒過半個月就病了,滿嘴的胡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