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們得賣東西呢?！彼即娴?。

    “說你笨你不信，中午人們都回家午休了，誰出來買磁帶？要賣也得下午上班?！蹦氐?。

    思存想想也是。忙收好東西，婧然推著自行車，思存扶著墨池，一起來到附近的“老二位”飯莊?！袄隙弧币彩荴市的老字號，以大餡蒸餃聞名。墨池叫了兩屜蒸餃、幾個涼菜，一人一碗紫菜蛋花湯。婧然饞了半年家鄉(xiāng)菜了，沒等菜上齊就西里呼嚕地開吃。墨池給思存夾了個餃子，“快吃，這里的餃子可是X市一絕。每桌限量最多供應(yīng)兩屜?！?/br>
    思存把餃子喂到墨池跟前，“你也吃?！?/br>
    墨池道，“我在單位食堂吃過了，這頓專門請你們?！?/br>
    思存咬了一口餃子，皮薄筋道，rou餡鮮美，汁水流到嘴里，鮮香不膩，齒頰留香。思存連吃了四五個餃子，才想起來問道，“為什么要叫老二位呢？”

    墨池道，“要說起這老二位，得追溯到清朝末年?！?/br>
    思存撲哧樂了，差點噎住，吃個餃子還能扯到100年前？

    墨池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湯，笑道，“你別樂，真的是100年前。據(jù)說這里還是一個小碼頭，有一位老實巴交的馬姓市民開了家牛rou蒸餃鋪子，一張桌子兩條長凳那種，專門做碼頭工人的生意。味道鮮美，物美價廉。這位老馬既當(dāng)大廚又要跑堂還兼收款。他卻忙而不亂，把客人照顧得十分周到。回頭客越來越多，附近的碼頭工人干了一天活，傍晚經(jīng)常三三兩兩地來吃蒸餃，每當(dāng)看見客人來了，老板就扯開嗓子，京腔京調(diào)地招呼，您老二位來了，里邊請——”墨池壓低嗓子，學(xué)著京腔的吆喝，蠻像那么回事。思存咯咯笑道，“你吆喝得這么好，真應(yīng)該跟我們?nèi)ベu磁帶?！?/br>
    墨池舉起筷子，作勢要打思存的手板，“你還聽不聽故事？”筷子輕輕落在思存掌心，一點都不疼。墨池繼續(xù)說道，“就因為老馬待客熱情，越來越多的人光顧老馬的鋪子。沒過多久，老馬就開了家酒樓，他還是保持著物美價廉的原則，并且要求每個堂倌都要熱情待客。一來二去，食客們忘了酒樓原來的名字，都叫這家館子為老二位。”

    思存聽得入神，好奇地問道，“那他們現(xiàn)在還吆喝“老二位”嗎？”

    墨池正待答話，服務(wù)員端過一盤rou絲拉皮，京腔京調(diào)地喊道，“菜齊嘍，您老二位慢用！”

    思存撲哧一聲，笑翻了，“咱們明明是三個人，他怎么還叫老二位？”

    兩屜蒸餃，墨池在思存的威逼下吃了兩個，其他的全被兩個姑娘掃蕩干凈。三個人又坐著聊了會天，婧然道，“趕在下午上班以前去工廠大門口，肯定還能賣不少?！?/br>
    墨池架起拐杖，“我和你們一塊去?！?/br>
    “你不上班？”婧然道。

    墨池笑著說，“機關(guān)暑期午休時間長，與其回家睡午覺，還不如和你們一起實踐市場經(jīng)濟?！?/br>
    她們沒有營業(yè)許可證，不能固定經(jīng)營，只好背著磁帶打游擊。墨池幫她們出主意，年輕的工人喜歡趕時髦，去工廠大門前出攤，肯定受年輕工人的歡迎。說干就干，下午的生意果然比上午好，上下班高峰一個小時賣的磁帶比一上午都多。這一天，他們賣出了十八盤磁帶，純利潤十八元，相當(dāng)于墨池半個月的工資，思存一整月的生活費！婧然說，“真是不實踐不知道，個體經(jīng)濟潛力太巨大了！”

    鄧麗君出奇的暢銷，婧然帶回的三十盤鄧麗君，不到一個星期就被搶購一大半。婧然有些懊惱地說，“早知道就多帶鄧麗君了。”

    這天中午，思存和婧然堵在工廠門口，生意做得熱火朝天。她們敞開大包，讓顧客隨便挑。這幾天，思存也積累了不少生意經(jīng)，不怕顧客挑，就怕他不挑。越挑的越想買，幾盤帶子拿不定主意的，買了一盤回去，第二天就會來找另一盤。過去的十年里，全國人民的耳朵被革命樣板戲磨出了繭子，流行歌曲就像清新的春風(fēng)，在樣板戲中脫穎而出，成為年輕人追捧的焦點。思存現(xiàn)在膽子大得很，她不但敢放開嗓子吆喝了，而且還吆喝的很得意。她們的商品受歡迎，說明她們有眼光、有遠見，站在了時代的最前沿。

    婧然去工廠里上個廁所的功夫，回來攤子邊又圍了一群人。婧然笑盈盈地站在大門口，看著思存熟練地應(yīng)對顧客。這兩年，她真的是對思存刮目相看了。她不再是那個羞羞怯怯的村姑，而是出落成干脆利落，敢想敢干的新女性。入得知識殿堂，出得自由市場，一點也不比婧然那些北大的同學(xué)遜色。婧然為思存高興，更為她的哥哥高興。這樣的思存，才配得上她最崇拜的哥哥。

    婧然正樂著，突然發(fā)現(xiàn)氣氛不對。人群開始sao亂，以思存為軸心推推搡搡。是有人要偷東西還是要欺負思存？婧然趕緊跑過去，只見思存在和一個穿著制服的人嚷嚷，那人粗暴地把趕來選購的顧客擋開。大蓋帽！婧然暗道不好！她是學(xué)經(jīng)濟學(xué)的，知道街頭擺攤其實是違規(guī)行為。只是一直存著僥幸心里，仗著機靈和工商部門打游擊。沒想到她才離開幾分鐘，思存居然就落網(wǎng)了。而且她似乎一點都不怕，理直氣壯地跟大蓋帽爭執(zhí)！還讓圍觀的群眾評理！

    婧然趕緊擠到思存的身邊，正要賠笑臉，思存突然對她喊道，“不賣了，今天不賣了！”拼命對她使眼色。婧然會意，擠出人群，撒腿就往民政局的方向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