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黃雀 下
雷尚書被氣得胡子一抖一抖的,卻也不敢硬碰,只道:“這是朝廷律法。你我同朝為官,也當知曉。還是不要為難在下,痛快交了虎符了事?!?/br> 范朝暉便冷冷一笑,就將虎符擲到地上,道:“我倒要看看,你拿著這兩塊破牌子,怎么收攏我的人。”便自揚鞭縱馬而去。絳紅色大氅飛起,如游龍一樣向前奔去。身后的親兵數(shù)百人,也不理會這兵部尚書和皇帝派來的內(nèi)監(jiān),徑直追了范朝暉而去。 馬蹄過處,揚起片片塵埃,將過來宣旨和接符的內(nèi)監(jiān)及兵部眾人熏得灰頭土臉。 雷尚書便在心里冷笑:這范朝暉如此驕奢,那好日子也快到頭了。就打定了主意要在皇上面前好好參他一本。便彎下腰去拾起那兩塊虎符,卻發(fā)現(xiàn),范朝暉一擲之力,已經(jīng)將虎符震得裂開,心里更是暴怒。 這邊內(nèi)監(jiān)就督促雷尚書趕快將虎符移交給新的將軍了事。 雷尚書便不情愿的將那虎符遞給了皇帝新委派的安北將軍周士全。 周將軍也是將門世家,只是幾代鐘鳴鼎食下來,早已沒有了先人為將的氣魄和膽識。這官職,也是他們家使了銀子,走了太子岳家中山侯曹家才得來的。 現(xiàn)下一朝令在手,周士全就覺得自己不同凡響起來,便耀武揚威地上了馬,大聲喝道:“眾將士聽令!現(xiàn)下爾等皆歸我周士全管轄。吾命你等在此集結(jié)之后,轉(zhuǎn)去營州大營,為我朝守好北大門!” 面前的兵士卻是一陣沉默。無人應(yīng)和。 周士全便又大聲說了一遍。 還是沒人動彈。 那內(nèi)監(jiān)看不下去了,便尖著嗓子喊道:“聽見周將軍的話了沒?還不趕緊照做?。銈兛墒且旆磫幔俊?/br> 范朝暉所帶的這支軍隊,跟了他有將近十載,從北抗夷狄,到四處平叛,又到今年山南剿匪,都是由范朝暉一手挑選、訓練,又身先士卒,一路打出來的權(quán)威和信賴。又加上范朝暉在謀士的應(yīng)對下,對自己帶的兵士訓練得更是不同一般,以至對范家軍來說,都是只知有范帥,不知有皇帝。更別說這幾個在他們看來的軟蛋,一個是不男不女的內(nèi)監(jiān),一個一臉虛張聲勢的公子哥兒,還有個面相看上去陰險狡詐的兵部尚書,通通都不放在眼里。范將軍既不發(fā)一言而走,他們就只有在此地留下,直到將軍回來為止。 范朝暉手下第一得力的趙副將便慢條斯理道:“范將軍并無一言對我等交待。我等不敢擅專,軍法森嚴,請恕吾等無法從命!” 雷尚書便道:“鎮(zhèn)國公已經(jīng)交回虎符,不再是領(lǐng)兵的將軍,爾等不用再聽鎮(zhèn)國公之令?!?/br> 趙副將右手握在腰側(cè)的大刀上,只看著兵部尚書道:“我等是范將軍的家將,只聽范將軍之令!” 黃公公便冷冷道:“你們這樣做,不是為難我等,而是為難你們的范將軍。--你們可是打定了主意,要置范將軍以不忠不義之地?” 范家軍的主要將領(lǐng)們互看一眼,便道:“公公言重,然我等軍伍之人,有軍中法紀限制,違軍令者,立斬不赦。還望公公體恤我等,不要為難在下?!?/br> 黃公公這輩子,除了皇帝,還沒有體恤過誰,自然不把他們放在眼里,便揮了揮手,讓從宮里帶出來的幾個御前侍衛(wèi)過來,只要拖了不曉事的副將下去,其余的兵士就自然聽話了。 誰知那幾個御前侍衛(wèi)還未到跟前,范家軍的后排便傳來如狼嚎般地犬吠聲。 大家俱是一愣,便見一條獒犬如黑色閃電一樣,沖到正負手而立,一臉倨傲的黃公公跟前。 眾人反應(yīng)不濟,黃公公只來得及慘叫一聲,便被那獒犬緊緊咬住了喉管,在地上拖曳起來。 那獒犬似有小馬駒般大小,一立之下,高過七尺大漢。又身手矯健,是在戰(zhàn)場上殺過強敵,染過人血的,自是不同一般的犬類,全然不懼周圍幾個膽大的御前侍衛(wèi)抽出來的長刀。 而黃公公被這獒犬咬在咽部要害處,只滾動了幾下,就再也發(fā)不出聲音,只在地上不斷抽搐,那鮮血似泉涌一樣從喉嚨破口處射出來。 縱有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提了刀要嚇唬那獒犬,卻反被那獒犬大張的犬口,尖利的犬牙給嚇了回去。 有幾個沒經(jīng)過事的御前侍衛(wèi)已經(jīng)臉色發(fā)白,不敢動彈。再有些膽小的,不僅低著頭嘔吐,還有人失禁的味道傳來。 范家軍的眾將領(lǐng)兵士們都是死人堆拼殺出來的,就越發(fā)對這些軟蛋起了輕視之心。 范朝暉奉旨去山南剿匪之前,卻是將那一班獒犬都留在了京城。對付幾個山賊,還用不著這些跟夷狄人打過硬仗的獒犬去送死。此次回京,他本想是集合所有的營隊,重新布置一番。結(jié)果皇帝的諭旨打亂了他的計劃,索性就先撩了挑子。他素知手下的本事,鬧得大了,自然還是要讓他收場。他就是要這些人看看,別以為是個人就能帶兵。想讓他范朝暉看人的臉色,那些人可是要先掂掂自己有幾斤幾兩! 范家軍的將領(lǐng)們亦早知自己的將軍絕不是任人捏的軟柿子,是以將獒犬營里最厲害的一只先放出來,打殺了內(nèi)監(jiān),先聲奪人。那獒犬曾在漠北屢立戰(zhàn)功,乃是皇上御口親封的三品爵威烈將軍。因有官職在身,那獒犬在范家軍里,卻是除了范朝暉,就它官最大?,F(xiàn)下它老人家要出來主持公道,自是無人說范家軍是故意縱狗行兇。只能怪黃公公運氣不好,正好撞到三品爵威烈將軍的犬口上。 周士全哪里見過這等場面,又見了血就暈過去了,倒還未來得及失禁。 那雷尚書氣得發(fā)抖,眼睜睜就看著范家軍所豢養(yǎng)的獒犬就咬殺了皇帝心腹內(nèi)監(jiān),卻讓他如何回去交待。只又不敢再跟這些兵**硬碰硬。 氣憤之下,雷尚書便自上了馬,回宮里報信去了。 那些御前侍衛(wèi)就趕緊跟著,也都騎上馬去了。 地上便只留下一個暈過去的周將軍,和被咬死的黃公公。 趙副將便叫了兵士過來,將黃公公的尸身一把火燒了了事。 那周士全被濃煙熏得醒了過來,睜眼卻看見一堆大火里正燒著一個死人,便又暈了過去。卻是以后再醒過來,已經(jīng)神智不清,自此就渾渾噩噩起來。 范朝暉卻不管部下都做了些什么事,已帶著一幫親兵騎著馬快要到了范府。 而此刻京城禁宮里的御書房內(nèi),皇帝正對著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兵部尚書大發(fā)雷霆:“不過是讓你去收回虎符,你是怎么辦事的?!--還能讓范家軍的獒犬咬死了內(nèi)侍!” 雷尚書分外委屈:明明是那黃公公激怒了那群兵痞|子,要不是他自己跑得快,說不定現(xiàn)在也成了那犬口亡魂了。--卻也不敢辯解,只伏地磕頭。 皇帝氣得將御書房里條桌上的奏折、湖筆、端硯和青銅小香爐一股腦兒地掀到了地上,又怒氣沖沖地質(zhì)問兵部尚書:“說!那范朝暉都做了些什么!” 雷尚書汗都冒出來了,卻也不敢再構(gòu)陷范朝暉。范朝暉不顧而去,范家軍縱犬行兇,都讓雷尚書意識到,這個范朝暉,絕對不簡單。況且,他交符走人在先,獒犬咬人在后,所以故意縱犬行兇的罪名,其實很難安到他身上去。交了兵符,從律條來說,那些兵士,就不歸他管轄了,自也不用為那些兵士的行為承擔責任。還有更重要的一點,雷尚書是個相當識時務(wù)的人。范朝暉對那十二萬兵士絕對的掌控力,讓雷尚書不寒而栗,甚至都不敢深想下去。 現(xiàn)在聽見皇帝暴怒,也是在雷尚書預(yù)料之中,權(quán)衡過利弊之后,便回道:“啟稟皇上,鎮(zhèn)國公痛快交了兵符之后,就自先回府去了,并無僭越之處。--想是那些兵士剛從山南剿匪歸來,黃公公又是內(nèi)侍,雙方溝通不良,以至釀成血案?!?/br> 皇帝被自己的兵部尚書氣得話都快說不出來了,眼看手邊的東西都扔完了,就抓起一旁茶幾上的熱茶順手擲了過去。 雷尚書本能地一躲,倒是躲過了茶杯,只茶水淋了他一頭,便趕緊磕頭請罪不絕。 皇帝只攤坐到了龍椅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平日里皇帝暴怒的時候,只有黃公公能有法子勸慰皇帝?,F(xiàn)下卻是無人敢上前捋龍須。四周圍的內(nèi)監(jiān)宮女俱低頭跪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皇后在后|宮得知此信,也趕緊來到御書房,想勸勸皇帝。 一進門,就見到滿地狼藉,屋里的人黑鴉鴉地跪了一地。 沒想到皇帝見了皇后,更是怒火攻心:“當初是你建議要范朝暉領(lǐng)兵,你看看現(xiàn)在成了什么樣子?” 皇后聽了,只按捺住怒氣,道:“臣妾有話要與皇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