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見有人來了，站起來笑的眉眼彎彎，熱情的自我介紹：“你們是大理寺來的官差吧？我是新來的獄醫(yī)，我叫沐桃月，這位是我?guī)熜中l(wèi)墨風(fēng)，也是剛來大理寺，他是仵作?！?/br>
    “御醫(yī)？”李樂康看看沐桃月，身量不高，白白凈凈的，月牙一樣的大眼睛，挺翹的鼻子，有點rou嘟嘟的小臉，唇紅齒白的小模樣……女的？

    “是獄醫(yī)，監(jiān)獄的獄！”沐桃月解釋，“我跟著師父學(xué)醫(yī)多年，醫(yī)術(shù)很不錯的，這次來是想在大理寺謀個差事，貼補家用，這是我第一次來東京城，真是繁華熱鬧……”

    “閑話之后再敘?！弊訒√执驍嗔怂?，捏捏眉心，蹲下去看女尸，“衛(wèi)墨風(fēng)是嗎？有什么發(fā)現(xiàn)？”

    自己說的話被打斷了，沐桃月也不惱，聳聳肩拿著筆蹲下繼續(xù)記錄，李樂康覺得有趣，也跟著蹲下。

    女尸面色蒼白，雙目緊閉，能看出生前是個很好看的女子，身上穿金戴銀，是富貴人家的打扮。

    “我剛剛檢查過了，死者全身上下只有這一處傷?！毙l(wèi)墨風(fēng)指著女尸的脖頸處，“你看，指痕清晰，這是兩個大拇指的指印，兩側(cè)的黑色痕跡是虎口壓迫所致，從傷痕上看，應(yīng)是被雙手環(huán)掐，窒息而死?！?/br>
    “這衣服濕乎乎的，是不是被河水沖上來的？”李樂康看見女尸的衣服跟頭發(fā)都濕漉漉的。

    “不對，若是被河水浸泡過，應(yīng)該里面的衣服更濕才對。”子書俊摸了摸女尸的里衣，“衣服外潮內(nèi)干，是沾了露水?！?/br>
    沐桃月算了算：“露水出現(xiàn)的時間……也就是說，尸體是寅時被扔在這里的？”

    “寅時，或者寅時之前?！弊訒↑c點頭，繼續(xù)問衛(wèi)墨風(fēng)，“還能看出什么？”

    “死者牙齒磨損很少，應(yīng)是經(jīng)?！酢跫毜氖澄铮笅赡?，不似普通婦人，是養(yǎng)在深閨大院的富貴之人?！?/br>
    “尸體是誰發(fā)現(xiàn)的？”

    有差人過來稟報：“回寺正，是不遠處聽濤茶館的茶博士報的官?！?/br>
    “你是寺正？”沐桃月再次對著子書俊自我介紹，“我叫沐桃月，是獄醫(yī)，不是御醫(yī)……”

    “我知道，監(jiān)獄的獄。”子書俊敷衍的拍拍他肩膀，又對差人說，“把報案人叫過來，我有話要問?！?/br>
    報案的茶博士很快被領(lǐng)了過來，據(jù)他講述，是今日一早上工時候發(fā)現(xiàn)的女尸。

    “茶館幾時上工？”子書俊覺得他來的過于早了些。

    “茶館辰時上工，不過小的喜歡早來會兒?！辈璨┦抗ЧЬ淳吹慕忉尩?，“卯時過來吃個早飯，順便來這河邊吊吊嗓子?！?/br>
    “吊嗓子？”

    “是，小的喜歡聽?wèi)?，沒事兒了也愛唱兩句。”

    子書俊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當(dāng)時除了你，還有沒有別人在場？”

    “有，早市上賣蟠桃飯的趙五哥也看見了，還有好幾個賣朝食的都看見了！”

    “你先走吧，有問題再找你?！弊訒《⒅掳拖萑氤了?，若是按照驗尸結(jié)果來看，女尸死亡時間在兩到三天，一個富貴人家的女眷不見了兩三天，為什么沒人報案呢？

    “我覺得咱們現(xiàn)在有兩點線索可以查?！蓖瑯用掳投⒅你逄以峦蝗婚_口，見眾人都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模樣嬌俏可愛，子書俊不禁皺眉，這男子怎么娘里娘氣的？

    “第一點便是這里?！彼钢陌l(fā)髻，“看出什么了沒有？”

    “發(fā)髻整齊，樣式復(fù)雜，應(yīng)是費了一番功夫?！崩顦房底屑毲浦?，他在家經(jīng)常見阿娘梳頭發(fā)，這個發(fā)髻沒有一個時辰梳不起來。

    衛(wèi)墨風(fēng)也看：“首飾做工精細，材料也是上好……小月，你究竟想說什么？”

    “嘿嘿，你們看她發(fā)髻正中，少了什么？”

    三個人一齊看他，又一齊搖頭。

    “……”沐桃月無語，“少了頭冠啊，死者的這個發(fā)髻明顯就是戴頭冠的發(fā)髻?！?/br>
    李樂康恍然大悟：“啊，我想起來了，阿娘梳完頭發(fā)之后都會戴頭冠！”

    “這女尸衣著就已如此華貴，想必頭頂?shù)墓谧痈巧萑A?！毙l(wèi)墨風(fēng)也連連點頭，“兇手一定把頭冠拿走了?！?/br>
    子書俊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個娘里娘氣的小獄醫(yī)：“第二點呢？”

    “第二點嘛~”沐桃月從女尸的衣服上擇下一點東西，“風(fēng)哥……哥們你看，這是什么？”

    衛(wèi)墨風(fēng)接過來仔細看看：“粗麻線？”

    “可死者穿的是上好的錦緞，連繡鞋都是緙絲的，不該有粗麻線出現(xiàn)啊?！崩顦房狄矞愡^來。

    “若是麻袋上的呢？”沐桃月比劃著，“裝進麻袋，用車運到這里然后扔掉～”

    子書俊好奇的問他：“為什么是用車？”

    “若是拖拽到此，后背應(yīng)有拖擦痕跡，若是背到此處，衣服前胸腹部處應(yīng)有很多褶皺，而這兩點死者身上都沒有，我查看了周圍，也沒有符合兩個人搬運麻袋的腳印，所以應(yīng)是用車運過來的?！?/br>
    沐桃月幾步爬到河堤上面的大路上，招呼眾人過去看：“這里的邊緣泥土明顯被磕碰過，露出的泥土還很新鮮，女尸身上也有泥，我猜兇手應(yīng)是駕車到了這里，把女尸扔下，女尸順著斜坡一路滾進草叢……”

    “是平安車?！弊訒∨吭诘厣献屑毧纯拷愤叺能囖H。

    沐桃月用胳膊肘搗搗李樂康：“兄臺，平安車是啥？”

    “裝貨用的車?！?/br>
    “哦~~”

    子書俊抬頭看看天，“天色不早了，你倆先把尸體抬回大理寺去，樂康跟我再去周圍打聽打聽，看有沒有別的線索。”他看向沐桃月，“麻煩這位……小兄弟，幫忙跟寺卿大人說一聲，晚飯不必等我。”

    “好！兄臺就此別過！”沐桃月瀟灑的轉(zhuǎn)身抬女尸去了，衛(wèi)墨風(fēng)嘆口氣默默跟上，看著兩個人的背影，李樂康捂著嘴碰碰身邊的人：“這位小兄弟有點意思啊?！?/br>
    子書俊也贊同：“是挺有意思，就是娘里娘氣的，難道是宦官？”

    “……！”李樂康后退兩步上下打量著他，搖頭嘆氣，“嘖嘖嘖，這么俊俏的小王爺，怕不是個傻子？”

    “我如何傻了？”

    “……算了，反正那小兄弟到了尚寺卿那里，估計連過場都不用走，直接退回原籍?！?/br>
    “為何？”

    “哎呦你別問了，我不想跟傻子聊天?！?/br>
    ——————————

    傍晚，尚宅。

    吃過晚飯，李靨靠在自己夫君肩膀上看書閑聊：“房子我租好了，明天收拾完就可以搬過去，可是為什么非要給錦鶴找個丫鬟啊，他一個單身男青年，找個小姑娘伺候……不好吧？”

    尚辰伸手捏她臉：“放心，錦鶴有分寸，阿舅也不知從哪里聽來的說東京城男風(fēng)大盛，千叮嚀萬囑咐一定不要找書童，要找丫鬟?！?/br>
    “最近的確是男風(fēng)盛行，前幾日跟思悠去的萬竹軒，那里唱曲的跳舞的都是白白凈凈的小郎君，那身段舞姿真是……”見尚辰有些不悅的盯著自己，李靨下意識的住了嘴，跑去書桌翻出一張紙來，“這是給錦鶴準(zhǔn)備的使女名單，都是好人家的女娃，讓他自己選一個吧?！?/br>
    尚辰接過來看了看，疑惑的問：“為什么還有小雨？”小雨是李靨的貼身丫鬟。

    “小雨毛遂自薦，她一直都喜歡錦鶴啊，夫君看不出來？”

    “……未曾留意。”

    “也是，夫君心懷天下，怎能留意這兒女情長呢。”李靨開心的蹭蹭他，“若是錦鶴選了小雨，我就開始著手給小雨置辦嫁妝！”

    尚辰覺得子書俊不會喜歡小雨，所以也沒理會自己娘子喜氣洋洋的暢想，他來到書桌前，拿起毛筆蘸了墨略一思索，提筆添上了一個名字。

    “沐桃月，誰呀？”

    “曹悅竹的徒弟，女扮男裝來大理寺當(dāng)獄醫(yī)?！彼牙铎v拉進懷里，“我要遣她回原籍，結(jié)果這女子哭天抹淚的不走，后來我查了查，確是身世可憐，但大理寺不要女子，便問她要不要跟著錦鶴做個助手，畢竟她醫(yī)術(shù)不錯，學(xué)識也可?！?/br>
    “那小雨怎么辦？”

    “若錦鶴選了小雨，我明日遣她回原籍便是?！?/br>
    夫妻倆正商量著，子書俊回來了，尚辰把事情一說，子書小王爺滿臉的抗拒：“我獨居即可，不需要人伺候?！?/br>
    “不可，阿舅囑咐務(wù)必要有人照顧你?！?/br>
    “書童行嗎？”

    “不可，必須是女子?！?/br>
    子書俊英俊的臉上寫著無奈：“兄長……”

    “你看，這是阿舅給我寫的信?！鄙谐街钢约簳郎虾窈褚晦?，“選一個，大家都清凈?！?/br>
    看著那一大摞的信箋，子書俊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脾氣倔不理會，爹媽就一直打擾表兄表嫂，的確有些過分了，想到這里他點點頭：“兄長看著選一個吧，小弟都可以。”

    “我?guī)捅硎迥钗規(guī)捅硎迥?！”尚辰和李靨的小女兒，尚云起的雙胞胎meimei尚云舒高興的跑過來，趴到李靨的膝頭，費力的認著字：“字畫店任老板之女~任英娘，林書生之女~林麗，還有小雨jiejie，還有這個是什么劉家之……咦，這兩個字從來沒見過?！彼龁柵赃叺男∨侄丈性破?，“哥哥，這個詞念什么？”

    尚云起看了一眼，小胖手在紙上點一點，很顯擺的樣子：“遺孀，就是寡婦的意思?！?/br>
    尚云舒高興的喊：“劉家之遺孀！”

    “還有寡婦？”

    “又不是選王妃?！鄙谐揭槐菊?jīng)，“符合條件都可，不喜歡可以不選。”

    子書俊也一本正經(jīng)：“那便要這個遺孀吧。”

    “表叔喜歡寡婦？”尚云起挺高興，他的表叔果然與眾不同。

    “嗯，我挺喜歡寡婦的?！迸c眾不同的子書俊點點頭，“就這個吧。”

    “可，明日讓她直接去找你?！鄙谐綋]揮手，總算是完成了舅父囑托的任務(wù)，“去休息吧！”

    李靨撓撓頭，總覺得夫君理解錯了舅父的意思，不過她現(xiàn)在沒工夫想這些，伸手抓住了正要跑去玩的尚云起：“站??！什么遺孀寡婦的，誰教你的？”

    “唐唐阿舅教的，鰥夫的鰥我也識得的?！?/br>
    “這個沒正形的唐君莫……”

    李靨還想再說什么，被尚辰摟進懷里往臥房走：“早晚要識得的，比起云起識字，我更想聽靨兒講講萬竹軒是怎么一回事……”

    臥房門關(guān)上，剩院子里一大兩小面面相覷，子書俊聳聳肩：“來吧，到表叔房里玩手指傀儡去。”

    第3章 女尸疑云（二）   第二日。

    子書……

    第二日。

    子書俊一早趕著出門，昨天見到女尸的時候，幾個賣朝食的目擊者都已經(jīng)收攤回家了，其余的人問來問去也沒個頭緒，所以他決定今天趕早，先去早市問問昨日清晨女尸到底是如何被發(fā)現(xiàn)的。

    剛一出門，就碰見了昨天那個娘娘腔的小郎君，小郎君見了他很開心，幾步小跑來到近前：“寺正大人！”

    “沐桃月？”他依稀記得是這個名字。

    “我是沐桃月，咱們昨天剛見過的！”見他認出了自己，沐桃月高興的笑起來，“您要去哪里忙？帶著我吧。”

    子書俊奇怪道：“你不是獄醫(yī)嗎？不去大理寺當(dāng)差，跟著我作甚？”

    “唉，別提了，大理寺不要我……”沐桃月耷拉著腦袋嘆口氣，“我好說歹說，總算是沒被打回原籍，但是大理寺呆不成了，給派了新的活計，我這一大早來報到卻沒找到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