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撩人 第58節(jié)
坐在榻上轉(zhuǎn)著眼想一陣,又叫紅藕去請了馮照妝來。人一到,先將她高高抬起,“照妝向來一副俠肝義膽,上回聽見綢襖因病被單家驅(qū)逐出門的事,就氣得那樣,可見是一派慈悲心腸。今日我有一件作難的事情,請你來,想讓你幫著說一說?!?/br> 馮照妝一顆虛榮心頃刻被抬得水漲船高,無有不應(yīng),“什么事兒姑媽只管說,少不得我盡力而為就是?!?/br> 心知她最怕人在家分財,奚緞云一壁說原委,一壁撇清,“我呢,也不是不叫綢襖回去,只是心里實在氣不過,我就這一個女兒,倘或就這樣松松快快地跟他走了,往日的罪豈不就白受了?我想著,就刁難刁難他,讓他多跑幾回,來之不易的,他才曉得稀罕,往后,大約就能對綢襖上點心,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稍作忖度,馮照妝忙不迭點頭,“是這個道理,我往日就說姑媽太過軟弱,總讓單家牽了鼻子,今番也牽著他家的鼻子轉(zhuǎn)一轉(zhuǎn)才好!” 說話叫丫頭將單煜晗請進來。那單煜晗,因與潘鳳籌謀了一番事業(yè),只怕花綢在奚家,日后奚甯敗落,牽連了他單家。又聽見魏夫人回去抱怨了一筐話,沒奈何,只得親套了車來接。 這廂穿著湛藍的直裰,戴著白玉冠子,頗有玉樹臨風(fēng)之姿。進門先朝奚緞云與馮照妝問安,又問起:“怎么不見媳婦?” 奚緞云請他座,慈眉善目地看著他,“不知道你要來,范家要嫁女,綢襖與她家大表姑娘商議著幫忙去了。你吃過午飯沒有?我使人擺飯你吃。” “多謝岳母大人,來前用過了?!?/br> 說話間,奚緞云叫人看茶,單煜晗撩了衣擺坐下,正要開口說迎花綢回家的事情,不想先被馮照妝搶了去,“你不要客氣,沒吃現(xiàn)擺了飯吃就是,我們家一向待客有道,哪里有讓客人空著肚子的道理?” 話是這樣講,卻不叫人擺飯。單煜晗見她扶一把鬢,狹長的眼尾朝上挑著,不像是待客有節(jié)的樣子。 他心知這二人有意刁難,索性挑開了說話,“岳母大人,媳婦回來叨擾多日,我因公繁忙,一直不得空來接,今日特來接她回去,請派人去傳個話使她家來,我在這里等著。” 奚緞云笑著,端起茶飲一口,眉黛輕展,朱唇含笑,一副傾城之貌里總透著股疏遠之意,“她與別人幫忙,我也不好去叫得,倒像是不想叫她幫,故意使人去催她似的。人情世故的事情,你也體諒體諒。” 明擺著是推脫,單煜晗哪里會聽不出來,果然如他母親所說的,奚家像是不想放人回去的樣子。他心里隱有疑惑,頃刻化出潺湲笑意,拱了拱手,“媳婦既然不在家,我明日再來接就是,既是我單家的人,總是該回家的?!?/br> 榻那頭倏地“噗嗤”一聲,馮照妝翻著眼皮子發(fā)笑,“原來是你單家的人,我還當是你單家的‘犯人’呢,meimei不過是到家來住些日子,你們?nèi)逑Φ谋隳弥坊攴竭@里來催一催,這會兒倒沒頭腦地急起來了。” 單煜晗臉色稍變,笑顏泛冷,“二嫂此話有差,自古嫁為人婦,便有內(nèi)外親疏之分,夫家為內(nèi),后家為外。我來接她,總不是錯吧?” “錯倒無錯,只是你今番這話說得動聽,怎么meimei病時,又是你內(nèi)家推脫,我外家照料?如今外頭誰不說你單家苛待媳婦,你在這里竟還說起內(nèi)外來。” 將單煜晗堵得一霎失言,要爭辯,卻又無從辯起,只好先伏低認錯,“那遭事情,是我單家做得不體面,可從沒有苛待媳婦之事。母親平日說媳婦兩句,也是因她總外在外頭亂跑,她是年輕媳婦,生得又美貌,倘或不防一點半點,在外頭吃了虧,豈不是我單家的大過?媳婦病了,也并沒有不請人醫(yī)治,只是父母年紀大些,不好常去探望。我又公事纏身,一時失了照顧,請岳母寬恕?!?/br> 奚緞云漠漠一笑,絹子輕拂著裙面,“我有什么寬恕不寬恕的?日子是你們兩口過。只是因此番的事,綢襖心里存了些憂悒,你若有心,寬她些日子,多來哄哄她,女人家嘛,哄哄就好了,倒不必急著接她回去,你說是不是?” 半晌無言,單煜晗點頭起身告辭,踅出府門時,湛藍的衣袍上浮著nongnong的云翳,似凝著一片恨意。 畢安忙迎上來,窺一窺他面色,陪著小心,“爺百忙中抽空來接奶奶,奶奶還不愿意回去?” 單煜晗鼻稍翕動間,哼出個笑音,回首望一望閎崇的府門,“恐怕眼下不止是她不想回去,是整個奚家都不想讓她回去?!?/br> “爺?shù)囊馑?,奚甯已?jīng)曉得咱們與潘懋有來往了?” 二人相繼登輿,靛青的錦簾一落,蓋住了單煜晗黯淡的臉,低沉的嗓音由簾子里透出來,“打上回我進戶部的事情沒了著落,本來也沒想瞞他。如今他們家這樣的行事,恐怕不單是因為一點夫妻間的嫌隙,是刻意要與我撇清干系。只是為什么要急在這一時……” 車里沉寂下去,畢安掣動車馬,猶豫再三后扭頭搭話,“爺,到了這個關(guān)口,奚甯是好是歹就等寧夏的消息了,若他被治罪,咱們到時候來接奶奶,也是一樣的?!?/br> 悶沉沉的靛青簾子后頭飄出格外鎮(zhèn)靜的聲音,“怕就怕,皇上不肯治他的罪?!?/br> 畢安卻把心一跳,“爺既然沒有十足的把握,怎么還給潘鳳出這么個主意?要是失勢的是潘懋,爺豈不是也要被牽連?” 單煜晗靠在車壁,把干澀的眼望像車頂,“人這一生莫如一場賭局,前三十幾年,我不過是賭局上的一個小角色,如今既然坐了莊,不防豪賭一場。送給潘鳳的那些東西,你平日都沒有留下什么痕跡吧?” “爺放心,送去的東西,都是匿下姓名的,連貼子也沒有下過,就算往后潘家被抄,也查不到咱們頭上,咱們不過是與他因公往來罷了?!?/br> 簾子里“嗯”了一聲,像一塊巨石沉了底,再沒有動靜。 而高懸金烏似火,天色尚早,游人如蟻?;ňI恐怕單煜晗還在家沒走,不敢擅回,與韞倩吃茶說話。 坐了半個多時辰,韞倩便吩咐人設(shè)下席面,擺放酒菜,令椿娘與蓮心到在一旁安放小桌擺飯吃飯。 不多時便上來八/九樣菜,一壺茉莉花酒,案邊還放著不大不小一個火爐,上頭現(xiàn)蒸著七/八屜螃蟹。蓮心待了一會兒,端下來一屜,才見是兩只碗大的蟹,蒸得黃澄澄的,往二人碟子里各分一只。 花綢瞧見還有蟹,滿嘴里嗟嘆,“你過的這日子真是奢華靡靡,我們兩個人,又這些雞鴨魚rou,又這樣多螃蟹,哪里吃得了???你向來不是個愛擺排場的人,怎么今番如此豪費?” 嗤嗤地,是蓮心的笑聲,“姑媽還不知道吧,我們姑娘往日吃飯就是這陣仗,不擺她五六樣,她是不肯吃的?!?/br> 將花綢說得心驚,忙把韞倩睇住,“你一個人,怎么吃得了那些,別是有身子了吧?” “呸、”韞倩笑啐一口,眼皮一翻,把宮腰端起來,“吃不了我也要擺,橫豎他盧正元有錢嘛,放著也是白放著。” “你這樣子,不像是恨他,倒像是恨銀子一般。” 韞倩嘻嘻放下腰,笑倒在花綢肩上?;ňI敲了螃蟹殼,細細吃起來,“得,既然是你家的銀子,我不吃白不吃。只是我來了這一個多時辰,也沒聽見你們老爺在家,我瞧他也不像個案牘勞形的人吶,怎么這會兒還不回家?” “他在外頭有一班狐朋狗友,成日裹著他們吃酒耍樂呢。就是回來,也是往櫻九屋里去?!?/br> 花綢眨眨兩扇濃卷的睫毛,好似鵝毛浮點清波,“這么說起來,他與櫻九還十分要好了?” 下席上,蓮心接了話去,“正是呢,就為著這個,櫻九心里要把我們姑娘恨死了,成日挑撥著老爺往這屋里來,像跟我們姑娘斗氣似的,偏偏老爺愛她愛得要死,十天半月也離不得她,她便氣得要死。從前在家時,要不是她暗里做太太的眼線,我們姑娘還挨不了那許多打,如今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皮rou之苦,也算轉(zhuǎn)到她頭上去了,真是痛快!” 屋里正笑,倏聞廊下飄來縷縷香風(fēng),其后緊跟著春鶯笑聲,“聽說太太在這屋里宴客,少不得我也來蹭杯酒吃,不知太太樂意不樂意呀?” 花綢朝門口望去,先見一只金蓮跨進門檻,循上望去,是一位秾桃杏艷的年輕婦人。又見韞倩笑嘻嘻起身去拉她,“快來快來,正蒸好的蟹,你最會掐時候。”說著與花綢薦引,“這是我們四房里的,叫翠煙。這位是單家……奚家的姑媽,長我一輩?!?/br> “那自然也長我一輩了,姑媽康安?!?/br> “四娘康安?!被ňI忙回禮請她坐。 那翠煙坐下,蓮心緊著來添了碗筷,又端了蟹來。翠煙見韞倩十分周到,素日除了櫻九外,待她們幾房小妾又十分親厚,心里打了主意,一壁剝蟹,一壁將來意婉轉(zhuǎn)說起: “前些日,櫻九見我穿了那件織霞鋪里裁的比甲,說十分喜歡,問我哪里裁的,我沒理她。她又問了丫頭,今日使人到鋪子里請了那位小裁縫過來,方才被我撞見,我走過來特意告訴太太一聲,若是太太還有要緊的衣裳要裁,先把他叫過來吧,省得在櫻九屋里,說錯了什么話,得罪了她,就不大好了?!?/br> 說話間,歪著眼遞了個眼色,韞倩接了,目光漸凝。花綢在一邊,不懂二人打什么啞謎,可瞧韞倩臉色有些發(fā)白,難免過問一嘴,“什么小裁縫???” 韞倩看翠煙一眼,把下巴垂了不出聲。翠煙見她如此,忙丟了個蟹腿殼,兩手在絹子上搓著笑,“太太素日是最與我要好的,什么東西都要與我分一分,我自然也要有良心。請裁縫做衣裳嘛,好尋常不過的事情,我今朝來多這一句嘴,不為別的,就為太太平日待我的情分,太太可千萬別多心?!?/br> 連花綢也聽懂了話里的安慰,只是摸不清事情的原委,望一望韞倩,見她笑抬了頭,篩了一盅敬請翠煙,“四娘的好意,我記住了?!毖杂櫯ゎ^吩咐蓮心,“你往櫻九屋里,將‘林裁縫’請過來?!?/br> 眼見蓮心出去,翠煙吃了酒,也捉裙起來,“得,我的話說到了,又討了太太一只蟹吃、一杯酒喝,趕著回去睡覺去。太太與姑媽好坐?!?/br> 等人沒了影,花綢忙將韞倩的袖管子掣著,“你與你們家這位四娘到底在打什么啞謎?我聽她話里有話的,是什么事情,那林裁縫又是誰?” “一會兒人來了你就知道了。” 花綢見她神色些微凝重,心里七上八下地跳一跳,兩眼巴巴地往門外瞟,目光似一片溢彩的妝花緞,在霞光里左搖右晃地擺動。 緞面上紡的是纏織萱花紋,花團錦簇,密密糾葛。櫻九拿在身上比一比,對著牡丹雕花鏡偏著身子照了又照,聽見丫頭奉承了兩句,適才滿意點頭。 這廂將緞子擱下,見這位“林裁縫”雖穿著粗木麻衣,卻隱隱透著器宇軒昂,便對他媚眼一轉(zhuǎn),舞弄風(fēng)情,“就這匹料子好了,回去與你師傅說,做一件比甲,做一件襖我穿。要多少銀子,你算一算,我先付下定錢?!?/br> 施兆庵始終半低著腰,姿態(tài)本分,說話卻透著買賣人的精明,“哪里敢要奶奶的定錢呢?尊府這么大個家業(yè)在這里,還怕您跑了不成?等師傅做好了,我給您送來了您再給銀子是一樣的?!?/br> 那櫻九見他十分乖巧,偏著眼去撈他低垂的半張臉,看著看著,隱隱泛出些熟悉之感,“嘶……我似乎在哪里見過你,只是這會兒卻想不起來?!?/br> 說得施兆庵心神一跳,片刻心竅一動,把一張輕佻的笑臉抬起來,“大約……是在夢里?” “呸!”櫻九梨渦泛春,桃腮暈紅,腦子里剛剛起的影兒一霎煙消云散,千嬌百媚嗔他一眼,“鬼頭,敢是在你的夢里?真真是胡說八道?!闭f著,眼兒一飛,朝門口睇一眼,又媚眼游絲地轉(zhuǎn)回他身上,“叫人聽見了,你還要命不要?” 施兆庵混過一劫,心里長吁一口氣,抬眼見她纖指拂裙,把繡鞋尖露出來半點,刻意賣弄那一對金蓮。施兆庵心上不耐煩,正要請辭,忽見蓮心捉裙進來,暗瞥他一眼,到榻前與櫻九笑道:“聽見你請了林裁縫來,我們姑娘使我來順便請他過去做件白綾襖,你這里可量完了?” 那櫻九也不拿正眼看她,欹在扶手上閑甩著絹子,“我不說裁衣裳,你們姑娘也不裁,見我裁她也裁,像是刻意學(xué)我似的。帶了去吧?!?/br> 蓮心懶怠駁她,朝施兆庵招招手,便帶到轉(zhuǎn)韞倩房里。進去時,韞倩在與花綢說話,花綢拿小金錘正敲蟹殼呢,冷不丁一見他,怔得錘子掉在碟子里,叮鈴當啷響了一兩下,適才把她神魂震回。 她忙揩了手,拽著韞倩繞到屏風(fēng)后頭,將她撳在榻上坐下,兩眼瞪得滴溜圓,“我的老天爺,兆庵怎的在你家?!還還還還做了裁縫?你們到底弄什么鬼?!” 隔著屏風(fēng),韞倩偏臉一瞧,見施兆庵的影把腦袋低垂,她恐他面皮上過不去,便急拽一把花綢,將她拽得坐下,“你悄聲些,還怕人不知道怎么的?噢,許你逃家與桓兒……就不許我?” “我跟你哪里一樣呀?” “哪里不一樣?”韞倩把下頜一抬,硬充著一股理直氣壯,“那姓盧的,還不如單煜晗呢,我見天對著他,就是沒被他打死,也快要被他惡心死了,就不興我找個中看的?” 花綢一時還摸不著頭腦,額心急似一片發(fā)皺的錦,“你們,到底是怎么弄在一起的?” 韞倩竊竊發(fā)笑,半面詩扇擋著臉,像在碌碌浮生里,偷得了什么驚世駭俗的寶物,帶著一股要與這人間玉石俱焚的痛快淋漓。 第59章 . 玉山頹(五) “有人來怎么好?”…… 桃夭凝笑, 塵夢迷離,韞倩躲在屏風(fēng)后頭,將如何與施兆庵相識相知同花綢細細講來, 說到動情處, 眼波流光,笑臉溢彩,仿佛她是世間最幸福的女人, 仿佛,她是蜂蝶簇擁的鮮花。 溫柔盡處, 爛賞天香,花綢靜望她,也的確似千里隔望一株懸崖底開出的花,金谷里蕭蕭過境的風(fēng)從不曾摧毀她,花綢又何堪忍心再添苦雨來敲砸她? 她終歸只是笑一笑,閉口不提那些風(fēng)暴, 只是握一握她的手, “你高興就行, 我走了, 不妨礙你們兩個幽會?!?/br> “去你的?!表y倩嬌媚地將她嗔一眼,攜手與她走出屏風(fēng)前, 招呼蓮心使丫頭往廚房里裝了好些螃蟹, “帶回去, 替我孝敬姑奶奶。我曉得你府上也不缺吃的, 可這螃蟹是盧正元在南邊買賣上的人孝敬來的,京里的到底比不上?!?/br> “多謝你?!被ňI招呼椿娘提著食盒,把施兆庵望一眼,順口打趣他, “林裁縫改日也請到我家去替我裁身衣裳啊?!?/br> 施兆庵忙訕笑拱手,“姑媽取笑?!?/br> “不是取笑,真格的事情呢。” 韞倩見施兆庵有些笑不是不笑不是的尷尬,便推花綢,“你快去吧,吃這么些還塞不住你的嘴,要你在這里多話!” 等人走了,韞倩便叫蓮心掣了席,請施兆庵屏風(fēng)后頭坐。蓮心照常搬了杌凳在門口坐著扎絹花哨探,豎起耳朵一聽,屋里卻是靜靜的。 兩個人眼對著眼脈脈相看一會兒,噗嗤一聲,都笑了,彷如抖落在風(fēng)里的樹,葉擦著葉,枝搖著枝。施兆庵還是上回在云林館見的她,一別這些日子,早想得牽腸掛肚沒奈何,朝門口瞥一眼,走到榻上來抱她。 銀屏上繡著玉蘭,凋敝的花瓣似淋淋的雨,把干燥的空氣洇潤的黏糊潮濕。韞倩也似一場綿綿的雨,落在他懷里,從前的一身反骨軟了,生出小女兒無限的嬌態(tài),“我不叫你,你怎的忽然到府里來?” 施兆庵撫著她的耳鬢,歪著臉看她,愛若珍寶地俯下臉來親一親,“我原是在碧喬巷與桓兄弟談事情,談完出來,順便往織霞鋪去一趟,看你上回定下的衣裳做好了沒有。誰知老師傅說這府里有人早上就去請的,他走不開,拖著沒來。我以為是你叫,就換了衣裳過來,誰知又不是你叫?!?/br> “櫻九好端端的,怎么會叫你來?”韞倩輕鎖眉心,徐徐把腰端起。 “叫了我去,倒沒說什么,就是量身段定衣裳?!笔┱租忠舶蛋狄尚?,“不過她提了一句,說是看我有些眼熟?!?/br> “看你眼熟……她怎么會看你眼熟呢?”韞倩稍作沉思,倏地眼一錚,“我想起來,當初送我出門,一班婆子丫頭里就有她!你們在門口迎親,或許她是在那時候見過你。不好,要是她想起來,告訴盧正元,可怎么辦?” 施兆庵見她慌了神,忙抱著她哄,“別慌別慌,那日場面上亂糟糟的,她就是恍然見過我,也記不住,無非是真有些眼熟罷了,哪里會想得起?況且她說這話時,對我拋眼送波的,沒準兒就是句勾引的話?!?/br> “什么?!”韞倩愈發(fā)急躁,一霎跳起來,“瞎了她的心肺,竟敢想你的賬吃!” 施兆庵笑一笑,將她拽進懷里,“她想我的賬,我卻不想她的,急什么呢?” 韞倩伏在他胸口,高高剔一眼,“她長得跟個小妖精似的,連盧正元那么個老jian巨猾的也著了她的道,你年紀輕輕的,哪有盧正元見的女人多,會不想她的賬?” “你既說了,我年紀輕輕的,何苦去想她的賬?”施兆庵哼出個笑,十分不恥,“我不喜歡搔首弄姿的,半點不莊重,像窯子里的姑娘,我看著煩還煩不過來呢?!?/br> “你最好真是煩她喔!” 他笑一笑,“要不我給你起個毒誓?”說著手朝天舉起來,“倘或我施兆庵對別人有一點半點的情愛,就叫我天打……” “算了算了,”韞倩忙捂他的嘴,“哪個要你起那沒頭腦的誓,你是個世家公子,眼界高,我曉得,信你就是了?!?/br> 分寸間,四眼一笑,她指端的鳳仙花飄出淡香,似一縷情波,勾得他心神蕩漾。他握下她的手,是溫熱而柔軟的,在朝局尖銳冷硬的今朝,像刀尖上輕紗,將他圍繞。 他把炕桌推開,溫柔將她兜倒,在金瓶圍繞,錦繡包裹的寶榻上,要與她歡好。韞倩心懷警惕,朝屏風(fēng)望一望,推推他的肩,“有人來怎么好?” 情愛上涌,沖掉了施兆庵的理智,“蓮心不是在外頭守著么?不怕?!?/br> 意亂情迷里,誰也顧不得了,他胡亂地親她,忽然嫌那些繁脞的衣裳,怎么繞來繞去系了那么多帶子,將她像個被人藏匿的寶物層層裹起來。而他又繁瑣地將她解開,闖入別人的秘境,偷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