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剛停下，楚青就看見派出所門內(nèi)走出來一個歲數(shù)不大的男人，從楚青的角度看……

    即便她不會看相，也想摸一下下巴上那不存在的胡子說一聲：“施主，你這面相不太好啊。”

    不是楚青損，這人實在是長得尖嘴猴腮，那身有著浩然正氣的深藍(lán)制服也壓不住他身上那股子抓耳撓腮的味。

    看他這步伐匆匆還很有目的性直奔大門的樣子，怕不就是包租婆的那個侄子。

    果不其然，楚青一腳剛邁出車門，就見那男子笑容滿面地迎了上來，沖著前座下來的包租婆就是一個擁抱：“大姑！”

    他側(cè)身攬著包租婆的肩膀，掃視了一圈從車后座上下來的三個人。幾乎只是看了一圈他立馬就確定了讓他大姑今天氣勢洶洶而來的罪魁禍?zhǔn)住?/br>
    他指著楚青，神情中帶著明顯的不喜：“這就是大姑你說的那個不知好歹的丫頭？”

    楚青挑挑眉。不提她這張臉自帶的好感濾鏡沒發(fā)揮出來，眼前這人大有張嘴就在這里當(dāng)場給她定罪的架勢。

    真是好大的威風(fēng)。

    楚青懶得給他多余的眼風(fēng)，雙手插兜從他旁邊走過，筆直地沖著派出所大門而去。任由那男人在身后使勁瞪眼睛，難以置信地伸手點著她的背影。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下班時間，這個派出所又不是什么大的警察局，整個所里放眼望去一個人沒有。

    楚青又往里走了幾步，看見幾間關(guān)著的辦公室門，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沒有人值班，她也不好直接上去伸手推。

    楚青把這間小派出所一樓的構(gòu)造打量完，后續(xù)幾個人才進來。那猴子似的套著警服的男人斜了楚青一眼，帶著包租婆就往里面辦公室走：“你們來我辦公室吧?！?/br>
    他推開了一樓僅有的三間辦公室之一，楚青看了一眼這間辦公室略顯尷尬的地理位置，嗤笑出聲：“你這辦公室怎么守著門口，難不成你是這兒的門衛(wèi)？”

    那男人猛然回頭，看向身后的楚青：“沒教養(yǎng)的野丫頭，怎么跟長輩說話的？”

    呦呵，還想做她長輩？

    楚青剛要張嘴問他鑰匙一塊錢三把他配幾把，就被宋桂拉住了。

    微胖的身軀把楚青拉到身后，擋在她身前，一手挎著那個造型土了吧唧的小包，另一手握著汗巾不住地擦汗：“警察同志，你跟這么個小姑娘計較什么，天色也不早了，我們還是快些解決問題，早些回去吧?！?/br>
    楚青悶不吭聲看了擋在身前的背影一眼，把到嘴邊的臟話默默咽了回去。

    忍字頭上一把刀。姑娘我忍！

    看楚青安分下來，幾人才依次順序進入這間小小的辦公室。辦公室里有一個小沙發(fā)和兩個椅子，沙發(fā)被包租婆占了，兩個椅子被老頭和那個警察占據(jù)。楚青和孟桂最后跟進來就只能站著。

    楚青環(huán)視一圈，見那男人正忙著給他大姑倒茶，吹噓這茶葉哪產(chǎn)的誰送的有多名貴，徑直拉著宋桂越過幾人走到桌前。

    她長腿一支坐到了桌上，伸手去拉傻愣著的宋桂：“宋姨你也快來坐下，這高度還不錯?！?/br>
    看屋里這幾個都是“一覽眾山小”的感覺，楚青注意到包租婆腦后有一塊禿出來了圓形的頭皮，平視看掩在卷發(fā)里不顯眼，此時居高臨下能明顯看出那塊“鬼剃頭”的痕跡。

    男警察側(cè)頭，見她們倆堂而皇之地坐在桌上，目眥欲裂“咣”地拍了一下小茶桌，營造出了“一拍驚堂木”的架勢，茶水飛濺到包租婆身上，將她燙得一聲尖叫。

    男警察又手忙腳亂地回身去找衛(wèi)生紙。

    場面一時混亂。

    楚青強硬地把宋桂摁在桌子上，跟她并排坐著：“宋姨您將就一下，這破地方連椅子都沒有，我們只能勉為其難地坐一下這桌子了。”

    宋桂掙扎著要下來，卻被楚青單手按在肩膀上動彈不得，只能擺著個恍恍惚惚的表情，驚恐地看著男警察，生怕他沖上來打人。

    “混賬！你當(dāng)這里是什么地方？！還不快下來！”男警察額頭青筋直跳，伸手就要來拉楚青。

    “哎！”楚青一巴掌把他伸過來的手拍掉，蠻橫道，“我警告你別動手動腳的??！小心我告你非禮！”

    男警察氣笑了：“告我？小丫頭睜眼看看這是什么地方？就憑剛才你那一下我就能告你襲警?！?/br>
    楚青：？？？

    楚青兩手抱胸，翹著二郎腿大咧咧坐在桌子上，夸張地張大了嘴：“你說的是真的嗎？我不信誒？”

    男人氣急，從身后拔出了一把槍，沉著臉威脅道：“知道這是什么嗎？我讓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br>
    楚青嘴角抽搐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到底是什么奇行種？

    她用看白癡的眼神打量了一下他，緩緩道：“我當(dāng)然知道，這不就是打火機嗎？”

    第42章 到場

    屋內(nèi)陷入一片寂靜。

    男人似乎完全沒想到會得到這個答案, 他扣在扳機上的手指一抖，楚青感覺到旁邊的宋桂身體一瞬間繃緊——然后槍口顫巍巍地彈出了一縷火苗。

    楚青面色凝重，她看了看那個沖著自己的火苗, 又將視線轉(zhuǎn)向握著它的男子輕聲開口道：“我不抽煙?！?/br>
    不用給我遞火。

    屋內(nèi)的寂靜中又多了一些莫名的尷尬。

    旁邊的包租婆和老頭都沒想到事態(tài)會這么一發(fā)不可收拾地滑向深淵, 兩人傻愣愣地坐在原地, 硬是一句打圓場的話都擠不出來。

    宋桂見楚青和男人僵持不下, 她偷眼瞄了一下那依舊飄在空中的小小火苗, 清了清嗓子, 強行將視線扭轉(zhuǎn)到男警察臉上, 鎮(zhèn)定道：“警察同志, 我們這次是來接受問題調(diào)解的。”

    她心一橫，感受著屁股下坐著的桌子質(zhì)感，看自己比包租婆和老頭坐得都高，頗有點“一覽眾山小”的感覺。再看看男警察那撅得能當(dāng)掛鉤的嘴, 心說反正都這樣了，也不用委婉給彼此留面子了, 破罐子破摔地開口道：

    “王嬸認(rèn)為楚姑娘在租房子期間弄壞了她的空調(diào)和下水道, 楚姑娘拿出了電費單和維修單做輔證, 說王嬸想要訛她。一時爭論不下想要來找警察同志調(diào)解問題?！?/br>
    宋桂這一席話可以說是公正客觀了, 就連楚青聽完也并未作補充，只大爺似的坐在桌子上挑了挑眉。

    男警察僵硬地收回遞打火機, 筆直轉(zhuǎn)身走到包租婆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手指顫抖地從衣袋里摸出了盒煙，叼在嘴邊就著手里的打火機點了個火, 長長的吸了一口。

    白色的煙霧從他鼻孔間大股大股噴出。楚青覺得這讓他像是一個沸騰的開水壺，壺嘴“咕嚕?！蓖鈬娬羝?/br>
    桌子背對著窗戶，楚青扭頭探身伸手, 把窗戶劃開了。窗上還罩著窗紗，傍晚帶些涼意的風(fēng)柔和地拂進窗內(nèi)。

    楚青開完窗，回頭眉眼舒展地沖男人笑了一下。男人剛放松下來的面皮抖了抖，指尖煙灰掉進了煙灰缸。

    包租婆斜眼睛看楚青，對她侄子道：“彪彪啊，你跟他們廢話做什么？趕緊把事解決了，姑姑帶你去那邊剛開的飯館吃點，聽你姑父說，他家的燒雞可香了。”

    聽聽這話，聽聽這話，楚青咧咧嘴抖了抖身上起的雞皮疙瘩。

    知道的你是在寵侄子，要出去聯(lián)絡(luò)感情；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哄四歲小孩。

    男警察——楚青現(xiàn)在甚至開始懷疑他的身份。這人怎么不太聰明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個正經(jīng)的警察，姑且是個警察吧。

    男警察倒是沒覺得他姑姑這話有什么問題，聞言橫眉冷眼地看向楚青，眉目間全是不耐，明顯不想在這應(yīng)付她，著急要去吃燒雞的模樣：“你住的房子當(dāng)然要負(fù)責(zé)，那合同上寫的明明白白——‘合約到期，屋內(nèi)損壞家具皆由乙方承擔(dān)維修、換新費用’，現(xiàn)在你要走，房子里有東西是壞的，那當(dāng)然要由乙方，也就是你，來承擔(dān)?！?/br>
    宋桂聽到這里慌張開口：“可是……”

    男警察看都沒看她，用煙點了點楚青，點完把煙塞回了嘴里，繼續(xù)道：“我也不繼續(xù)為難你，我們也別耽誤時間，趕緊我打個文件，你簽字畫手印這事就算完事了，要是不畫……”

    宋桂又開始坐立難安了，她緊張地看向楚青。

    卻見楚青無動于衷的將右腿搭在左腿上的姿勢換成了左腿搭在右腿上的姿勢，做出了洗耳恭聽的架勢等待著下文。

    男警察卻沒聲了。

    楚青抬頭：？

    男警察：？

    兩人相對無言，對視了三秒鐘。

    楚青回想起剛剛包租婆的態(tài)度，耐下心盡量輕緩問道：“所以呢？要是不畫押會怎樣？”

    男警察冷笑，那張皮包骨猴一樣的臉?biāo)查g陰冷下去，跟表演川劇變臉?biāo)频摹?/br>
    他站起身兩部走到桌邊，想要伸手扯楚青，又顧忌著把手縮回來去扯看起來好欺負(fù)的宋桂：“你們下來！不要妨礙我辦公！”

    楚青在他手伸過來之前，先把宋桂從桌子上扶了下來，扭頭把宋桂摁在了男警察剛剛坐過的椅子上。

    伸手示意了一下桌子，讓男警察繼續(xù)他的工作。男警察一張臉顏色變了變，最后看了一眼旁邊的包租婆。

    包租婆嗑著瓜子，悠然自得地笑：“小丫頭，別死鴨子嘴硬了，胳膊擰不過大腿的，你現(xiàn)在爭這些分啊毛啊的，都沒用。最后還不是要低頭的?！?/br>
    她呸一聲將瓜子皮吐進煙灰缸，將視線移開，好像懶得再多給她一個眼神。

    旁邊來調(diào)解的老頭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出來，就端著個茶缸不住地喝茶，楚青估摸著那一壺茶都快被他喝光了，她好心開口勸道：“老爺子，別喝了，再喝晚上不用睡覺了?！?/br>
    楚青做事一向不會遷怒別人，對不相干的人向來都是和風(fēng)細(xì)雨。

    哪知這老頭子聞言不僅沒有和風(fēng)細(xì)雨的感覺，反而像被火燎了一下一樣，手一哆嗦，茶壺差點給摔了。

    楚青：？我有這么嚇人嗎？？？

    宋桂在她身后輕輕扯她衣角，楚青回頭看了她一眼，又順著她的視線投向窗外。

    楚青走到窗邊，看見方才小區(qū)內(nèi)四五個好事的大媽正推推搡搡往這邊走，嗓門沒一個小的。嘖，這是觀光團來了啊。

    從那小區(qū)走過來也不遠(yuǎn)，約莫二十多分鐘就能到，這些人是緊趕慢趕生怕趕不上熱乎的場面啊。

    宋桂又開始緊張起來，她不停拿汗巾擦額角的汗，緊張得抖腿。

    楚青掃過遠(yuǎn)處的那幾個女人，側(cè)頭看向男警察彎著腰用一指禪費勁地敲出來的【承諾書】。

    【  承諾書

    今日業(yè)主王梅女士與租戶就財產(chǎn)問題發(fā)生賠償糾葛問題，現(xiàn)經(jīng)我所調(diào)解，楚女士已經(jīng)決定由她承擔(dān)全部責(zé)任，賠償項目為……】

    楚青懶得再看這些屁話，她將視線投向窗外的街道，心里盤算著時間。

    那幾個女人吵吵嚷嚷地進了派出所，四處尋摸，包租婆起身開門沖走廊里探頭：“在這呢?！?/br>
    “哎喲，王姐你侄子這地方不錯啊?！?/br>
    “就是，看這環(huán)境真干凈?！?/br>
    “王姐女兒學(xué)習(xí)那么好，馬上上大學(xué)了，侄子又這么有出息，以后可享福了！”

    包租婆臉上浮現(xiàn)出得意地笑，嘴里謙虛道：“哎呀你們天天就這幾句話說來說去的，快，嗑瓜子！”

    她說著抓了幾把瓜子塞到那幾個女人手里，從角落踢了個垃圾桶來，讓她們吐皮。

    “說起來，宋桂你兒子不也是上高三嗎？怎么樣了??？”

    宋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尷尬局促地搓了搓手：“我家柱子學(xué)習(xí)也不好，他今后能開心就行，我也沒別的指望……”

    “那宋桂你這就不行了吧！讓柱子多跟王姐家的茶茶學(xué)學(xué)，可不能跟這種不懂感恩成天想著占便宜的白眼狼一起。”這人說完沖站在窗邊，自她們進來一個眼神都沒給她們楚青翻了個白眼。

    “不能這么說，”宋桂連忙替楚青辯解，“小楚人很好的……”

    “那警察同志調(diào)解的結(jié)果是什么？”

    包租婆得意道：“自然是她負(fù)全責(zé)。”

    那女人欣慰地看了一眼電腦后躬著身子的男警察，眼神欣慰得像是在看自己兒子：“我就說彪彪肯定差不了，看著就是能成大事的樣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