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生4趙景嵐,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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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宓盼不是個好騙的,任他跛著腿,吊著手,用盡渾身解數(shù)給她表演那幾年在乞兒處學(xué)來的花招,她都是鮮少再理會過。 想來他終究是個廢人了,如此這般,還能如何求得佳人一笑? 叁年的時光一如轉(zhuǎn)瞬,他在項府一呆就是叁年,他知道,自己余下的人生,必然是脫不開這個宅子了。 但他心中也不是沒有指盼。 那偶爾翩然出現(xiàn)在他身后的少女,總會帶著打量的目光看他,但所有的話題,幾乎都是圍繞著他那段不堪回首的經(jīng)歷展開。 起初他怕嚇著項宓盼,筆鋒每每一到制作“折割”環(huán)節(jié),就會輕輕一頓,而后便自動削弱了其中可怕駭人的程度。 但后來他慢慢發(fā)現(xiàn),如若連這樣的話題都失去,那項宓盼就根本不會再出現(xiàn)在他眼前… 趙景嵐看著鏡中的自己,難免悲從中來,他怕,怕極了項宓盼不再和他說話,那驕傲昂起的頭顱,讓他反復(fù)寫下被折磨過程的少女…那個看到傷心處也會偷偷拭淚的少女…那個會輕輕拍著他的肩膀,讓他坐到凳子上再慢慢寫字的少女… 他怕她因為自己的故事不夠精彩而離開! 于是乎他不再隱藏,揮斥方逑的書寫著,再次遇見駭人之處,他甚至?xí)行┘拥膴^筆,彎曲變形的枯骨握緊了筆桿,用他力所能及的速度快速書寫,興奮之處,眼角余光不時掃過少女的臉。 他心里是開心的,有時甚至?xí)谝凰查g覺得,這一場天賜的苦難,是多么的完美,讓他承受了這一切惡,不就是自那阿鼻地獄里錘煉出的玄鳥?如今烈火烹身,他熬過了苦難,得見了自己的救世主。 可是故事終有完結(jié)的一天,叁年時間,足夠他把自己的經(jīng)歷寫出了花,又寫膩了味… 等趙景嵐發(fā)現(xiàn)項宓盼徹底乏味時,她已經(jīng)從一個珠圓玉潤的小丫頭出落成了款款纖柔的二八少女。 褪去了嬰兒肥,也拂去了嬌憨,再聽那叁年來一直重復(fù)的故事,項宓盼始開始有些興趣缺缺。 趙景嵐還是低著頭,永遠不在她面前發(fā)出半點聲音,他佝僂著背,從衣兜里變戲法一般找出一個九連環(huán),扯著變了形的半張臉獻給項宓盼。 美目流轉(zhuǎn),不過輕輕一瞥,目光就劃向了別處,“倒以為你是個不尋常的,跑江湖多年,便也只得這點小把戲?倒不如府衙門口耍把式的來的招人稀罕?!?/br> 她已然長大,不再需要這些稚嫩孩童的玩具。 趙景嵐看著她,兩手堪堪垂下,是無法逃避的無力與自卑。 “又開始了,又開始了!為什么我每次說你兩句,你就像頭呆熊一樣站在那傻愣了?”項宓盼見他頹然的模樣,心中不由窩火,不好聽的話張口便來,“可不就是頭熊嗎?褪了皮的黑熊精…” 趙景嵐聽著她的話,心里雖是難受,但也沒有半點怨言,畢竟…她還愿意罵他不是嗎? 他緩步走向桌旁,拿起紙筆便是寫,項宓盼沒好氣的追了過來,想要繼續(xù)斥責(zé),“你的故事太老舊了,我早已經(jīng)聽的厭倦,你且快快住手吧,省的我待會兒還得趁著沒人拿去燒掉。” 趙景嵐卻是不聽,只是提筆沾墨,手腕翻飛,待停筆,宣紙呈于少女面前,內(nèi)容卻早已不再是自己的故事。 他自山海關(guān)被人拐走,一路便往南行,走過山越過水,每到一處,短則數(shù)日,長則一月有余,總是會停留些許日子。 這一路走來,多多少少見了其他一些乞兒謀生之技,單說無錫丐幫一“矗門”分支,便有許多稀奇古怪的乞丐,時人稱為“金剛子”、“扒頭子”、“古腔照子”、“羅成”、“夾門”、“哀憐”等。 他們會裝成血淋淋粘糊糊的爛手爛腳、假瞎子、假啞巴;抑或裝出各種病相惑人。 另則還有扮成假孝子、假鰥夫、假寡夫、假孤老等令人同情的角色,以騙討路人錢物。而這其中,最為殘忍的,還是屬被做成“折割”的活物。 他曾在行至山東一帶時,遇見過一個被折斷了四肢軀干的孤女,大冷的冬日,被人扒光了上衣,擺放在集市人流最為密集之處,每每有人路過,她也并不知羞,只是大聲歌唱,偶爾還會說些逗悶子的笑話給路人聽。 趙景嵐后來從拐他那伙乞兒的言談中聽來,原來那女子曾經(jīng)也有一個安康的家庭,只因年幼逛廟會,一時脫了大人的視野,便被人采生而去… 項宓盼看著紙上的字字句句,仿佛又有一扇新世界的門被打開,她笑著看趙景嵐,催他繼續(xù)下筆。 那荒誕又光怪陸離的世界,是她這一生都不會遇到,也不會看見的,她想通過這個男人的手,去看一看,這個世界到底有多么的丑惡。 趙景嵐沉醉于她的笑,自然更加落筆既千言。 直到看到少女因為過于害怕那折割的手段,漸漸紅了眼眶,他也害怕的放下了筆,嘴角無聲的抽動著。 項宓盼看著紙上的內(nèi)容,只覺得滿紙都被鮮血染紅,那斬斷的手手腳腳,那被扒光的衣衫與羅裙,她終究還是無法承受這種人為的惡。 再回頭,項宓盼對上了趙景嵐一雙天神與惡魔交織的眼。 “趙景嵐,我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