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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未得燦爛在線閱讀 - 未得燦爛 第58節(jié)

未得燦爛 第58節(jié)

    “他以前上大學(xué)的時候,經(jīng)常提到一個叫‘許何謂’的朋友,可那天他爸爸去他的大學(xué)了解情況,卻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這個人。然后我就給你們學(xué)校的老師打電話,想確認(rèn)……小璨提過的那個叫做賀平意的學(xué)生,是不是真的存在的。”宋憶南說到這,苦笑著搖了搖頭,“那位老師不知道怎么,查錯了名單,告訴我名單上沒有你的名字。我和他爸爸當(dāng)時都覺得,你肯定也是小璨幻想出來的一個好朋友,可小璨當(dāng)時就完全崩潰了,瘋了一樣的要去找你?!?/br>
    “其實(shí)在去徽河的路上,我看著小璨的樣子,心里一直在想,如果這個叫做賀平意的男生真的存在就好了……因?yàn)槲耶?dāng)時覺得,如果你是假的,小璨好像真的會留在那個有你的世界?!彼螒浤项D了頓,抬眼查看賀平意的表情,才接著說,“萬幸……你是真的在他身邊。”

    過了這么久,再回想起那天,賀平意還是會心疼到連呼吸都變得困難。那時聽到外面的sao動聲,他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隔著窗戶朝外望了一眼,卻一下子看到對面教學(xué)樓上那個跌跌撞撞的身影。

    “平意,我知道,我不能自私地要求你能一直陪著小璨,因?yàn)檎l都不知道未來發(fā)生什么。可是,小璨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希望,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覺得和他在一起太累了,想離開了,也請你提前跟我說,不要突然離開他,我怕小璨沒辦法面對你的離開?!?/br>
    賀平意沒想到宋憶南會這么說,微微愣怔后,他很快笑著搖頭:“不會的,阿姨,不會有那一天。”

    宋憶南似乎完全預(yù)料到了他的回答,她沒有反駁,可又打心底里覺得,未來實(shí)在太長了。

    “不管怎樣,都很感謝你。你呢?你有什么事?”

    “哦,我聽小璨說,他第一次出現(xiàn)幻覺是在8歲生日的時候。他說他那時候很想要一款四驅(qū)車,你們答應(yīng)如果他考了第一名就買給他。他晚上醒了,感覺自己看到那輛車,還拆開包裝玩了一會兒,可是早上起來卻沒有了?!辟R平意問,“您還記得他喜歡的那輛四驅(qū)車是哪一款嗎?我想買給他。”

    “四……四驅(qū)車?!?/br>
    賀平意看著宋憶南臉上的表情發(fā)生了劇烈的轉(zhuǎn)換,由平靜到震驚,再到震動的痛苦。好半天之后,似乎是害怕發(fā)出聲音,宋憶南用手捂住嘴巴,肩膀縮著,身子則因?yàn)榭奁蛔〉仡澏丁?/br>
    “怎么了?”荊在行不知什么時候來了廚房,見狀,忙扶住宋憶南,凝著眉詢問。

    宋憶南會有這么大的反應(yīng)是賀平意完全沒有料到的,他心中隱隱有了猜測,這猜測卻讓他的心越來越沉。

    “小璨……小璨覺得第一次出現(xiàn)幻覺是8歲生日的時候……他以為他幻想出了那輛四驅(qū)車?!?/br>
    一向冷靜的荊在行此時也明顯愣住,這是賀平意第一次在荊在行的臉上看到了那樣復(fù)雜的神情。

    “那不是幻想啊……”宋憶南哭著說,“是你把它拿走了……”

    宋憶南記得很清楚,那時她和荊在行還沒有結(jié)婚,她跟著荊在行去商場給荊璨買下了那輛四驅(qū)車??傻诙煸缭邕^去給荊璨過生日,她卻在荊在行的柜子里看到了已經(jīng)被拆過的四驅(qū)車。她當(dāng)時奇怪,詢問了荊在行。荊在行告訴她,昨天晚上結(jié)束工作后,他本來想去看看荊璨,給他蓋蓋被子,結(jié)果靠近臥室,卻看到里面的落地?zé)糸_著,四驅(qū)車的包裝盒被打開了,荊璨正趴在地毯上玩得歡。

    荊在行從來不喜歡荊璨玩物喪志,所以清晨起來,趁著荊璨還沉沉睡著,他將四驅(qū)車收走了。宋憶南那時并不同意荊在行這么做,但礙于那時的她和荊璨也沒有法律上的任何關(guān)系,所以只是委婉地勸了兩句,跟荊在行說,答應(yīng)了小孩子的事應(yīng)該做到的。

    可荊在行卻敲了敲手表的表盤,告訴她:“他昨晚整整玩了兩個半小時,小孩子,是控制不住自己的,他不能這樣分心。”

    要是別的小孩子,一覺睡醒后發(fā)現(xiàn)禮物沒了,可能會大吵大鬧地向父母討要??汕G璨不會,宋憶南記得很清楚,那天早晨荊璨匆匆奔下了樓,連睡衣的領(lǐng)子都歪歪斜斜地扭著。許是因?yàn)閯偹?,小孩子的眼瞳里蒙了一層霧氣。他明明看上去很慌張,可在看到他們以后,卻只是沉默地掃視了一圈。

    他叫了一聲“憶南阿姨好”,又在樓梯上站了一會兒,便轉(zhuǎn)身,回了房。

    荊璨一直那么乖,從來不會吵鬧。

    宋憶南在哭,荊在行則低著頭,抱著她。賀平意看不到荊在行的眼睛,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他覺得自己似乎應(yīng)該把廚房的空間留給宋憶南和荊在行,便忍著心頭的波動,頷首轉(zhuǎn)身。

    “那個四驅(qū)車,讓我重新買給他吧。”

    在快要走出廚房的時候,賀平意聽到荊在行這么說。

    他回身,對上荊在行的眼睛。荊在行看著他,說:“謝謝你。還有,這段時間,小璨要麻煩你了,如果有什么事,請一定和我或者他mama聯(lián)系?!?/br>
    視線下落,賀平意掃到了荊在行攥緊的拳頭。

    他好像在悔恨,在克制,可即便到了這一刻,他還是冷靜的。他在冷靜地安撫妻子,在冷靜地道謝和拜托。在這一瞬間,賀平意對荊璨的壓力來源有了直觀的體會。

    荊在行不是那種自己做不到就要要求孩子做到的父母,他對荊璨嚴(yán)格要求,因?yàn)樗麖氖贾两K都是這么要求自己的。

    這樣的認(rèn)知使得賀平意無法對荊在行產(chǎn)生什么不好的情緒,盡管荊璨如今的情況和荊在行的教育方式脫不開干系。他知道,荊在行想要的也不是這個結(jié)果,只不過人在看到滲著鮮血的慘痛結(jié)果之前,好像很難意識到自己錯了。

    荊惟離開后,荊璨把幾輛小小的四驅(qū)車被荊璨裝在一個小盒子里,妥帖地放到了行李包的底層。聽到賀平意進(jìn)門,荊璨蹲在地上回頭看他。

    “我收拾好了,我們……”荊璨原本想問他要幾點(diǎn)出發(fā),可觸及到賀平意的臉,他卻一下子愣住,“你怎么了?”

    他看到賀平意的眼睛下面有些紅,唇縫不住抖動,像是在努力克制著什么。荊璨趕緊起身,到他面前,想問問他發(fā)生了什么。賀平意卻張開手臂,一下子將他摟到懷里。

    賀平意一直不說話,荊璨只能聽到他越來越沉的呼吸,感受到在他肩上不斷收緊的手臂。末了,荊璨將手落到他的后背上,輕輕拍了兩下。

    “不管發(fā)生了什么,都沒事了。”荊璨說。

    過往再多的迷茫和不安都可以放下,想通了,決定了,那就只剩了往前走了。

    和那日離開徽河時不一樣,這一次離開時,荊璨的心情很不錯。他們沒有讓荊在行送,而是選擇乘火車。并肩往小區(qū)外面走時,荊璨偶爾會跳起來摸一摸樹葉,小動作可多。

    “哦對了,”荊璨從兜里了一把,說,“我還有個東西要送你,剛剛收拾行李的時候才想來?!?/br>
    荊璨用一根手指挑出一個小袋子,遞到賀平意面前。

    “這是什么?”賀平意接過來,把抽繩松了,取出了里面的兩塊東西。

    “積木,”荊璨一只手捏了一塊積木,朝中間輕輕一磕,獻(xiàn)寶似地說,“鄰居小meimei送給我們的?!?/br>
    “送給我們?”

    “嗯,本來是要送給我一塊,我?guī)湍阋惨艘粔K。”荊璨攤開一只手,將兩塊正三角形的積木挨著放到自己的手掌上,“那天我mama說,每個人都像一塊積木,有棱角,靠近了,如果角度擺不對就會把對方扎疼?!?/br>
    他把手伸到賀平意眼皮底下,跟他說:“但我覺得我們不會?!?/br>
    “嗯,”荊璨這樣邊走邊興奮地和他說話的樣子,有些像在青巖寺的時候,賀平意因這樣的認(rèn)知而開心,伸手摸了摸荊璨軟軟的下巴,“我們不會?!?/br>
    小腿忽然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賀平意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一個不小心躍出了籃球場的籃球。一手拎著荊璨的行李,一手托著積木,賀平意騰不出手,便跟荊璨說:“來,給他們?nèi)踊厝??!?/br>
    荊璨于是彎腰撿起球。

    球場上幾個男生都在看著這邊,一個男生朝他們招了招手,喊:“哥們兒,謝了!”

    許是被這熱情的聲音感染,荊璨身體里那股沸血又涌了上來,他偏頭跟賀平意說:“我投個籃?”

    他們站的這可是球場外,賀平意把積木揣進(jìn)兜里,有些詫異:“這么遠(yuǎn)你也可以?”

    這可不止需要力量,還需要特殊技巧。

    “嗯,”荊璨的眉眼間藏著點(diǎn)激動,“我有絕活?!?/br>
    話音剛落,籃球便劃出一個漂亮的拋物線,越過柵欄和球場,正中籃心。

    這時的場景和那日在學(xué)校時有點(diǎn)類似,球場上的人約是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應(yīng)該不會打籃球的男生能投出這種球,安靜之后,便是幾聲“臥槽”的感慨。剛剛那個朝他們要球的男生更是朝著荊璨豎了個大拇指:“牛逼!”

    越是高手越要淡定,越是淡定越像高手。荊璨不動聲色地推了推眼鏡,一聲沒吭。

    他其實(shí)在等著賀平意的夸獎,可等了半天,身邊的人都沒出聲。荊璨終于按捺不住地朝他看過去,卻見賀平意愣在那,正盯著他看。

    荊璨以為他是被自己的絕技嚇傻了,抿抿唇,主動問:“我厲害嗎?”

    “你……”

    賀平意開口,荊璨才發(fā)現(xiàn)他的狀態(tài)不太正常。他開始急促地呼吸,像是被什么巨大的痛苦壓迫了感官。

    “你怎么會這么投球?”

    一只手攥住了荊璨的胳膊,賀平意都沒意識到自己有多用力。他還沒從荊璨的這個投籃中緩過來,往事的浮光掠影便鋪天蓋地地將他淹沒。

    “這么遠(yuǎn)的距離就不能只靠手臂的力了,”高高的男生站在球場外,將籃球高高一揚(yáng)?;@球進(jìn)入籃筐的一剎,男生用手?jǐn)]了把他的腦袋,問他,“學(xué)會了么?”

    賀平意到現(xiàn)在都記得那時候仰著頭,看到的那張和太陽重合在一起,閃著光的臉。

    那會兒的賀平意還是個小屁孩,不過坐蹺蹺板已經(jīng)不哭了,還爭強(qiáng)好勝的,皮猴一樣,誰都不服。

    誰都不服,但服他哥。

    “你之前說你有個籃球老師,他叫什么?”

    賀平意從沒在荊璨面前這么失控過。行李不知道什么時候掉在了地上,荊璨感覺到胳膊上所承受的力量越來越大,他聽到賀平意的聲音在發(fā)抖。

    “賀平星,是么?”

    這是荊璨第一次聽到哥哥的名字。

    賀平星,一個像星星的名字。

    第六十四章

    胳膊仍然被賀平意用力扯著,荊璨怔怔地看著賀平意,嘴巴動了動了,卻說不出話。

    “小璨,是不是?”

    那個晚上的畫面又清晰地浮現(xiàn)在荊璨的眼前。穿著黑色襯衫的男生一只手托著籃球,跟他說:“打籃球不難,我教你?!?/br>
    畫面的臉和面前的臉無限接近,直到最后,完全重合在一起。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br>
    他們只見過兩次面,一次是他救他,一次是他教他打籃球??蔁o論哪一次,荊璨都忘了問他的名字。

    甚至,在很長的時間里,他都不知道,到底是真的有這樣一個人,還是說這又是他幻想出來的假象。

    “賀平意……”對在意的事情他總能記得很牢,那兩個晚上,無論是真還是假,都已經(jīng)永遠(yuǎn)封存在了他的記憶深處。荊璨輕輕喚了一聲,在這個似乎只有他一個人記得的籃球場外,拿出了最后的勇氣。

    “如果我說……我覺得是你教的呢?”

    我覺得是你教的,我覺得我見過你。

    賀平意被這話問得愣住,一瞬間,那個夏天殘余的片段好像忽然涌到了面前,和之前出現(xiàn)的對這個籃球場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有了奇怪的交聯(lián)。賀平意費(fèi)力地從那段十分模糊的記憶中挑揀出僅有的幾個清晰碎片,碎片上沒有出現(xiàn)荊璨的身影,但的的確確,有一個在夜晚穿越籃筐落下的籃球。

    可籃球場上站著誰?籃球場又在哪里?他統(tǒng)統(tǒng)無法記起。

    荊璨憋了這么久,此刻卻突然再也憋不住了。他的嘴巴開開合合幾下,終于艱難地發(fā)出了聲音。

    “你真的……沒來過北京么?”

    這問題很熟悉。賀平意在混亂中捕捉到一個場景,是在廚房里,荊璨站在窗邊,問他:“你有沒有去過北京?”

    悔恨在這時一下子涌了上來。

    他撒了謊。

    他竟然在那時撒了謊。

    他在幾個小時之前還在旁觀著荊在行的懊惱與悔恨,萬萬沒想到此時便輪到了自己。

    原本拽著荊璨的手忽然沒了力氣,賀平意徒勞地在原地轉(zhuǎn)了身,又轉(zhuǎn)回來。

    荊璨還在看著他,在等著他的答案。無聲的對視中,兩個人都紅著眼睛。

    “來過?!辟R平意說。

    他來過北京,可就像他在兩年前和文醫(yī)生說的,他寧愿這輩子都沒來過,那時他甚至惡狠狠地發(fā)誓,他再也不會來。

    因?yàn)樗母绺缇退涝谶@里。

    他們回了徽河,回到了天臺。在太陽花之上,他們一同睡了一個并不安穩(wěn)的午覺。賀平意又做了夢,夢里是他聽聞噩耗,一個人趕到北京。醫(yī)院蒼白冰冷的樓道里,他聽到陸秋哀切至極的嚎哭:“死了!”

    從始至終,他的mama就喊了這么兩個字。

    凄厲的聲音使得他頭皮發(fā)麻,他渾渾噩噩的,拽住住賀立的胳膊,咬牙問:“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