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宇把背包扔到了上鋪，然后自己蹬梯爬上去，屁股先挨床，接著腦袋和腳同時落下，像是一只上岸的鯉魚，撲騰幾下，很快躺平了。

    “不硬，正合適?！鼻赜钐匠鲱^，跟陳新月說，“原來上鋪是這種感覺，視野一覽無遺，那邊紙箱里的東西我都能看見。”

    陳新月抬頭看著，借著光亮，能看清她稍微笑了一下。隨后，她瞥了眼手機(jī)，好像看到有消息，立即撥通電話，聽了一會，然后又掛掉了。秦宇趴在上鋪問：“有人找你？”

    陳新月放下手機(jī)：“許一朵，剛剛她給我打電話了，我在整理床，沒聽到?！?/br>
    秦宇問：“打回去沒人接？”

    陳新月說：“正在通話中。估計也沒什么事，就是約我明天出去玩，我之后再給她打?！?/br>
    秦宇又從上鋪下來了，這回掌握了方法，左腳蹬下欄桿借力，右腳直接落地。他端起臉盆，說：“我出去刷個牙，然后上床玩會手機(jī)，就直接睡了?！?/br>
    陳新月看向他：“沒事干，對吧，像是坐火車臥鋪一樣?！?/br>
    秦宇說：“還真是，下邊沒地兒，只能在自己床上躺著?！?/br>
    陳新月端起窗臺前的一只小口杯：“我跟你一起去?！?/br>
    兩人將門虛掩，走到了走廊盡頭的水房里。幾乎是摸黑走的，整條廊道都沒燈，到了水房才有光亮，自然的光亮。高高的墻上開了一扇大窗戶，涼風(fēng)和月光直接灌進(jìn)來，照亮了面前一排生銹的水管，方形的水池，以及水池角落里蔓延生長的青苔。秦宇刷牙的時候，故意接了半杯水澆上去，那些青苔看似軟綿綿的，卻沖不散，激不壞，滋潤過后，顯得更綠了。

    秦宇漱干凈口，接著開始沖洗牙刷，他右邊陳新月也開始在杯子里洗牙刷，攪得咯噔咯噔的。嘩啦，水倒掉了，秦宇打開水管，把杯子最后洗了一遍，陳新月也洗，然后他們同時擰上了水管。

    秦宇瞅向陳新月，這份刻意的默契，讓他不由想笑。陳新月端著口杯，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洗漱好了?！?/br>
    秦宇說：“我也好了?！?/br>
    陳新月說：“那回去吧?！?/br>
    “其實，我真沒想到，能跟你見到第二次?！鼻赜詈鋈坏吐曢_口。陳新月轉(zhuǎn)身看他，月光清涼，他們的臉上，身上都籠罩了淡淡清疏的光。

    陳新月輕輕地說：“是不是覺得，這個世界很巧?！?/br>
    秦宇說：“是，早知道你是宋浩宇的同學(xué)，早知道你會出現(xiàn)在我舅家里，當(dāng)初開車的時候，我就態(tài)度好點了，我就不應(yīng)該那么兇?！?/br>
    陳新月問：“你兇了么？”

    秦宇說：“兇了，我以為你是個偷車賊，抓著你的衣服一頓罵?！?/br>
    陳新月說：“那不叫兇。我都沒在怕的，我知道，就算真把你惹急了，你也不會打人的?！?/br>
    秦宇看著她明亮的眼睛，跟她開玩笑：“怎么，篤定我舍不得打你啊?！?/br>
    陳新月淡淡說：“你不是不打女生么。初中那時候，一天放學(xué)以后，你一人把隔壁六班的幾個同學(xué)都堵到了巷子里，三個男生，兩個女生，都是小混混。你握著一根長竹棍，讓那兩個女生先走，人家都是一伙的，面對你單槍匹馬一個人，怎么可能先走。你又讓那三個男生一個一個上，如果跟你比試輸了，就要到你班里大聲道歉。好像是因為這幾個人，課間的時候跑到你們班，把黑板報抹花了，然后把宋浩宇氣哭了。但還是那句話，人家是一伙的，能圍毆，憑什么要單挑，你約架都不動腦子的么？結(jié)果那三個男生一起圍上來了，你把棍子揮得像孫悟空，一棍打到腿上，嚇瘸了，一棍打到背上，嚇跑了，剩下一個最壯的男生，用手捉住了你的棍子，你們兩個僵持不下的時候，那兩個女生悄悄從背后靠近，把你絆倒在地。然后那三個男生趁機(jī)把你壓在地上，拳打腳踹，直到有人叫了保安，又報了警，最后警察帶著保安一起找過來了?！?/br>
    秦宇愣了：“你怎么……”

    陳新月說：“宋浩宇跟我講的，說你拿他當(dāng)親弟弟，特別仗義，見不得他受一點委屈。只是瞎逞強，打架還裝紳士?！?/br>
    前半句倒有可能是宋浩宇說的，但是后半句絕對是她編出來的。秦宇依舊愣神，當(dāng)年他從地上爬起來之后，鼻青臉腫的，儼然是個受害者，所以警察和保安都把重點放在了隔壁班那幾個壞學(xué)生身上，趁著他們接受教育，秦宇悄悄溜走了。但他不敢回家，跑到舅家樓下小聲叫宋浩宇的名字。宋浩宇探頭看了一眼，趕緊跑下樓，看清秦宇的狀況，眼圈瞬間紅了，說哥你這是咋了，被誰揍了？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他眼睛更紅了，說哥你為我打架，咋還不叫上我呢？秦宇說，嗨，我以為我打得過，沒事，挨揍也我一個人挨就行了，就是你得陪我回趟家，跟我媽說我這是爬墻摔的，不能讓她知道我打架了。宋浩宇忙說，好好，我陪你回家，然后咱倆編個故事，就說你爬墻為了摘蘋果？秦宇說行吧。爬墻偷蘋果也會挨罵，但肯定比打架罵的輕。

    后來第二天，保安押著隔壁班那幾個壞學(xué)生，來到秦宇班里，專門跟秦宇道了歉。那幾個學(xué)生滿臉不情愿，但跟保安解釋說是秦宇主動招惹他們的，保安壓根不信，再解釋就要請家長。那幾個學(xué)生也不愿牽扯太多，每個人都黑著臉，規(guī)規(guī)矩矩說了聲對不起。

    秦宇低著頭裝嚴(yán)肅，事實上心里直樂。趁著大家注意力走開的時候，他悄悄扭頭，沖宋浩宇使了個得意的眼色，臉上還青一塊紫一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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