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我很想你。
在酒桌上聊起感情,聽的人饒有興致,但故事里的人連笑一笑都是牽強。 程挽月恍惚地看著酒杯里的泡沫,明明記憶深刻,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她和卿杭沒有在一起過,其實算不上分手。 在最后一次冷戰(zhàn)之前,他們之間就已經(jīng)出問題了,可她到現(xiàn)在也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錯了。 有一天傍晚,卿杭說他小學(xué)唯一的課外活動就是打乒乓球,程挽月聽到后就來勁兒了,她很想學(xué),但一中cao場沒有乒乓球桌。 她回家就纏著程國安,吃飯的時候問,剛起床也問。 “爸爸,你下次和劉校長見面,能不能給他提個意見,學(xué)校有籃球場,但是沒有乒乓球場,卿杭打得可好了!” 程國安被她鬧得沒辦法,就真的跟校長提過,也是巧,校長剛好有這個想法。 “已經(jīng)準(zhǔn)備建了,把器材買回來就能用?!?/br> “開學(xué)能建好嗎?” “應(yīng)該可以?!?/br> 程挽月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她還沒買乒乓球拍就先就用她二嬸給的壓歲錢買了兩雙球鞋,款式一樣,黑白配色。 她買東西只看外觀,好看最重要,但好看的東西一般都不便宜。 等了一個月才收到,她穿上自己的那雙,拿著另一雙去找卿杭。 爺爺生病了,卿杭平時有很多瑣碎的事情要做,距離高考越來越近,他晚上學(xué)到很晚,白天也要早起幫忙干活。 周末去賣廢品的人比較多,院子不大,他要把前一天收來的紙箱整理好,不然別人進來都沒有地方落腳。 程挽月每次都喜歡悄悄地來,躲在門口,突然跳出來嚇?biāo)?/br> “卿杭!” 卿杭手里搬著一大摞紙箱,回頭都很艱難,她換了新發(fā)型,帽子擋住了半張臉,但遮不住她明亮的笑意。 她好像沒有任何煩惱。 別人為考試成績發(fā)愁失眠沒胃口,她睡得香吃得好;別人擔(dān)心考不上理想的大學(xué),她該怎么玩還怎么玩;別人休息一天恨不得把資料全搬回家看,她次次都瀟灑地空著手。 “等我十分鐘,我把這些東西收拾干凈,你再進來?!?/br> “又不臟,”她根本不聽他的。 卿杭看著她把一個鞋盒舉到頭頂,小心地從亂糟糟的廢品中間擠到他身邊。 程挽月踩著紙箱轉(zhuǎn)了一圈,“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樣?” 卿杭目光落在她腳上,“鞋是新的。” “好看嗎?” “好看?!?/br> “你也有,試試看合不合腳,”她打開鞋盒,“晚上我們?nèi)W(xué)校玩吧,你教我打乒乓球?!?/br> 卿杭不認(rèn)識名牌,但見過這個牌子的標(biāo)識。 程遇舟的球鞋幾乎都是這個牌子,程延清也經(jīng)常穿,6毛錢一斤的紙箱他要整理大半天,可能連鞋帶的錢都不夠。 “我可以陪你去打乒乓球,你想玩多久都行,但不能收這雙鞋,你帶回去。” 程挽月說,“這是我買給你的?!?/br> “我不能收,”卿杭把鞋子原樣擺好,蓋上蓋子,連盒底沾上的泥都擦干凈,“程挽月,不要送我這么貴的東西。” 不止一個同學(xué)說程家的人愛扶貧,程挽月是,程遇舟也是,這些話只是還沒有傳到他們兄妹倆的耳朵里。 “可我都買了,你不要,又不能退貨,”她有點不高興,“難道扔掉就不是浪費?” 卿杭堅持,“我不能收?!?/br> “你生什么氣?”程挽月明明是好意。 卿杭起身去干活,“沒生氣?!?/br> 他們年前吵了一架,程挽月今天來找他有求和的成分,滿心歡喜地來,結(jié)果不到十分鐘就一肚子氣。 爺爺從屋里拿出一盒牛奶,還用開水燙熱了,程挽月沒要,把鞋盒扔進廢品堆里就走了。 那天之后,她再也沒提過要去打乒乓球的事。 除了言辭,他們五個人幾乎每天都一起吃飯,偶爾程遇舟有私心把周漁單獨帶走,程挽月也不去食堂了,飯桌上就只剩下程延清跟卿杭。 這幾年,程挽月和卿杭之間時好時壞。 好的時候誰都插不進去,鬧矛盾了誰也不理誰,上下樓在走廊里迎面遇到,就像沒看見對方一樣。 程延清因為站在卿杭旁邊,也被程挽月無視地徹徹底底。 “你們倆怎么了?” “沒怎么?!?/br> “我爸打算送程挽月出國,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程延清早就習(xí)慣了,反正過幾天就會和好,“你保送考試的成績出來了嗎?應(yīng)該沒問題吧。真好,不用高考了?!?/br> 卿杭沒說話。 他還能聽見程挽月的聲音,她在看cao場上那幾個職高的學(xué)生打籃球,有人問她穿6號球衣的那個男生怎么樣,她說還行,可以認(rèn)識一下。 她以后還會認(rèn)識很多人。 放在課桌里的乒乓球拍顯得多余,就和停在這里等她走過來的他一樣。 卿杭下定決心不再為程挽月分神,可兩個星期后她就因為那個6號球衣的男生有了麻煩。 她只撩不負(fù)責(zé)的毛病一直沒改過,但別人不會像他這么好甩。 卿杭如果能做到不為她分心,就不會注意到她走進了一條沒有出口的巷子。 他人生中第一次打架是在高二,有個男生當(dāng)眾開程挽月的黃色玩笑,說她的腿很漂亮,穿短裙很銷魂。 那次她很心疼他的傷,一直在哭,他臉上只有幾道抓痕,她差點給他貼滿了創(chuàng)可貼。 可這一次,她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跟我沒關(guān)系,讓他走遠(yuǎn)點,”程挽月神情很冷漠,但凡她表現(xiàn)出她認(rèn)識卿杭,6號就會以為她是因為卿杭才不答應(yīng)他。 6號的外表看似單純,但其實挺瘋的。 這種人很可怕,她認(rèn)識他的第二天就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更別說談戀愛,當(dāng)朋友她都怕他半夜拿把刀抵在她脖子上。 卿杭要保送,不能出任何意外,打架鬧事是大忌,如果記在檔案上,一輩子都是他的污點。 6號把程挽月騙到巷子里之前,叫了很多人,但卿杭只能看見她和6號,6號的胳膊搭在她肩上,她很討厭別人在她面前抽煙,連她爸都不行,可6號把煙遞到她嘴邊逗她,她也沒說什么。 她不應(yīng)該和這樣的人在一起。 卿杭固執(zhí)地看著她,“程挽月,來我這里?!?/br> “你煩不煩?”她皺了下眉,“別以為你認(rèn)識我,就能管我的事。” 只有一盞路燈,燈光把卿杭的影子拉得很長。 程挽月看他還不走,就拽著6號拐進巷子里。 不知道過了多久,墻角的那點影子消失了,他的腳步聲也越來越遠(yuǎn),程挽月才松了口氣。 緊攥著衣擺的手慢慢放松,手心里滿是冷汗。 她被6號騙過來,發(fā)現(xiàn)被堵著走不了的時候不害怕,但看見卿杭拿著磚頭跟進來的時候,緊張得動都不敢動,生怕他直接把磚頭砸在6號身上,6號這個瘋子可能真的會弄死他。 被這種性格陰暗的人黏上,她真是倒了大霉。 擺脫6號的糾纏很麻煩,保送結(jié)果已經(jīng)公示了,卿杭沒有來告訴她,她就當(dāng)不知道。 最后一次見他,是在程家。 那天,程挽月生理期不舒服,沒吃早飯,程國安催著她趕緊吃點東西去寫作業(yè),她當(dāng)耳旁風(fēng)。 卿杭來程家,她以為是找她,然而他和叁年前第一次登門那天一樣,只跟程國安說話。 他是來道別的。 但不是跟她道別。 大門關(guān)上這一刻,像是把這叁年的點點滴滴全都關(guān)在了那扇門里,卿杭走的每一步都是在遠(yuǎn)離程挽月。 爺爺勸他,“小杭,跟月月道個別,免得將來后悔?!?/br> 他明知道爺爺是對的,卻還是沒有回頭。 如果那天他再等等,或者火車晚點,他就能看見滿臉淚痕跑向他的程挽月。 火車在隧道里飛馳而過,跑了八年才停下來。 …… 程挽月的沉默讓酒桌上的氣氛有些降溫。 許茜意識到自己可能問錯問題了,剛準(zhǔn)備打個圓場,卿杭就拿起一瓶啤酒,連喝了叁杯。 很快又開始下一輪,氣氛重新熱鬧起來。 程挽月被孟琪叫走,周恒把椅子搬到卿杭左邊,“卿杭,你這事兒做得有點過分?!?/br> 卿杭跟他碰杯,“對不起?!?/br> 周恒苦笑,“挺尷尬的,你應(yīng)該早點告訴我。” 如果沒有周恒,卿杭不會那么早見到程挽月,程挽月不給他確定的信號,他就沒有阻攔別人追她的資格。 周恒想起那封辭職信,“6月份你準(zhǔn)備辭職,是打算去找她?” 卿杭的眉眼沉在夜色里,他偏頭看向旁邊空著的位置,“嗯。” “領(lǐng)導(dǎo)想讓我出國學(xué)習(xí)一段時間,本來我還在猶豫,現(xiàn)在沒什么好猶豫的,”周恒給卿杭的酒杯倒?jié)M,“喝完這杯酒就過去了,反正她也不喜歡我,沒追到喜歡的女孩,如果連朋友也沒了,那我多失敗。” 程挽月回來的時候,桌上的酒瓶幾乎都空了。 周恒把鑰匙遞給程挽月,“挽月,認(rèn)識你很開心。我今天不回去住,卿杭交給你。不好意思,他被我灌醉了,辛苦你照顧他?!?/br> 程挽月揉了揉卿杭的短發(fā),“沒事,你走吧?!?/br> 周恒起身,許茜也跟著離開。 程挽月剛把鑰匙裝進包里,腰就被卿杭摟住,孟琪的車還沒開遠(yuǎn),他就在樹下吻她,急切又熱烈。 后背撞到樹干,輕微的痛感傳到神經(jīng)末梢,她才確定卿杭是真的喝醉了。 “程挽月?!?/br> “嗯?” 他低聲呢喃,“我很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