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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低下頭,扣了扣手指上的扳指。那枚扳指瑩綠,更襯得他手指修長白皙。 像玉一般,無暇,矜貴。 沈鶴書就是想將這塊玉打碎,就是想往他身上潑臟水。 對方急不可耐,想看他聲名狼藉。 “桓意,荀南王呈上來的卷宗,你可看過了?” 時至如今,姬禮的聲音仍是平淡,讓人聽不出半分波瀾。 凌桓意不知皇上用意,只得點點頭,如實道:“回皇上,屬下看過?!?/br> 姬禮用下巴指了指那道皇詔,“那就吩咐下去,朕同意他們的要求。” “皇上!” 撲通一聲,黑衣之人竟直直于他腳邊跪下。 “不可,您萬萬不可這般!” 這一聲,他喚得萬分凄厲,驚擾到了一側的肖德林。肖公公正帶著一群宮女在院中灑掃,一轉頭,就看見凌小將軍跪倒在皇帝腳邊,一群人不由得一愣。 一時間,肖德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得壓低了聲音,訓斥左右: “看什么看,仔細灑掃著!” “……是?!?/br> “……” 且說這邊,日影愈發(fā)灼目,透過層層枝丫,撒在凌桓意面上。 他試圖挽回君意: “皇上,屬下斗膽,懇請您收回成命!” 那份卷宗,他是看過的。沈鶴書與姬鷙寒在卷宗中寫道,他們所打的,是京城百姓、是天下人的旗號,征討的也是暴君。但他們并不想謀反篡位,更不想勞民傷財?shù)厝スコ牵碜谏蠈懨髁?,只要求姬禮受罰。 畢竟姬禮是先帝唯一的骨rou,是唯一的、大齊名正言順的帝君。 “皇上三思!” 凌桓意唯恐他真聽了那份卷宗去,“沈鶴書是何許人?皇上您比屬下清楚,他的話雖是那么說……皇上,您乃金枝玉葉之軀,豈容小人折損?您不可這般,萬萬不可這般??!” 他仰著臉,望向身前那一襲龍袍之人。素日里萬人敬仰、戰(zhàn)功赫赫的凌小將軍,竟也如此慌張無措。肖德林站在院內(nèi)不敢看他們,指揮著人轉過身去,余光瞥見皇上彎了彎身,將凌小將軍從地上扶起來。 不知皇上對著凌將軍說了些什么,只見后者一臉失魂落魄。 …… 三日之后,皇城下了一場大雨。 空氣中飄散著泥濘的味道,宮門處像是兩三天沒有人打掃,積了些灰塵。 姜幼螢坐在鳳鸞居,綠衣端上飯菜,柔臻特意叮囑過了,皇后娘娘如今胃口不好,要小廚房做些清淡點兒的補品。 “皇上今日還是沒有空當嗎?” 貴妃椅上的女子懶懶出聲,下人上前,遞上一雙筷子。綠衣聞之,頓了頓。 “娘娘,坤明宮那邊方傳了消息,皇上抽不開身,讓娘娘早些歇息?!?/br> 姜幼螢撇了撇嘴,有些食之無味。 姬禮整整三日沒有來看她了。 他又同周圍宮人吩咐,皇后如今身子大了,不能輕易走出宮去,有什么事兒,讓綠衣同坤明宮傳報。 只吃了一口飯,姜幼螢便將筷子擱了。養(yǎng)在宮里這么多年,倒是將她的嘴給養(yǎng)刁了。她悻悻然:“算了,撤了罷,本宮今日沒有胃口?!?/br> 綠衣輕輕“哎”了聲,趕忙吩咐著左右去收拾飯菜。 卻在端盤子的時候右手猛地一抖,啪嗒一聲,盤子碎了一地。 一側的小宮娥忍不住驚叫出聲。 聲音出來后,她才自知失態(tài),趕忙捂住嘴,給座上的娘娘磕頭。 “退下罷?!?/br> 姜幼螢抬了抬手,她一向和善,沒有去為難宮人。 這些天,她的右眼皮總是跳得飛快,胸口處也是悶得發(fā)緊。 …… 金陵臺內(nèi)。 薄霧暝暝。 天色徹底陰沉了下來,屋外的雨聲還未歇。淅淅瀝瀝的,像是怎么也解不開的毛線團兒,直繞得人心亂如麻。金陵臺是一處皇家禁地,臺高九十九階,金陵臺外是一條不寬不窄的金陵河,水流湍急,將此處與齊宮徹底隔絕開來。 金陵臺內(nèi),跪著一位身著明黃色衣袍的男子。 “主子,到了?!?/br> 一陣腳步聲響起,大門被人從外緩緩打開,屋內(nèi)這才見了些光影。姬禮闔著眼,似乎沒有聽見門口的動靜,嘴唇抿成一條冷冽的線,脊柱挺得筆直。 “出去罷,在外頭守著?!?/br> 沈鶴書吩咐左右,下人應了聲“是”,大門又被人緩緩合上了。 屋內(nèi)未燃燈,只有一對白燭,供奉在佛像前。 碩大的佛像下,是一只草蒲團,男子正在此處,長跪了三日。 沈鶴書走進來,看著跪在地上的身形,從內(nèi)心深處莫名涌上些快意。他故意在殿內(nèi)踱步一圈兒,卻見那身形未動——他就像一根柱子,撐起著九十九層臺階高的金陵臺,筆直,挺拔,不曾有任何彎折。 更不曾有一絲一毫的屈服。 見狀,沈鶴書有些惱了。 時至今日,他還能有這般從容不迫……沈鶴書慢慢將手指攥緊,幾乎要將扳指捏碎! 他拖長聲音,故意喚了聲: “皇上。” 姬禮沒睜開眼,懶得理他。 冷風忽然穿過窗牖,卷起男子明黃色的龍袍。華貴的衣衫上,用金線勾勒出祥云的形狀。沈鶴書瞧著龍袍上的游龍,忍不住一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