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9)
這就像是背著什么血緣的詛咒,但凡聞家的人,皆是眾叛親離,孑然至死。更別說聞越平日里行事如此暴戾恣睢,竟還能得如此安逸,這些事情難道不都是他帶來的報應? 甚至于報應到最后,他自己難道還能活得多長不成? 想到這里,舒夜闌倏地心頭一跳。 他莫名有些呼吸不暢,扭頭去看聞嘉采,卻發(fā)現(xiàn)聞嘉采也是滿臉憋悶。舒夜闌當場就忍不住想說,既然如此你怎么就不能給他和小叔省點心,這樣指不定他們還沒那么早被氣死。 可轉(zhuǎn)念想想,聞嘉采又還能有幾年快樂日子呢,還是讓他就這樣自由自在吧。 于是在夜色中靜靜地端詳聞嘉采片刻,舒夜闌伸手,最終只是安撫地捏了捏他的耳垂。 此時此刻,祠堂內(nèi)的氣氛則是截然不同。 在聞嘉采和舒夜闌離開以后,祠堂室內(nèi)就陡然凌厲起來,老太太反應過來時都快要被氣瘋了,指著聞越的手止不住地在發(fā)抖,半晌才道:你你覺得我真要死了對你有什么好處!聞家現(xiàn)在都這幅樣子了,你不得好好地考慮謀籌,好好地培養(yǎng)繼承人 她這話說得無不道理。 既然連外人都知道,聞越自己秉性暴戾,到最后孽力回饋遲早得作死自己,還不如早早地將擔子放在年輕一輩的身上,倘若真的能將家族所傳承,發(fā)揚光大就是最好不過的了。 可誰知聞越就像是極有耐心似的,聽完才隨口似地道:夜闌知道你這樣替他反復叮囑嗎? 老太太驀地哽住。 是,她這句話的意思,的確就是在為舒夜闌說話。 畢竟是同宗同姓,老太太當然是幫偏本家。她就不相信了,就算他再怎么想報復自己,就算是記恨上了舒夜闌,可聞家那么多的東西,難道他真的就能全然死死攥在手里不成! 只要想到此處,老太太就不由得記起當年舒夜闌母親去世時的畫面。 也不知道是他們家女眷的命反而是要硬些還是怎樣,舒夜闌的父親和伯父走得很早,親生母親病著的時候,卻是吊命吊了幾年。 將死那夜,她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感應到了什么,突然將舒夜闌和聞越全都叫了回來,所有人眼睜睜地看著她瘋了似的抓著聞越的手,厲聲道:你就不能留給他什么嗎?連我都死了,他再也沒有其他的仰仗,你就不能留給他點什么嗎! 人之將死,連氣都提不上來,卻竟能爆發(fā)出這么一股子狠勁,看老太太觸目驚心,到現(xiàn)在都還歷歷在目,以至于她后面緩過神來,倏然發(fā)覺這里面有些不對:能夠讓舒夜闌的母親突然如此發(fā)瘋,難道聞越從來就沒想過把家產(chǎn)留給舒夜闌? 那還能留給誰? 難道還能是聞嘉采嗎! 此時此刻,老太太更是止不住的氣血上涌,連語氣都不由得嚴厲急躁了起來:那又怎樣!現(xiàn)在聞家到底什么樣子你自己也看到了,除了夜闌也沒有其他可以托付的對象,你若是早點將這些事情安定下來,也可以盡早成家,不用那么辛苦地 話到半途,聞越突然輕輕掀起眼睫。 他本來就站在窗邊,跟老太太隔了很遠的位置,聽對方說話的時候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著自己手上檀珠細繩的樣子,看起來倒是一如既往的隨心所欲??晌í毬牭竭@里,他在一片寂靜中看了她片刻,突然慢慢地、輕笑起來。 老太太完全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這個人即便是自己的孫子,可完全不知道血液里到底摻雜的是什么極其危險的東西,有的時候不過是隨意一個舉動,卻也是倏地讓她心驚rou跳。 有件事情,我覺得你應該要知道,我始終不如你意,不是因為我想要的多,或者對你們有什么意見。 聞越并沒有什么遮掩,事實上他也的確從不遮掩,就好像對方不論再是自詡心機深沉,卻還是能夠被他一眼看穿,甚至連語氣都一如既往地輕緩。 這些都無所謂。 老太太愣住,渾身猛地一震。 是他的確什么都無所謂,他明明手里握著如此龐大的富貴與權(quán)勢,不知道為何卻是對任何東西都提不起興趣,就好像是自己不論再怎樣興風作浪,哪天真的搞出了什么血雨腥風,動蕩飄搖,他也沒有半分的波動! 自己甚至都不足以被他看進眼里。 只是今天晚上有那么件事情發(fā)生了,他回來替長輩燒香的時候順便往自己面前隨意地一站,便是提醒自己,自己的野心他全都知道,曾經(jīng)與別人怨恨地提及過他什么他也全都知道,他什么都沒有說,卻是已經(jīng)讓自己明白自己最好少惹他動怒。 這個念頭緩緩升騰起來的時候,老太太竟覺得頭皮發(fā)炸。 但是眼見著聞越說完以后什么都不打算再做,只是推門離開,他登時間還是急了,沖著他背影道:那不然你要怎么樣,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恰逢房門大開,走廊的風忽的灌了進來,庭院里的月亮倒是罕見的晴朗,清輝撲灑到地面,倒映出旁邊婆娑的竹影。于是最后這句話看似氣勢洶洶,可轉(zhuǎn)瞬就被卷進風中,空氣里,好似完全沒有辦法令聞越有半點的動容。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沿著長廊走出去就是庭院的門口,聞越對背后的聲音熟視無睹,走了幾分鐘后只是停在這里,淡淡抬起起眼簾望去。 明明已經(jīng)這么晚了,舒夜闌和聞嘉采還坐在亭子里面等他。 舒夜闌正眉頭微斂,低頭看著手機處理事情;而聞嘉采無所事事,撐著下巴直打盹,打著打著,一個沒注意就直接栽倒在了舒夜闌的身上,煩得他實在夠嗆。 耳邊依舊是竹葉沙沙作響,但風好像慢慢平息下來。 他默不作聲地立于漆黑的陰影中,半晌眼睫都未動,寂靜得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 上一章 回目錄 下一章 加入書簽 推薦本書 章節(jié)報錯 38、第 38 章 而等孔緝遠再次收到聞越消息的時候, 他才剛剛到家。 跟聞家那邊截然不同的是,孔家這邊簡直是手忙腳亂,孔揚靈送餐的電話都打完了,這才知道郁溫雅還在家里等他們, 急急忙忙地加了兩份夜宵, 這才終于到家。 郁溫雅就站在家門口等他們。 她今天也回來得晚, 都是兩兄妹出發(fā)以后才知道聞嘉采那邊的事情,心情也不由得比往日沉重不少, 看到兩兄妹陸續(xù)下車后,立馬走上前去問道:怎么樣?聞嘉采沒事吧? 沒事??讚P靈一邊換鞋, 輕輕搖頭道:看起來陣仗是大了點, 但是聞嘉采你還不知道么,連勸架的都去醫(yī)院吊水了, 他自己活蹦亂跳的。 幾不可察地, 郁溫雅的肩膀慢慢松懈,旋即默然。 或許兩兄妹沒什么感覺, 但是于郁溫雅而言, 聞家的情況或多或少都與孔家有些相似。 一個長輩,時常只能將一個小輩帶在身邊, 另外一個的性命就像是一眼能夠望得到頭一般, 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忽然離去。于是郁溫雅今天晚上在聽到這件事的時候, 有那么剎那的恍惚,竟好像是回到當年自己極其疲憊的時候,那種沉甸甸的無力感久久不散。 也不知道現(xiàn)在的聞越, 是不是會有和她同樣的心情。 也不用太擔心聞越?;蛟S是察覺到了什么,孔緝遠正好經(jīng)過客廳,隨口道:他對所有的事情都想得很開。 孔揚靈和郁溫雅一頓, 同時悚然扭頭。 孔緝遠也不由得慢慢停在原地,合上了正在給聞越發(fā)消息的手機屏幕。 聞越居然連這種事情都告訴你嗎?孔揚靈沒忍住脫口而出:哥,所以你們真的無話不談? 孔緝遠: 他知道孔揚靈指的是什么事情,但是剛剛聯(lián)系聞越還真不是為了這個,一時竟是語塞,半天才道:這得是多大的秘密,還需要聞越親口跟我說? 孔揚靈: 這倒也是,聞嘉采身患絕癥的事情,其實還真算不得多么諱莫如深,主要是因為聞家從來不說,聞嘉采自己平日里蹦跶得還跟個猴子似的,說出去也沒人信,這才導致知者甚少。 孔緝遠實在是太會察言觀色。 他滿打滿算也就只是在醫(yī)院見過聞嘉采一面,但是結(jié)合劇情線里面的東西,他幾乎是瞬間就能確定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情況。 我本來還說稍作猶豫,孔揚靈道:你要是不知道的話,我就不告訴你了,反正這種事情聽起來也只會讓人傷感。 孔緝遠看著她們,半晌,卻只是很淡地勾唇。 沒什么好傷感的,普通人的病痛與死亡看起來好像是格外地可怕,無非也是因為他們得到的太多,貪戀的太多。但是孔緝遠不同,他好似什么都沒有,就自從有意識以來就在不斷地接收各種各樣的惡意,所以他從來不畏懼死亡,也并不覺得死亡便真的就是結(jié)束。 只是他也能夠理解。 大抵也是與他現(xiàn)在看聞越和母女兩人的心情類似,若是他們中的誰此時真的離開了,那自己肯定也是會覺得萬分可惜的。 算了。思來想去,反倒是孔揚靈直接作罷,起身去找自己買回來的夜宵,走到半途忽的輕輕咦了聲,不自覺輕微吸了吸鼻子,問道:媽,你在家燉了什么嗎? 郁溫雅低頭去看,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何時已經(jīng)把鍋給揭開了。 剛剛在等兩兄妹回來的時候,她不但是將收到的宵夜全部擺好,想到孔揚靈買的東西大部分油重,順手就又燉了鍋藥膳雞湯,現(xiàn)在撲鼻而來的就是滿屋子令人食指大動的香氣。 哦我記得上次你哥好像還蠻喜歡喝這個的。郁溫雅回過神來,索性也將那些念頭全然拋開,拿起勺子道:剛剛好,我先盛出來。 她說的是孔緝遠剛回來的時候,牛奶只喝了半碗,雞湯倒是喝得一干二凈那件事??讚P靈聞言頓時就想了起來,就是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眼前的情景有哪里怪怪的。 她一時想不出來,干脆還是作罷,扭頭叫道:哥,我們先吃飯吧! 就這樣,屋內(nèi)原本還有點淡淡憂慮的氣氛,倏忽間被這鍋雞湯所沖淡。 說起來倒也難得。 孔緝遠回國以后,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忙碌,一家三口倒還是頭次在今天整齊的吃了頓晚飯。最主要的還是氣氛和睦,孔緝遠先且不論,郁溫雅沒有惹孔揚靈生氣,孔揚靈到最后竟是吃得一派滿足。 郁溫雅洗碗的時候想了想,還順手把明天早上要用的高湯給燉上了。 她當時也沒考慮那么多,菜是生活助理買了送來的,還剩下幾節(jié)新鮮的大骨,不拿來燉湯還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