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8)
郁溫雅鄭重道:這正是我想做的。 于是一拍即合。 她答應的所有東西, 是未來,也是枷鎖。 這項協(xié)議的內容只有兩人自己知道, 然而集團的劇變引發(fā)了其他人的激烈反對。對于孔郁集團當時還叫作孔氏集團的高管們而言, 郁溫雅算什么?只不過是自家集團的供應商而已。 即便她真的在剛剛踏足商界的時候, 就以自己出類拔萃的能力與雷厲風行的個性打出了名氣,但是對于孔氏而言還是不太夠看,不說別的, 現(xiàn)在孔氏哪個高管不比她資歷深?不比她更有手段? 這樣的憤怒直接在高層會議上炸開了鍋。 當郁溫雅作為孔氏新的控股人站在高層會議里,年輕氣盛的眉目里寫滿了凌厲與果決,在遇到不同意見的時候敢跟老股東們拍桌叫板, 最后力排眾議定下了全新的季度規(guī)劃時,高層們被氣得全都奪門而出,到走廊時都還克制不住怒吼: 郁溫雅!我倒要看看整個商界到底還有誰敢支持你! 當時整個商界都在傳,郁溫雅剛嫁進去孔氏老總就生病,病了沒幾天集團控股人就已經(jīng)改了名字,甚至就連孔家的獨子都再也沒有看到過,郁溫雅到底是用的何其殘忍的手段? 品行不端,不可合作;孔氏集團內所有高層齊力反抗,勢必要把她搞下臺去,她情勢險峻,不可合作;既然其他所有的供應商、生產(chǎn)商、渠道商還有運營商都不信任她,那她必定會有一定的問題,再與她保持聯(lián)系著實不妥,不可合作。 最重要的是,她今年才二十二歲,以前又是原材料供應商出身,哪里懂什么奢侈品?她攀炎附勢,還妄圖以這樣的手段上位,簡直就是可笑至極,惡心至極! 于是僅僅半個月的時間,孔郁集團劇烈動蕩,股價暴跌,季度新品難產(chǎn)。新老板人人喊打,即便是記者發(fā)布會,都會迎來鋪天蓋地的質疑與滿滿的惡意。 余靈將車停在路邊,急急忙忙地跑到商場里面去給小太子取禮物。 那時孔揚靈還沒出生,家里只有孔緝遠一個小孩,他總是乖乖的看書,不哭不鬧,于是郁溫雅答應送給他全套定制的拼裝模型,其實已經(jīng)到貨很久了,她們這是出差回來順路,才終于有時間來取。 想到郁溫雅最近的身體狀況,余靈略微猶豫,乘電梯去樓下的超市又買了點衛(wèi)生巾、止痛藥和姜茶等必須品,這才大包小包地提著出門。 門外,郁溫雅正站在街邊等她,手中迅速地翻看著郵箱里剛剛收到的報表。 郁總余靈下意識放輕了腳步,走過去道:上個月談的十三家基本上全部都崩掉了,以前就已經(jīng)建立長期合作的取消了七家,現(xiàn)在基本已經(jīng)找不到還愿意支持我們的,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可以想辦法找找韓總,適當轉讓一些股份讓他去 這已經(jīng)是毫無辦法的辦法。 彼此心里都清楚,韓總就是反對她反對聲音最大的人,也是如今內外呼聲奪權最高的那個。郁溫雅想存續(xù)這個集團,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除了跟他友好協(xié)商已經(jīng)沒有任何的辦法。 但是郁溫雅只是抬起蒼白削瘦的臉來看著她,嘴唇微抿,卻沒有說話。 不。直到片刻后,郁溫雅別過頭去,站在凜冽刺骨的寒風里,背脊筆直,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支持。 我自己就可以。 * 孔緝遠和聞越在家里又多待了會。 等到孔揚靈和郁溫雅全部都回了房間,看起來終于恢復平和了以后,兩人這才出門??拙冞h將自己扔到副駕駛,半晌,長長地吐了口氣。 聞越伸手過來替他系安全帶,同時撥開他的碎發(fā),低聲詢問:很累? 沒有孔緝遠微微搖頭,道:我現(xiàn)在基本能夠確定,要僅僅是流言和詆毀的話,郁總應該不會受到影響。 客觀地去看當年的事情,郁溫雅在做任何決定以前都有自己的考慮和準備,即便從前真的因為某些承受不住的壓力而封閉過內心,但是直到現(xiàn)在,她早就已經(jīng)足夠堅強。 但是她很在乎我和靈靈的看法。頓了片刻,孔緝遠接著道。 所以這個世界想做的,壓根就不是想要靠流言或者是詆毀去搞郁溫雅的心態(tài),它想要重現(xiàn)當年整個市場對于她的懷疑和戒備,它想要她孤立無援,甚至想要孔緝遠也卷入其中,和這個世界的糾纏越來越緊! 孔緝遠不得不承認,它真的是干得漂亮。 即便是剛剛已經(jīng)把郁溫雅所有相關的經(jīng)歷和資料全都翻了個遍,現(xiàn)在想到這里的時候,他還是下意識地將手擱在屏幕上,久久的沉默下來。 因為有那么瞬間,他是真的有考慮過,自己如果留下來會怎樣。 他在過往那么多的世界里面從來都沒有擁有過家,但是現(xiàn)在有了。聞越挺會做飯的,即便只是普通的蔥花蛋面,方才他們四個人安安靜靜地坐在桌邊的時候,也仍然給孔緝遠一種仿佛夢境般的安定感。 他不是沒有想過將這種夢境緊緊抓牢。 但,孔緝遠又有些想不清楚。 他太知道如果真的要留下來,將要面對的到底是什么了。對于他和聞越而言,用那么多次的死亡與抗爭換來的自由真的就能這樣輕易放棄嗎? 于是到了最后,孔緝遠什么都沒有多少,只是輕輕吐了口氣,道:走吧。 事實證明,不在沖動的時候做決定是非常正確的做法。 這頭郁溫雅的事情都還沒有處理完畢,孔緝遠和聞越才剛剛回到山莊沒有多久,舒夜闌那邊就打來了電話,聲音略微顯得有點焦慮:舅舅,曾祖母她 孔緝遠在旁邊隱約聽到這個名字,有些詫異地扭過頭去。 聞越倒是顯得很平靜,聽對方說完以后便結束了通話,抬頭道:老人家過世了。 孔緝遠愣住,倏地瞳孔微縮。 這已經(jīng)是聞家僅剩的一位長輩了。 那位老人家與聞家的恩恩怨怨他早有耳聞,年輕的時候便攪弄風云,險些是將整個聞家給換了姓,在隨后的幾十年間里即便勢力盡失,卻還是處心積慮地想要插手到家族的管理中去,時時刻刻地盯緊著聞越的生死。 而如今,她什么都沒有得到,竟就這樣溘然長逝。 要回去嗎?孔緝遠見他站在原地沒動,不由問道。 回。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定定片刻,聞越才淡淡應了聲,轉身道:我們一起去。 好??拙冞h倒也沒什么好扭捏的,聞家的情況特殊,有的時候他甚至都在懷疑這樣稀薄的血脈到底是不是和這個世界的設定有著脫不開的關系,如今能夠親眼過去看看也好。 此時此刻,舒夜闌和聞嘉采都在老家等他。 老人家的確是病逝的,醫(yī)生急沖沖趕來的時候,人就已經(jīng)咽了氣。舒夜闌在震驚之余,總覺得有些心口發(fā)堵,但是也并沒有特別地傷心,迅速地處理起了現(xiàn)場的情況。聞嘉采自知不能夠添亂,便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 小叔!小嬸嬸!見到兩人出現(xiàn)在門口的時候,聞嘉采眼前微亮,立馬招呼了聲。 聞越走了過去,老人家連壽服都已經(jīng)換好了,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形容枯槁,倒是再也看不到平時那種極端而瘋狂的樣子。 他在床邊靜靜看了片刻,亦是什么都沒有說,隨后沖著身邊的人微微點頭,便有人上前來接著處理后事。 孔緝遠也跟著看了兩眼。 他現(xiàn)在也不知道聞越到底在想些什么,更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曾經(jīng)頻繁地經(jīng)歷類似的事情,總覺得他好似帶著一種近乎于漠然的平靜那種平靜不是對于生命的漠然,而是對于現(xiàn)在這個世界。 甚至還有些輕微的可笑。 可笑于這個世界可以肆意地玩弄每個生命,而身在這個世界的單薄個體,卻只能被肆意玩弄。 誒,夜闌。聞嘉采在旁邊待了老半天,終于是有點坐不住了,趁著曾祖母的遺體被搬運出去的間隙,湊舒夜闌的耳邊道:你說到時候我死的時候,也是這種情形嗎? 舒夜闌: 他差點當場炸了,閉嘴! 哇,死的是我又不是你,你生這么大的氣干嘛?聞嘉采好像對這種情景已經(jīng)設想過非常多遍似的,接著道:我覺得你到時候最好就別來了,我怕你舍不得我哭了。 舒夜闌: 舒夜闌差點現(xiàn)在就想掐死他,幾乎是竭盡全力才按捺住自己突然升騰起來的暴躁情緒,按著他的腦袋壓低了聲音道:你還早的很,別在這里想這些有的沒的。 早嗎? 聞嘉采覺得不會吧,當時曾祖母的病看起來也好像還能再拖很久的樣子,不也是說沒就沒。自己的病則是確確鑿鑿,他這不是也想讓大家早做準備么。 他覺得現(xiàn)在這樣就很好,曾祖母走的時候平平靜靜,大家也全都平平靜靜,好似這輩子所有的恩怨全都割舍,再多的苦愁,全都煙消云散。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除了自己以外,聞家僅剩的那兩個男人還能活得好好的。 但是可惜,他不知道的是,聞越經(jīng)歷這樣的死亡已經(jīng)不知道經(jīng)歷了多少次,到最后甚至他都不會去想自己下次死亡的時候到底會是個什么樣的情況。 無所謂。 他只想自己的行為不會再被惡意的cao控,起碼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自己的性命都只是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想到這里時,聞越靜靜回頭,正好發(fā)現(xiàn)孔緝遠在看他。 孔緝遠的心忽然就定了下來。 早些時候在家里時產(chǎn)生的那些猶疑的念頭驟然全部消散,他覺得自己還是要走的,也不單單是為了擺脫控制,還是為了遏制這樣的惡意。 他隱隱約約間總是覺得,聞家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可能真的是跟這個世界的有著脫不開的關系,他不僅影響到了聞越,還影響到了聞越身邊所有的人,就像是現(xiàn)在這個世界會突然對付起郁溫雅一樣。 孔緝遠無法想象,如果這樣的設定接下來真的蔓延到了其他的家人身上,那究竟會是個何等可怕的畫面。 于是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對視片刻,孔緝遠輕輕地、緩慢垂落眼睫。 什么都沒有多說,可一切已經(jīng)不言而喻。 上一章 回目錄 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