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張鈺走了，你開始覺得他好了，如果所有失去的東西你才懂得珍惜，是不是只要我也走了，你就會相信我？

    方景生深吸了一口氣，終于還是沒忍住拉住了他：算了。

    兩人半晌才重新坐下，而方景生的語氣已經(jīng)重新變得柔和起來。

    對于方景生來說，邢雨星是他父親交代他照顧的弟弟，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他不應該不信任。

    才剛剛落座，遠遠卻看見了正從樓下上來的洛維，這人手里餐盤，腳步像是帶風，正在找座位。

    和方景生的氣質不同，洛維的好看是很張揚的，眼尾微微往上，有種很特別的氣質，在一群學生中間更加突出。

    他看著看著，忽然又想起了張鈺的畫，騎著機車服的少年微微回頭，露出的眉眼深邃又疏離，唇紅齒白。

    畫中人的模樣與面前的人重合，方景生下意識皺了皺眉頭，洛維從來不認識他，更不在乎別人的打量，隨便找了個空位，就坐在了方景生背后不遠處，更加讓他渾身都有些僵硬。

    很快，方景生又聽見了熟悉的聲音：你喜歡吃什么？

    是已經(jīng)許久沒和他說話的張鈺，他猛然回頭，發(fā)現(xiàn)張鈺正在問任興旺。

    洛維腳步走得快，把他們兩人遠遠甩在身后，任興旺只能和張鈺走一起，一邊找洛維的位置，一邊回答：

    我啥都行。

    張鈺頓了頓，切入正題：那洛維呢？他喜歡吃什么？

    任興旺對他那些小心思再清楚不過了：你這哪是想問我??？你就是好奇洛維的口味吧？

    張鈺撓撓臉，也不否認，笑容有點甜絲絲的：我想給你們帶飯，如果你不挑食的話，我就按照洛維的口味做就好了。

    任興旺買了碗米線：洛維嘴巴刁著呢，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那不然你加我下微信？

    這樣的對話，張鈺曾經(jīng)一樣問過方景生，問他的喜好，想了解他的一切，費盡心思滿足他，方景生的視線不自覺跟隨著那人。

    就連曾經(jīng)只做給他一個人吃的菜，都隨隨便便分享給其他人了。

    張鈺和任興旺買完了飯菜，也坐在了洛維周圍，全程沒有和他們打過招呼，張鈺目光只停留在洛維一個人身上。

    再看盤子里的菜，莫名沒了食欲，再看看對面的邢雨星，方才那種愧疚心理也完全沒了，方景生站起來：你慢慢吃，我吃飽了。

    邢雨星不明白自己究竟又是怎么惹到方景生了，才會讓這人瞬間又冷漠下來，可他也注意到了遠處的洛維三人，半晌試探性地開口：我覺得張鈺不是不喜歡你了。

    已經(jīng)走出了幾步的人聞言，竟然停住了腳，印證了邢雨星的猜想。

    見人不走了，他才繼續(xù)道：他總是這樣的，對感情不夠坦誠，喜歡用一些小手段讓人注意到他，就是想讓你吃醋而已。

    他認識洛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洛維。

    方景生眉頭微微蹙著，他回頭看了看張鈺的方向，那人乖巧坐在任興旺旁邊，時不時抬頭偷看洛維幾下。

    張鈺不算個成功的綠茶，他的喜歡和討厭都會很輕易被人察覺。

    第九章 甲方是個冤大頭

    可這時候方景生也不能確定了，他看不出張鈺對洛維究竟有沒有感情，像是喜歡，很多時候卻又不那么純粹。

    他總覺得張鈺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了，距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

    方景生沒有理會邢雨星的討好，離開了食堂。

    而另外一邊，張鈺加上了任興旺的朋友圈，才發(fā)現(xiàn)這人日常生活有多迷弟。

    朋友圈開放半年可見，大概有二十條，十五條都和洛維有關系，各種角度的拍攝，雖然手法都有點直男，卻還是能看出任興旺對洛維的老父親關懷。

    不光是朋友圈多，隨便點開一條，都能看見有人給任興旺評論，任興旺的回復也非常勤快，說明這人朋友圈里有很多人，而且都很關注洛維。

    張鈺心思一轉，開口：洛維，我又畫了一副你騎機車的畫，你要看看嗎？

    洛維吃飯的時候顯得很安靜，露出發(fā)頂，聞言頭也不抬問了一句：什么畫？

    張鈺掏出手機，放在這人面前：換了一個角度畫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他故意在任興旺面前說這話，就是想看看任興旺感不感興趣，如果畫被任興旺認證了，發(fā)了朋友圈，很多人都可以看見，到時候他和洛維的親近就像是人盡皆知了。

    洛維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畫得確實很不錯，像照片一樣寫實，但這畫就像是專門拿來討好他的，并沒有任何情緒，只是單純的一幅畫，死氣沉沉的素描。

    洛維并不喜歡。

    你還不如把時間用在學習上。

    他淡淡說了一聲。

    張鈺早就預料到了會是這種反應，不過他的目的也并不是洛維，見任興旺感興趣地拿過了他的手機，張鈺就知道有戲了。

    任興旺是不懂什么藝術品的，觀摩了一會兒，越看越覺得張鈺畫得好：看看這腰線，看看這屁股，你這畫畫得太好了，比我看過的任何畫畫得都好。

    對方豎起了一個大拇指：快把照片給我傳過來，我要發(fā)個朋友圈。

    任興旺興奮的樣子，讓張鈺仿佛看到了一個追星女孩。

    洛維瞪了他一眼，任興旺稍微收斂，悄悄和張鈺說：他不要你的畫，以后你都發(fā)給我。

    張鈺笑著點了點頭，而對面的洛維全程沒有回答他。

    當天晚上，他就在任興旺的朋友圈看見了自己的兩張畫，配字：小畫家張鈺的作品。

    底下的留言應該很多，任興旺回復了很多條，絕大部分人的留言都是夸贊，張鈺心里莫名涌起一陣舒坦。

    他喜歡被人關注，被人夸獎，喜歡被愛。

    張鈺心滿意足度過了一段時間，整個人都有些飄飄然的。

    這段時間他每天都會給洛維送過去飯菜，但這人都不會吃，所以最后都進了任興旺的肚子里。

    于是張鈺和任興旺的關系越來越好，兩人甚至經(jīng)常一起開黑打游戲，張鈺游戲也玩得非常好，各路英雄都會一點，但他的段位只有鉑金。

    原因無他，張鈺不怎么打排位。

    以前他經(jīng)常會纏著方景生一起打游戲，當然也經(jīng)常是和邢雨星三人行，方景生喜歡玩射手打野，張鈺就假裝自己不會玩，拿個輔助纏著方景生。

    在游戲中培養(yǎng)感情，也是綠茶張鈺最喜歡用的手段。

    但重生以后，張鈺的賬號也很久沒登錄過了，親密關系最高的方景生也在線，但他也沒有再邀請這人一起玩。

    游戲耳麥里傳來任興旺的聲音：你比賽要開始了，準備地咋樣了。

    張鈺做作地嘆了口氣：有點沒動力。

    任興旺就是個沒腦子腦子的大直男，一聽就知道該怎么問，配合道：那你怎么才能有動力？

    如果我成績不錯，你能不能拉洛維也過來一起玩？我想看看他游戲玩得怎么樣。

    任興旺沉默了一會兒：行是行，但我找他打游戲，他也不經(jīng)常來。

    張鈺有點驚訝，他一直以為洛維是和任興旺一起玩的，畢竟兩人可以說是最好的朋友了。

    任興旺卻好像習慣了一樣：洛維這種人很需要自己的空間，他就算和家人也沒那么親，很獨立。

    正好和他相反，張鈺想，如果他身邊有自己的家人愛人，他一定不是什么獨立的人，恨不得一輩子都在家人身邊。

    上一世的張鈺也是如此，只要家人對他好一點，他就想要一直和家人生活在一起。

    可重生以后已經(jīng)不會了。

    繪畫比賽開始之前，張鈺還和甲方見了一面，對方請他吃飯，但只問了幾句關于洛維的事，反而是聽說張鈺要參加比賽以后，面露欣慰。

    如果缺錢，隨時和我說。

    張鈺嗯了一聲，心里卻覺得這人真是個冤大頭，傻得可以。

    他看著女人的臉，某一刻又想到了自己的母親，有些老態(tài)的女人，這個年紀應該都是mama了，他懷疑起甲方和洛維的關系，這人會是洛維的母親嗎？

    張鈺又想起傳言中那個黑白通吃，像小說人物一樣的洛家掌門人，怎么也不可能和面前這個大口吃冷面，對他毫無防備的甲方傻jiejie聯(lián)系到一起。

    畢竟小說里這種人物，吃飯都需要手下先試試有毒沒毒。

    他正胡思亂想著，忽然看見了任興旺發(fā)給他的消息，點開圖片，是一張截圖，圖里是張鈺前幾天畫的畫，被點贊了一百多條，而最上面一個點贊的人，張鈺看了眼備注。

    竟然是洛維本人。

    任興旺很快發(fā)來消息：老大居然點贊了。

    張鈺到現(xiàn)在還沒有洛維的聯(lián)系方式，沒過一會兒，任興旺又發(fā)來消息。

    他可能是手滑了，以前也手滑過。過幾天你比賽我去看，我問問老大去不去。

    張鈺心跳快了一瞬，可冷靜下來又覺得這人并不會專門去看他的比賽。

    很快就到了繪畫比賽開始的日子，參賽選手都進入現(xiàn)場，而賽場外有很多學生的家長在等待著，家屬都擁有自己的休息區(qū)，分別寫了每個選手的名字。

    邢雨星的父母都來了，當然，邢雨星的繼父就是張鈺的親生父親，名叫張豐，是個挺英俊的男人，和張鈺有三分像，張豐人到中年微微有些發(fā)胖，氣質差了點，倒是不影響容貌，能看得出年輕時很帥。

    一群考生從門口路過，碰巧可以看見休息區(qū)，邢雨星的位置來了很多人，有父親母親還有哥哥，最角落的地方還能看見方景生，而張鈺的休息區(qū)空蕩蕩的。

    一個人都沒有。

    親生父親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一群人都在守著邢雨星的成績。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大家并不是刻意去忽略張鈺，只是沒有人在意他考的怎么樣，不管是第一名還是倒數(shù)第一名，大家都不會刻意去看他。

    上一世張鈺因為這些人的忽略而自暴自棄，但重生后的張鈺已經(jīng)不再需要家人了。

    沒人在意他，所以張鈺也并不回頭，一個眼神都沒有朝那方向看過，進了考場。

    在自動大門關上的前一刻，張鈺看見了遠處姍姍來遲的任興旺，原本空蕩蕩掛著張鈺名字的休息區(qū)，有兩個女生在朝他揮手，張鈺愣了一下，才發(fā)現(xiàn)那是他的同桌和前桌。

    這兩人竟然也來看比賽了。

    張鈺趁著最后的時間，朝那兩個人揮了揮手。

    起碼他現(xiàn)在也算有朋友了。

    等張鈺進考場過了半天，洛維才臭著一張臉從拐角出現(xiàn)。

    任興旺拖著他：老大，你走路太慢了，張鈺人都進去了。

    我又不是來看他的。

    洛維本來就是來看比賽的，他一向對藝術作品很感興趣，和任興旺一起也站到了張鈺的休息區(qū)。

    但似乎只是因為這里人少。

    才剛一到，周圍就有視線透過來，洛維長得好看，到哪都吸引別人的視線。

    名額都給你了，為啥你不參加？任興旺有點想不懂，張麗清的事情曝光以后，明明洛維也有機會參加比賽，但卻還是沒去參加。

    洛維手肘撐著桌面，關注著大屏幕的出題。

    贏不了，去了也沒意思。

    任興旺有點想不懂這人的腦回路，都沒參加，怎么就知道贏不了了。

    繪畫比賽的題目是，母親。

    張鈺筆尖在畫紙上懸了半天，他抬頭看向周圍的考生，其他人都已經(jīng)開始落筆，只有張鈺一動不動。

    他家里還有一副母親的畫像。

    可記憶里母親的模樣，早就已經(jīng)模糊不清了，只有一兩張不算清晰的照片，而且已經(jīng)過了很久很久，母親的神態(tài)，說話的習慣，已經(jīng)被張鈺有意無意地遺忘了。

    家里那副畫，他甚至到現(xiàn)在都沒有完成。

    他的筆尖遲遲沒有落下，像是在發(fā)呆。

    通過大屏幕的實時直播，外頭的家長都看在眼里。

    你看見張鈺了嗎？前桌的女生問張鈺的同桌，我怎么沒找到他？

    看見了，但是他沒動筆啊。任興旺和她們坐的很近，也加入了對話，這是怎么了，為啥還不畫？很難嗎題目？

    距離不遠處邢雨星的家屬區(qū)里也有張鈺以前的同學，見狀笑了一聲：還用問為什么嗎？不畫還能是為什么，不會唄。

    他只是這么說了一句，畢竟曾經(jīng)的同學心里都是更愿意相信邢雨星的，邢雨星的平易近人和優(yōu)秀都是有目共睹，雖然朋友圈有證據(jù)，原來班級里大部分的同學卻還都是認為邢雨星是被冤枉的。

    對他們來說，張鈺畫不出來，就是側面印證了邢雨星的無辜。

    洛維沒說話，目光專注地盯著大屏幕，關注每個考生的繪畫進展。

    第十章 母親

    有不少人都在關注著大屏幕上的動靜，監(jiān)控里雖然看不清每個人具體畫了些什么，但前排的考生都還是能看到些的。

    邢雨星的畫和之前張鈺拿出的那幾幅筆法一丁點也不像，是他平常擅長的繪畫風格，理性的素描畫，和張鈺那種充滿靈氣的繪畫完全不沾邊。

    而考場中，張鈺并不知道外頭的談話，最初的不適應過后，也并沒有太多緊張，筆尖頓了頓，不知道為什么腦子里會忽然閃過上次洛維帶他兜風時的場景。

    很放松很暢快，風吹過臉頰。

    在他很小的時候，家里窮沒有空調，每天下午吃完飯，太悶的時候都會出門兜風，他和meimei坐在母親的電動車后座，騎車去海邊，海風也是一樣暢快，帶著海水特有的味道，拂過面頰。

    母親會給他們買冰淇淋，讓他和meimei蹲在加油站的臺階上啃。

    天氣熱，冰淇淋吃得慢，融化的湯水黏黏膩膩的，張鈺的meimei總會吃的到處都是。

    你別碰我。

    愛干凈的張鈺每次都會非常嫌棄地躲開她，meimei就撇撇嘴，等車子加完了油，兩人重新坐在摩托車后座，她的小手總會抱住張鈺的腰，因為害怕摔下去，把張鈺的衣裳前襟也捏得黏黏膩膩。

    他們的mama會買一根烤腸，一邊吃一邊走近他們兩個，這個總是顯得疲憊的，面帶笑容的女人把他們帶上車子，去附近的海邊景點，卻舍不得花錢走進去，只帶他倆去免費的地方看螃蟹。

    有時候回程會飄起蒙蒙細雨，回到家母親就會給他倆洗個熱水澡，煮一碗紫菜湯，小時候調皮的張鈺和現(xiàn)在也不像，總是趁著meimei去喝湯，偷偷藏起meimei的小黃鴨，坐在屁股底下，吱得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