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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鐲子曾在陳愿手腕上短暫地停留過,她認得,也認得白布下的人是玉娘。 玉鐲往上,是赤|裸的小臂,帶著無數(shù)曖昧的紅痕,以及深淺不一的細小傷痕,留給官差無盡的遐想。 陳愿卻知道,玉娘生前到底經受了什么,她眼角的淚不受控制地滾下,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蕭云硯可一定不要來啊。 那個少年,可一定不要看見這些。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苗族為架空,對苗疆女子的形容也是杜撰,如果冒犯到現(xiàn)實里的苗族姑娘,我先道歉。 關于玉娘的悲劇,純屬劇情需要,文中百姓的議論不代表作者三觀,如有冒犯,我先道歉。 第73章 · 陳愿忘了, 人越怕什么越來什么。 她消失不見,蕭云硯怎么可能安心在客棧守著熬紅糖姜茶。 陳愿原以為最壞的結果就是被蕭云硯看見院中的慘劇,她也明顯感覺到少年握著她的手指越收越攏。 她覺得疼, 但沒有掙脫開。 直到官差強行押住少年清瘦的肩膀,并帶上來一位皮膚黝黑, 瘦骨嶙峋的老漢, 老漢撲倒在官老爺腳邊,瑟瑟發(fā)抖指著蕭云硯道: “欽差大人,就是他?!?/br> “就是他這個外鄉(xiāng)人來過這里,草民記得很清楚?!崩蠞h的聲音難聽, 帶著鋤頭刨地的沉悶。 與此同時, 一名官兵在屋中木地板的縫隙里撿到一顆玉珠。 這是那只青銅鈴鐺上的玉珠, 不多珍貴,珠身卻刻有苗疆特殊的花紋,恰好與蕭云硯今日佩玉上串著的珠子成一對。 ——人證物證俱在。 他連不在場證明都沒有。 陳愿開始后悔沒有跟蕭云硯住一間客房, 就不該開兩間房的。 她既想做偽證,又覺得這是污蔑玷污了蕭云硯, 然而一眾官差圍著,眾目睽睽之下,陳愿忽然覺得沒有解釋的必要了。 人總是會相信自己愿意看見的,且尤其喜歡拉著明顯勝過他們的人下神壇, 以顯示自己不凡。 地上跪著的老漢是其一。 武斷的官老爺們是其二。 一聲令下,那些身穿玄衣,在胸口繡著“捕”字的官差, 就像遙城上空盤旋掠過的烏鴉, 將一襲白袍似鶴的少年團團圍住,不泄露一絲山野間的涼風, 幾乎叫陳愿窒息。 她不敢去看蕭云硯的眼睛,也知道他此刻沒有表情的模樣是痛苦到了極致,人已木然。 至親至重之人離世時,人往往不愿意接受這樣的事實,甚至忘記了做何反應。 陳愿的心生疼,自己反倒先哭了,察覺淚痕落滿面后,她抬起手背重重擦去,拔|出了腰間長劍。 “蕭云硯,跑?!?/br> 少女話落,劍光已如雨絲般細密交織,首尾相接,快到讓這群官府里的酒囊飯袋反應不及。 周遭響起百姓的驚慌聲,竹院里徹底亂作一團,紅衣的少女以劍破開一條生路,抬腳踹翻扣住蕭云硯肩膀的官吏后,緊緊抓住他的腕子,沖出了這是非之地。 蕭云硯的余光還落在那塊遮尸布上,直到變得模糊,消失不見。 他淡色眸子里最后留下的不是山野景致,也不是發(fā)黃的老銀杏,而是那截手臂上的翡翠玉鐲。 碧綠透亮得叫人絕望。 …… 夜已深,伎子館。 陳愿帶著蕭云硯出逃后,又藏進了鳳陽城最魚龍混雜的地方。 玉娘的仇沒有報,真相未明,陳愿不可能逼著蕭云硯離開,也不會讓他被欽差下獄,更是慶幸這里地方偏遠,沒人認出這漂亮的少年是南蕭的二殿下。 倘若蕭云硯身份暴露,這樁案件傳到金陵去,只會讓朝臣們對他更失信任。流言蜚語這種東西,最能滋生成見,壓在人心上像高山一樣難以逾越。 陳愿最有資格說這句話。 沒有真切了解蕭云硯時,她的偏見一點不比今天的人少。 少女攥緊指尖,目光落在藏于木桌下的少年身上,蕭云硯背對著她,一動不動,一句話也不說。 陳愿只以為他是失去了玉娘,卻不知道在此之前,蕭云硯已經失去高奴了。 他們喚他少主,奉為犧牲。 而他卻什么也回報不了,引以為傲的醫(yī)術也像個笑話,什么也救不回來,什么也改變不了。 高奴的離開教會了蕭云硯要及時去做想做的事情,所以他來到了他的陳姑娘身邊,毫不遮掩自己明媚熱烈的愛意。 他抓住一切機會告訴她。 他喜歡她,他需要她。 他變得不像從前的自己,不再那么懼怕火光,也不再顧忌猶疑。 他只是后悔,為什么沒能早一點告訴高奴,說一聲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蕭云硯生來與旁人不同,在死牢的七年始終影響了他這一生,對于人與人之間的情感他看似通透分明,可一旦到自己身上,就變得格外的鈍。 也因此,他需要靠離別時的痛感來分辨愛意的深淺。 阿娘離開時,他還小,第一次嘗到心痛,后來蕭梁帝逝世,蕭云硯一開始并不覺得難過,但慢慢的還是察覺到了疼,再到高奴、玉娘…… 他身邊所有待他好的人一個接一個離開,誰也不同他說再見。 每個人都不告而別,然后在他心口上狠狠刻下一道疤,他一顆心有多敏銳,就有多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