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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香走上石階,守宮門的禁軍大都不認識她,不予放行。 黃一全說盡了好話,直到把淳于翌搬出來,禁軍才算買賬。 宮殿內(nèi)極其幽暗,空氣中混雜著一種長年的藥味演變成的苦味。床上的人正在□著,不知是因為痛苦,還是因為垂死掙扎。 黃一全到床邊,把那個已經(jīng)瘦成人干的皇帝扶起來,盡量高興地說,“皇上,您看誰來了?” 淳于文越緩緩地移動目光,看到幾步開外的人,瞳孔一下子收緊,手也抖了一下。 “父皇,您沒想到兒臣還活著吧?” ☆、第九十六章 淳于文越緩慢而又平靜地說,“沒想到你還活著?!甭曇魠s極其微弱模糊,若不仔細聽,會以為他是在□。 “翌兒不肯來?”這句話,是問得黃一全。黃一全落淚,點了點頭。 “算了,她來了也是一樣。”淳于文越掙扎了一下,從枕頭底下摸出了一個用黃布包的東西,交給黃一全,“拿給她。然后你退下去吧?!?/br> 黃一全把淳于文越放靠在床頭,接著把黃布包交到荀香手里,就退到門外去了。 荀香看著手里的黃布包,打開來,看到一封封信。紙面已經(jīng)泛黃,看來已經(jīng)有了些年頭。收信人寫得是李朗,信封上還有一枚家徽。荀香拆開信看,頓時變了臉色。 “李兄,炎兄連夜到達敦煌,告知皇上因為我殺了當(dāng)?shù)刂皇拢呀?jīng)對我十分不滿。之后因我不滿西涼人對敦煌的挑釁,還擄掠我臣民,私自出兵趕走他們,皇上龍顏大怒,要派人押解我進京。我心中十分著急,望李兄告之實情……” “李兄,來信已經(jīng)收到。但身邊部署皆要我反叛,炎兄說定助我一臂之力……” “李兄,朝廷斷我軍餉,我連發(fā)了十份罪己詔,皇上那邊卻絲毫沒有反應(yīng)??磥恚抑荒茕b而走險,為了數(shù)十萬將士性命及我宇文家之榮耀……” “……為了不連累李兄,這是愚弟發(fā)給李兄的最后一封信……淵一生報國,也不想晚節(jié)不?!换噬媳莆姨?,炎兄又數(shù)次急信告以京中形勢,淵不能坐以待斃……” 淵……宇文淵……荀香的手指微微有些發(fā)抖,難道這些信上所言,就是當(dāng)年宇文之變的真相嗎?! 淳于文越看了一眼荀香的表情,仍是虛弱地說,“李朗原是兵部尚書,與宇文淵私交甚好……咳咳……這些信是幾年前空禪偷偷交給朕的…朕才知道宇文之變與炎氏有某種牽連……當(dāng)時你爹掛帥出征,朕就已經(jīng)有了不好的預(yù)感……咳咳咳……結(jié)果果然……” 荀香走到龍床邊,激動地說,“你早就知道炎氏的野心,為什么還置我爹和數(shù)萬將士的生命于不顧??!” “你以為朕想嗎!”淳于文越用盡氣力地吼了一聲,捂著胸口說,“那數(shù)萬將士……難道不是朕的子民……你爹當(dāng)年挺身守衛(wèi)鳳都,朕早已把他當(dāng)做知己……” “那你為什么還給他去了一封密信,說什么他有反叛之心!我當(dāng)時在場,我爹有多么心痛,你知道嗎!” “那是朕被逼著寫的!朕如果不寫,鳳都立刻就會變成戰(zhàn)場,生靈涂炭,你懂嗎!” 荀香往后退了一步,難以置信地看著淳于文越,“你在說什么……我聽不懂……” 淳于文越的雙目赤紅,知道自己所剩下的時間已經(jīng)不多,仍然邊喘著氣邊說,“翌兒選擇了你,徐家當(dāng)然不會善罷甘休……近畿軍守衛(wèi)鳳都,軍權(quán)在徐望山手里……徐望山和炎松岡逼朕寫那封密信……朕那時在太清宮,就像如今……被人看守,隨時有可能斃命……若不是為了保住翌兒的太子之位,朕也無需如此,無需如此……!” “你是皇帝,可你是皇帝??!” 淳于文越大笑了三聲,“皇帝?大佑的軍權(quán)被三大軍瓜分……沒有軍權(quán)的皇帝就像傀儡……徐望山做了兵部尚書之后,又把皇帝唯一可以掌控的近畿軍掌握……朕哪還有什么說話的權(quán)利……三大軍本來互相制衡……可這平衡被你打破……炎氏動手欲除你爹還有荀家軍,就找到了徐望山這個幫手……他們除掉你爹之后,立場又變?yōu)閷α?,恰好徐望山又能夠制衡炎氏軍隊……”他大聲咳嗽,伏在床邊吐了一口黑血出來,然后整個人仰躺在床上喘粗氣,“羅永忠和空禪都是朕的人……朕要死了,不能再做什么了……朕要去見文英,向她請罪……還有你爹……朕最好的朋友……朕對不起他……朕……”他一口氣提不上來,急急地向荀香伸出手,好像急于把最后的一句話說完,“轉(zhuǎn)告翌兒……大勢已去,把國家交給蕭天蘊……換你們倆平……”他話還未說完,身子僵住,頭一歪,手垂下了龍床。 這一切發(fā)生得太過突然,荀香上前推了推淳于文越,“皇上?皇上!”又把手放在淳于文越的鼻子下探了探,已經(jīng)沒氣了。 荀香低頭看著淳于文越,一時無法分辨他話中的真假。事情的真相居然是這樣?她對這個人本來不屑一顧,甚至與他說話都覺得會玷污自己的靈魂??蔀槭裁绰犕晁f的話,她心中如釋重負,甚至覺得他有些可憐?黃一全大概是聽到響聲,急跑進來,跪在龍床前面,哭嚎到,“皇上!” 寶慶二十四年,天氣乍暖還寒時,恭謹孝仁智皇帝淳于文越駕崩,享年五十一歲。 宮中一片縞素,空禪進宮做法事,跪在靈堂里頭一夜,沒人知道他跟皇帝說了什么。荀香找到禁軍大將羅永忠的住處,見他頭綁白布,正往一個火盆里頭燒紙錢。羅永忠看到荀香來,慌忙地想要把火盆藏起來,荀香卻阻止他,“皇上臨終前,我在身旁,他已經(jīng)把一切都告訴我了。你是奉了他的命,一直暗中保護太子的,對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