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明天才會來拜訪你。因為小飛跑來找我，所以我知道你在這兒，就提前過來了。”荀香用盡量輕松的口氣說?？裳矍暗娜吮秤昂翢o變化，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認真聽。

    “我其實不是故意要不告而別，但是你當(dāng)時態(tài)度太堅決，我又拒絕不了……其實我們真的不適合……我們比較適合當(dāng)朋友……對吧？”荀香話剛說完，蕭天蘊忽然站起來，一下子走到她的面前。她嚇得往后倒退了幾步，直到他棕色的眼瞳里面清晰地印著自己的臉。

    蕭天蘊一只手撐在墻上，一只手背在身后，低頭看著荀香，表情十分沉靜。他的美貌有的時候不像是一塊賞心悅目的美玉，更像是一把利刃，不經(jīng)意間就給人溫柔的一刀。

    良久，就在荀香的后背都濕透的時候，蕭天蘊忽然收起攻擊性的姿勢，淡淡地問，“你先來找朕，不會只是為了敘舊吧？”

    荀香對“朕”這個字眼十分陌生，在大梁的時候，蕭天蘊甚少用皇帝的身份壓著她，相反倒是因為對她過分縱容，常常讓她忘記了，眼前的是一個少年得志，青年掌權(quán)的皇帝。荀香的心中莫名的有一種失落，好像相約去賞花，到達目的地，卻發(fā)現(xiàn)花并沒有開或者開得并不如傳說中的那么好。真真遺憾。

    荀香問，“你接下來，是不是要打大佑了？”

    “這與你有關(guān)？”蕭天蘊把黃金飛鷹抖開給荀香看，“從你放下它開始，就是交出了飛鷹騎的兵權(quán)，我大梁的軍事再與你無關(guān)。”

    荀香看著那黃金飛鷹，怔怔地，不知道說什么好。她還是有點傻，以為憑他們之間四年的交情，自己也許能做些什么，幫自己也算幫他。眼前的人，卻不再是她認識的蕭天蘊，而是大梁的皇帝，自己沒有任何資格與一個皇帝談交情。荀香自嘲地笑了笑，隨即用平靜的口吻說，“好吧，如果有一天在戰(zhàn)場上兵戎相見，你不用手下留情?！?/br>
    蕭天蘊的口氣仍然是沒有什么波瀾，“你打算幫淳于翌？”

    “我是大佑的子民，保家衛(wèi)國，義不容辭?！?/br>
    “你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

    “我沒有忘！”荀香激動地握緊拳頭，“但我也記得他最后說過，敦煌城一寸都不能讓！我無法阻止你稱霸中原，但我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國家蒙難。如果你非要趁著大佑內(nèi)亂的時候，揮兵南下，生靈涂炭，以達到你的目的。那我不惜披戰(zhàn)甲與你對抗，也要阻止你！”

    蕭天蘊朝天冷笑，“就憑你，如何能夠阻止朕？如何阻止朕的三十萬大軍！”

    “那我們就試試看！”

    蕭天蘊甩了下袖子，背對著荀香，聲音冰冷，“你不過就是朕擺在一盤棋局上的棋子，你的行軍路數(shù)，武功套路，朕都了如指掌。你覺得真打起來，朕這個cao控整個棋局的人，會懼怕你這一枚小小的棋子嗎？沙無尋，說到底，你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朕賜予的。沒有朕，你什么都不是！”

    荀香盯著那決然的背影，沒有想到這個在自己的心底如此重要的人，會殘忍地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她早就知道她是棋子。她甚至還曾經(jīng)覺得自己是比較特別的一枚棋子。在大梁的四年時間里面，她能用僅僅一年的時間從失去孩子，失去家國的絕望中走出來，全是因為他的循循善誘。如果說父母給了她第一次生命，他對她便有再造之恩，恩重如山。她沒有想到這樣被自己珍而重之的感情，在他眼里，不過是為了整個棋局所走的一步而已。

    “大梁皇帝，告辭！”荀香憤而摔門離去。

    之后，沈沖走進來，看著略略失神的蕭天蘊，搖了搖頭，“公子，您何苦這樣？您不是已經(jīng)猜到了淳于翌請您來的用意，并打算答應(yīng)他了嗎？您如實告訴沙將軍，她也不至于如此生氣，甚至討厭您？”

    蕭天蘊輕輕地晃了晃手里的黃金飛鷹，那兩顆紅寶石的眼睛，好像凝結(jié)著薄薄的水霧。既然不能擁有，不如成全。

    荀香氣沖沖地走出客棧，一口氣跑了幾里地。待她發(fā)覺的時候，發(fā)現(xiàn)居然已經(jīng)出了城，到了白馬寺的山腳下。山上傳來晚鐘聲，日薄西山。黃昏安謐美好，周遭的景物叫人心靈寧靜，連鳥兒清亮的啁啾都彷如天籟。

    幾個下山挑水的小和尚從她身邊經(jīng)過，說說笑笑的，言辭間似乎關(guān)于淳于翌。荀香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們往山上走，有意無意地聽著他們聊天的內(nèi)容。

    “你說殿下政務(wù)那么繁忙，為什么還堅持每天到寺里面來啊？”

    “你說后山那里到底放著什么東西？為什么方丈好像每日都在那里面誦經(jīng)，卻從來不讓人進去的？”

    “前陣子不是說先皇后的靈柩在那里嗎？”

    “唉，反正寺里的師兄們都守口如瓶，我倒是很好奇呢?！?/br>
    “我聽說，后山有時候會傳出嬰兒的啼哭聲，是不是鬧鬼??！”

    幾個小和尚都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一直念阿彌陀佛。

    白馬寺中的香火依然很旺盛，老舊的院墻邊，幾棵蒼天古松，似乎承載著歷史久遠的厚重。煙霧飄渺中，誦經(jīng)聲像是來自天外。荀香憑著記憶走到后山，剛好看見空禪從山上下來?？斩U看見荀香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行了個禮，“阿彌陀佛?！?/br>
    荀香連忙回禮，“大師，好久不見了。”

    “施主別來無恙?！?/br>
    “拖您的福?！?/br>
    空禪的雙目慈悲猶如大雄寶殿上的佛祖，“施主即來此地，想必是心中有些疑惑。欲尋答案，不如深入此境。山窮水盡，亦或柳暗花明?！笨斩U說完，向荀香行了個禮，就徑自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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