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大侄子，五爺眼睛一亮，想起福晉的叮囑，終是下定決心，把弘晏拉到一邊。

    宮道空曠無人，唯有他們的貼身侍從，五爺左右看了看，小小聲地叫了句：“元寶啊?！?/br>
    這個開場白，弘晏覺得熟悉。

    一切知己的緣分，都從喚他乳名開始。心下有了不好的預(yù)感，就見五爺憨厚一笑，繼續(xù)道：“不瞞你說，五叔也想做一回知己。五叔不求名分，這事你知我知，咱們暗里來，如何？”

    秉持低調(diào)做人，低調(diào)做事的原則，五爺思來想去，自個不是那塊料，不好同四哥他們相爭。福晉說了，這暗地里的知己，不也是知己？

    弘晏：“…………”

    弘晏沉默了好一會兒，明面上的知己還不夠，都已經(jīng)往地下發(fā)展了么。

    盡管有了心理準(zhǔn)備，他實在說不出狠心的話語。

    瞧瞧這句“不求名分”，多么謙虛，多么卑微，把他的拒絕堵了回去。五叔這小心勁兒，處處為他考慮，都不求名分了，要是再三婉拒，豈不傷了一顆真誠的心？？

    到底是誰，躲在五叔背后出謀劃策？

    左思右想不得其法，弘晏慎重地點點頭。

    五爺大喜過望，恨不得抱住侄兒親上一口，礙于四邊環(huán)境，這才按捺住心思，依依不舍同他告別：“下回去五叔院里坐坐，嘗嘗五嬸做的綠豆糕，五嬸可念叨你了。”

    弘晏笑瞇瞇地應(yīng)下。一聽‘綠豆’，他來了好奇：“聽說五叔養(yǎng)了五只王八，是真的嗎？”

    五爺面色一僵，訕訕道：“胡說，誰亂傳的話？”

    礙著侄兒的面，他也不好撒謊，壓低聲音道：“明明是八只……”

    “……”弘晏肅然起敬，不愧是他的地下知己。他鄭重地說：“侄兒改日定去瞧瞧?！?/br>
    ——

    《養(yǎng)豬手冊》發(fā)行不到半日，震動了朝廷，震動了京畿，震動了農(nóng)民牧民，鄉(xiāng)里百姓。

    里頭記載的一些做法，堪稱顛覆，尤其混合飼料的簡易性、低成本，將是一筆多大的減??！

    盡管大部分將信將疑，試圖觀望，但不乏對官府有著敬畏，也不乏欣喜若狂，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百姓人家。

    李二牛住在京郊偏遠的小村，上有老下有小，平日以養(yǎng)豬為生。養(yǎng)肥了賣給屠戶，便是一年最大的收成，可就在今歲，買回的豬崽越養(yǎng)越瘦，吃得少不長膘，讓他愁白了頭發(fā)，多年積攢的經(jīng)驗全不管用。

    再這樣下去，怕要虧得血本無歸。

    對養(yǎng)豬的窮苦人家來說，豬比人金貴，豬賣不出錢，相當(dāng)于全部家當(dāng)打水漂，那可真是要了李二牛的命?，F(xiàn)如今，一家子擠在漏雨的茅草屋里，連飯都不敢多吃，生怕吃光了存糧，來年餓肚子。

    李二牛守著豬棚，疲憊又迷茫的時候，收到了官府下發(fā)的《養(yǎng)豬手冊》。小吏敲鑼打鼓四處普及，還有好心的秀才童生，替大字不識的農(nóng)戶誦讀，包括同樣大字不識的李二牛。

    聽到飼料配方，李二牛褪去絕望，眼里有了光。他咬著牙照學(xué)，沒有半分猶豫，像是破罐子破摔，心道試一試，反正也不會更差了。

    倒進豬槽的那一刻，李二牛嘆了口氣，抱著微弱的希望，轉(zhuǎn)瞬瞪大了眼——

    死氣沉沉的瘦豬，轉(zhuǎn)眼打起精神，開始拼命地狼吞虎咽。

    它們你擠我我擠你，為了搶食，像是在彼此指責(zé)，居然有了打架的趨勢！

    李二牛跌坐在地，心如擂鼓，淚水模糊了眼眶。

    這不是飼料，這是回春丸，這是救命稻草。半晌，他似想起了什么，猛地攤平《手冊》，珍惜地抹去灰塵，塞進衣襟，撒腿往外奔去，“張秀才，張秀才！這是誰寫的，官老爺有沒有提？”

    張秀才神色一肅，指了指天上，低聲道：“方才官老爺?shù)脑?，你沒聽么？說是皇長孫殿下的主意，劉大人溫大人撰筆，五貝勒潤色，還有太子爺?shù)墓?！皇上一力支持……?/br>
    李二牛瞪大眼，我滴個乖乖。

    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問：“皇長孫殿下，是皇上頭一個孫兒？”

    “皇上的長孫，太子的長子，居嫡居長，更是正統(tǒng)?！睆埿悴殴傲斯笆?，面上止不住的敬畏，“殿下年僅五歲，心系百姓，為造福你我，不惜親自養(yǎng)豬！方才官老爺告知，你合該好好聽。”

    李二牛聽天書似的，唯獨記住“年僅五歲”，“親自養(yǎng)豬”八個字。

    他激動地紅了眼眶：“俺娃今年八歲，還在土里玩泥巴，殿下果然不一樣！他是上天派來拯救俺的！”

    繼而深吸一口氣，往鄰里串門去了，“大伙都來看看《養(yǎng)豬手冊》，俺親自試過，有用，有大用！你們不信俺，總要信神、神皇孫殿下吧？”

    說罷高聲問：“張秀才，是不是這么念的？”

    張秀才：“……皇長孫殿下?！?/br>
    “是，是，皇長孫殿下?！崩疃Ｒ慌哪X袋，憨憨地笑，“俺決不能念錯，該打，該打！”

    ——

    大貝勒府。

    “得民心者，立于不敗之地?！泵髦榕c大貝勒相對而坐，閉上眼睛，緩緩開口，“貝勒爺，我們輸了?！?/br>
    明珠歷經(jīng)風(fēng)雨，往日更是一代權(quán)臣，扶持大阿哥與太子相較，甚至到過勢均力敵的地步。

    他們唯有奪嫡一個目標(biāo)，可不知何時，漸漸與目標(biāo)背道而馳，竟是再也夠不著。眼見胤禔攥著拳頭，明珠嘆息一聲，“貝勒爺放不下身段，養(yǎng)不了豬。即便愿養(yǎng)，能夠制出手冊，爭得滿朝同意？老夫也不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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