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藍和清月往往聽到這些話，總是沉默著不參與。在姚氏院里的一年，她們見過小時候的大姑娘，那時她軟軟小小的一團，喜歡窩在夫人懷里甜甜的笑，一雙鹿兒眼澄澈明亮。總督和夫人雖不親密，但也很愛大姑娘。大姑娘走路還不穩(wěn)，搖搖晃晃擺著小身體，顛顛地跟在總督身后叫爹爹，總督總會彎了腰，笑著舉起大姑娘扔高高。

    如今物是人非，新姨娘還沒成正房，倒是先叫起了夫人。她們叫不慣。

    水藍和清月出了洗衣房，再到大姑娘的身邊，這是她們沒有想到的?？粗蛡髀勚型耆灰粯拥拇蠊媚铮齻儍?nèi)心是有些欣喜的，甚至希望大姑娘能重新得了總督喜歡，不再受盡冷眼和嘲笑。

    許蘊靈明白水藍和清月是為她著想，于是寬慰道：“放心，我有分寸。曾經(jīng)待在扶風(fēng)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們都當(dāng)我是個好欺負(fù)的，如今我也想通了，那樣沒有尊嚴(yán)的活著，往后她們待我只會變本加厲。我是總督嫡女，是忠國公府的外孫，不能叫一個姨娘和庶女蹬鼻子踩我臉一輩子?！?/br>
    水藍和清月驚訝大姑娘的蛻變，驚訝過后，是nongnong的喜悅。

    “大姑娘，您能想通是再好不過了。”水藍欣慰道，“夫人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br>
    “是啊?！鼻逶氯滩蛔〖t了眼眶，認(rèn)真道，“我和水藍曾受國夫人恩惠。以前我們沒法做什么，如今大姑娘選了我和水藍，我們一定會盡心盡力服侍大姑娘?！?/br>
    許蘊靈沒想一番話竟得了兩個丫鬟的真心，意外之余心中亦是一暖。往后在許府，她不是孤家寡人了。

    她點點頭，“走吧，父親恐怕快到門口了，別讓人落了口舌?！?/br>
    許蘊靈到了門口，許康輝還未出現(xiàn)，蘇氏已經(jīng)領(lǐng)著眾多丫鬟婆子候在門口。蘇氏立在眾人之首，錦衣玉帶，雍容華貴，端出了正房的派頭?？匆娫S蘊靈，蘇氏皺起了眉，語帶責(zé)怪：“大姑娘，您父親正要回來，身為府中嫡女，怎么能來那么遲。就算不喜您的父親，也不能不予尊重?！?/br>
    許蘊靈掃了眼周圍，卻沒見許蘊純的影子。蘇氏的話一落，聽見的人好多偷偷抬眼看她，眼里全是看戲的興味。蘇氏一頂不孝順的帽子扣下來，許蘊靈要是坐實了，她在府里府外就徹底討人嫌了。

    許蘊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在蘇氏面前，走也不是，退也不是，她咬了咬唇，有些委屈：“可是……別的meimei現(xiàn)在還沒來，蘊純和蘊凡，都還沒來。”

    許蘊純是蘇氏的女兒，許蘊凡是通房所出的姑娘，現(xiàn)在也還沒到。一個庶出的和通房的姑娘不責(zé)怪，倒先責(zé)怪她一個嫡女，怎么聽都像是蘇氏在針對她。

    蘇氏心里一邊暗罵了許蘊靈一聲小賤人，在外人面前又裝作楚楚可憐的模樣，一邊又暗惱忘記了這丫頭焉壞的心思，一不小心又著了她的道。她原想借機打壓，不料讓她反將了一軍。

    蘇氏咬了咬牙，出口的話收不回，有事兒還得迎回了許康輝再說。她勉強一笑，安撫說：“我當(dāng)純兒已經(jīng)來了，是我誤會大姑娘了?！?/br>
    許蘊靈與她一并而立，她背對著后面的人，垂眸瞥了眼蘇氏的位置，用只有蘇氏聽得見的聲音輕聲說：“那就請姨娘少犯些錯，你擋我位置了，往后挪挪?！?/br>
    蘇氏瞳孔驟然收縮，垂在袖中的手倏然攥緊成了拳頭，猛地看許蘊靈。

    許蘊靈不為所動，目視前方。

    蘇氏狠狠閉了閉眼，咬牙后退了一步。而后掩飾性地往后側(cè)了側(cè)身子，壓著怒意，沉聲說：“去叫純兒和蘊凡，兩個人還不過來，不像話?！?/br>
    許蘊純和許蘊凡姍姍來遲，許蘊純看到最前頭的許蘊靈時，神情微怔，不待她說話，蘇氏已然一把將她拉至身邊。

    許蘊純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許蘊靈的后背上，蹙起了眉頭。

    不消一會兒，黑夜中傳來馬蹄聲，如雷聲般敲擊在地上，讓人心頭發(fā)顫。門口眾人停了小動作，紛紛凝神屏息，一致望向黑夜深處。

    一頭高大的黑色駿馬露了出來，馬上坐著一位魁梧的中年男人，正是才從衛(wèi)所回來的三大營總督，許康輝。馬行至門前，許康輝一個翻身利落地下馬，將馬鞭交至管家，大步走上臺階。

    蘇氏立時喜上眉梢，驚喜道：“老爺。”

    “嗯?！痹S康輝頷首，跨進大門，看了眼眾人，隨口問蘇氏，“純兒呢？怎么沒瞧見？”

    蘇氏尚未回話，許康輝目光掃過去，卻先一眼瞧見了在許蘊純前面的許蘊靈。

    他定在許蘊靈身上，眉頭慢慢皺起，遲疑道：“你是……蘊靈？”

    第7章 交鋒

    不怪許康輝會遲疑，實在是眼前的小姑娘變化太大了。

    許康輝記憶里對自己的這位大女兒印象說不上好。

    原來姚氏還在時，許康輝也是喜歡過許蘊靈的，畢竟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初為人父的喜悅讓他對小小的許蘊靈十分寵愛。只是這種寵愛，隨著蘇氏和許蘊純的到來逐漸減退，許蘊純成了他最喜歡的女兒。

    姚氏病重離世后，他許是覺得對原配夫人多有虧欠，內(nèi)心愧疚，想彌補女兒一番?？梢驗樗麑υS蘊純的偏愛，讓許蘊靈性格變得陰沉扭曲。許康輝有心想對許蘊靈好，但面對她一雙沉默的，陰森的眼睛，許康輝的那點愧疚之心潛移默化中變成了討厭。

    年前許康輝去淮河巡防，臨行前他和幾個兒女一起吃了頓年夜飯。飯桌上蘊純和蘊凡兩個女兒就是貼心小棉襖，對他關(guān)懷備至，叮囑他在外要好好保重身體。唯有這個大女兒，沉著張臉，干巴巴地擠出一句：爹，走好?；钕裨谠{咒他似的，徒惹許康輝生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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