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董成一人被允許進了青州城，他所帶的一千人馬，在青州城外扎營待命。

    董成一直表現(xiàn)得很從容，只等扈州那邊的急報送過來。

    怎料一夜過后，他等來的不是朝廷大軍圍攻扈州的消息，而是朝廷大軍喪盡天良，偷偷摸摸前去扈州挖了皇陵！

    挖的還是大楚開國皇帝武嘉帝的！

    這消息有些驚悚了。

    所有人都震驚不已，但震驚過后，竟然沒人懷疑這是假的。

    主要還是李信手上那支軍隊，干的不是人事的事太多了，除了屠城，他們當(dāng)初一路打到汴京時，燒殺搶虐是家常便飯。

    第88章 亡國第八十八天

    秦箏看著扈州送回來的戰(zhàn)報，眉頭皺起就沒松開過。

    宋鶴卿得知武帝陵被掘了，險些給當(dāng)場氣昏過去，厲聲斥罵：“這李家狗賊，必遭天譴！”

    消息長了翅膀似的傳遍了整個青州，城內(nèi)軍民戰(zhàn)意高漲，個個都成了火藥桶，恨不能即刻與朝廷開戰(zhàn)，為武嘉帝討回公道。

    就連云崗寺自亡楚以來就慘淡的香火，都在一夕之間旺盛了起來，前去祭拜武帝的百姓絡(luò)繹不絕。

    秦簡亦是怒不可遏，當(dāng)即作了文章大罵朝廷，跟以往夾槍帶棒的明譏暗諷不同，這次直接是直接破口大罵，罵人辭藻之豐富，罵得之到位，任誰看了都大呼過癮。

    林昭怒氣沖沖前來找秦箏，想下次同朝廷開戰(zhàn)時，她也跟著上陣殺敵，在書案旁瞧見秦簡那篇被一眾書生傳抄的文章，原本滋滋往外冒的火氣瞬間消下去不少。

    林昭把那篇薄紙重重拍在桌上，“阿箏jiejie，這是哪位謀士做的文章，我得拜師學(xué)藝去！”

    秦箏原本也因武帝陵被掘一事有些苦惱，見林昭義憤填膺成這樣，好笑道：“這位先生才學(xué)的確高，不過收不收弟子還得問他本人去……”

    林昭叉腰：“我不學(xué)其他的，就學(xué)怎么罵人！每次被朝廷那幫狗賊氣得牙癢癢，我都只恨自己罵人的詞不夠！”

    秦箏哭笑不得，正要說那人是自己兄長，正好宋鶴卿又前來同她議事了：“太子妃娘娘，自董小將軍前來投誠，朝廷又荒唐掘了武帝陛下的陵墓，失了人心，不少大楚舊臣都想前來投奔殿下，老臣收到的密信都有五六封，請?zhí)渝锬镞^目！”

    林昭見狀忙道：“阿箏jiejie你先忙，我自己去問?！?/br>
    她行事素來風(fēng)風(fēng)火火，說完就已跑出了議事廳，秦箏便是想提一句都沒來得及，思及府上隨便拉個人問問，都知道那文章是秦簡寫的，便也沒把此事再放心上。

    宋鶴卿帶來的這些密信，的確才是秦箏目前頭疼的。

    有人前來投誠自是好事，但經(jīng)過先前岑道溪那番話一點，秦箏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并不是前來投誠的每個人都是能被信任的。

    萬一朝廷那邊玩陰的，派人前來假意投誠，套取他們這邊的機密，或是潛伏在她們內(nèi)部，獲取信任，屆時和朝廷里應(yīng)外合，打他們個措手不及，那就糟了。

    對于如何安置董成這樣前來投誠的大楚舊臣，委時得廢些心思。

    不能薄待他們，叫他們感覺自己被防著，也不能讓他們接觸到軍中機密，那就只能安排去一些看似重要，實則沒什么實權(quán)的職位。

    秦箏一封封看完那些投誠的密信，因為對這些大臣以前為官的事跡不熟悉，也不清楚他們錯綜復(fù)雜的家族姻親關(guān)系，只得吩咐宋鶴卿：“勞煩宋大人把幾大家族從本家到旁系的姻親和人際往來都查清楚，從前為官的政績，為人秉性，也通通徹查一番?！?/br>
    為官政績和為人秉性這些宋鶴卿已經(jīng)查了，家族姻親關(guān)系和人際往來倒是還沒細致去查，宋鶴卿聽秦箏一提，也知道這些關(guān)乎前來投誠的人是否可用，連忙應(yīng)是。

    宋鶴卿一走，秦箏又命人去請岑道溪來，想問問他的意見，看把董成安排到什么地方去。

    董成帶著情報前來投誠，結(jié)果情報有誤，談不上有功，但也稱不上有過。

    而且照宋鶴卿所言，董成是名將才，此人若當(dāng)真能為楚承稷所用，秦箏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但派去請岑道溪的人遲遲未歸，秦箏不由得有些奇怪，正想再派人去問問怎么回事，就見她先前派去請岑道溪的下人神色匆匆趕了回來。

    “不好了！太子妃娘娘！林姑娘一腳把岑先生踹進荷塘里了！”

    這兩人怎么打起來了？

    秦箏頓時坐不住了，連忙往荷塘去。

    她到時，岑道溪已經(jīng)被撈了起來，一身飄逸秀雅的儒袍濕了個透，整個人正癱在地上吐水，好不狼狽。

    林昭抱臂站在一旁，一襲紅裙艷烈，看著岑道溪的神色卻極冷。

    秦箏鮮少見林昭露出這樣的神情來，見了林昭便問：“阿昭，這是怎么了?！?/br>
    林昭只道：“給阿箏jiejie添麻煩了，這人是被我扔下荷塘去的，該罰該罵我認(rèn)，但給他賠罪是不可能的?！?/br>
    一番話說的秦箏云里霧里，也不知這二人是發(fā)生了什么齟齬，眼見其他幕僚也在探頭探腦的看，怕傳出些不利于林昭的聲音，便先命丫鬟帶林昭回了主院，其他幕僚也被秦箏三言兩語支開了去。

    岑道溪被下人扶起，從頭到腳都還滴著水，向秦箏作了個揖：“太子妃娘娘，今日之事，過錯全在岑某，岑某改日親向那位姑娘賠罪致歉?！?/br>
    林昭的性子秦箏是清楚的，萬不會輕易同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動手。

    她問岑道溪：“先生同林姑娘究竟是有什么誤會？”

    岑道溪只是搖頭：“是岑某誤會了林姑娘，惡語相向，這才惹得林姑娘動怒?！?/br>
    能讓林昭把人給扔進水里，可見不是一般的惡語。

    秦箏不知他說了什么，但岑道溪這人嘴巴不討喜起來，從那些幕僚暗地里說過他多少壞話就能窺見一斑。

    她蹙眉道：“林姑娘是林將軍胞妹，從小在江湖長大，行事不拘小節(jié)，若有失禮于先生的地方，我?guī)蛳壬r罪。但就算是江湖長大的，那也是個女兒家，有些話先生若是說得過了，的確該向她賠罪?！?/br>
    她雖倚重岑道溪，可這番話看似客氣，也帶了些敲打的意味。

    岑道溪苦笑：“太子妃娘娘說的是?！?/br>
    他是謀臣，渾身都濕透了，這么一直站這里被自己盤問也不像話，他口風(fēng)又緊，秦箏只得吩咐下人先帶他回房換身衣物。

    岑道溪離去后，秦箏又叫來當(dāng)時在荷塘這邊當(dāng)值的下人：“你且說說，林姑娘和岑先生究竟是怎么發(fā)生的口角？”

    林昭去找秦簡，怎么和岑道溪鬧起來了？

    下人道：“小人不知，只是林姑娘過來問，這邊哪個謀士罵人最厲害，有人提了岑先生的名諱。岑先生在涼亭里，林姑娘找了過去，小人離得遠，沒聽見他們說什么，只是一轉(zhuǎn)頭就見岑先生被林姑娘拎著摜水里去了?！?/br>
    答了一堆，還是一句都沒秦箏想聽的。

    秦箏回院子后旁敲側(cè)擊問林昭，林昭還是閉口不提此事，秦箏也不好再追著問，只得同她說，不管發(fā)生了什么，自己都會給她做主。

    ……

    陳國挖了楚氏皇陵的名聲實在是太不好聽，一經(jīng)散播出去，不僅是天下百姓，就連歸順了陳國的大楚舊臣，都開始自危。

    自古明君都仁德，這陳國皇室連掘大楚開國皇帝陵墓這等荒唐事都做的出，誰又能指望他有多賢明。

    陳國坐穩(wěn)汴京后，就把他們軍隊曾經(jīng)燒殺搶掠城池的聲音給壓了下去，此番借著挖皇陵一事，再次被放到了天下人眼前。

    扈州之危已經(jīng)解除，但楚承稷遲遲未歸，秦箏還以為他在修繕皇陵，便也沒催，只寫信去問楚承稷如何安置前來投奔的大楚舊臣。

    說到底，還是怕其中有陳國內(nèi)應(yīng)。

    楚承稷回信一封給秦箏，言此事他已有解決之法，讓她不要擔(dān)心。

    又過了幾日，楚承稷還是沒回青州，反倒是轉(zhuǎn)道去孟郡了。

    孟郡郡守先前一直被楚承稷收押于大牢，放他出來后，楚承稷給他加官進爵，言是孟郡郡守獻糧有功。

    又讓孟郡郡守帶著金銀財寶，去找了最先歸順陳國的那批墻頭草臣子，勸說他們回來為大楚效力。

    孟郡郡守在大牢里吃盡苦頭，出來后表面光鮮，卻知曉自己若是辦不好這些事，能不能有命在都不好說了。

    他帶著糧倉投靠了前楚太子，李信那邊絕對是容不下他的，他只能牢牢抓住楚承稷給的機會，再為自己爭個前程。

    那些個墻頭草被孟郡郡守找上，有的怕前楚太子記仇，還想再觀望觀望，有的畏懼李信的殘暴手段，的確想為自己找條后路。

    但都還沒給出個確切答復(fù)，就被得了風(fēng)聲的李信給下令處死。

    與其讓他們帶著城池歸順楚承稷，李信更愿意繼續(xù)擔(dān)個罵名，把這些地盤守住。

    但也是殺了那幾個墻頭草，讓朝中楚臣愈發(fā)自危，表面還在為陳國效忠，背地里卻已經(jīng)有了二心。

    與此同時，秦箏總算是收到了楚承稷命人運回去的第一車金銀器具。

    看到上面用于陪葬品的特有印記時，秦箏突然陷入了沉思。

    第89章 亡國第八十九天

    楚承稷回青州是幾天后的事了，這期間又接二連三地從扈州運回了好幾車金銀器具、奇珍異寶。

    林堯奉命帶著那一千將士開挖皇陵，清點陵墓里值錢的陪葬器具。

    他同楚承稷匯合時，眼下一片青黑實在是太過惹眼。

    楚承稷從他手中接過幾處皇陵陪葬品的清點冊子時，不免問了句：“你這是幾天沒合眼？”

    楚承稷不問還好，一問林堯就開始倒苦水：“殿下，我懷疑當(dāng)真是武帝陛下怪罪咱們了，末將這幾天一閉眼就做噩夢，夢里武帝陛下手持一柄方天戟煞氣沉沉盯著末將……”

    楚承稷：“……你夢里武帝是何模樣？”

    林堯仔細回想了一下：“和咱們先前去云崗寺祭拜時，廟里塑的那尊金身一模一樣，只是更威嚴(yán)些?！?/br>
    楚承稷神情里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冷漠：“武嘉帝生前未蓄過長髯，怎么可能和寺里塑的泥像一樣？”

    林堯頂著碩大兩只黑眼圈，慘兮兮看著楚承稷：“這可說不準(zhǔn)，武帝陛下故去三百年有余，這三百年了，留個胡子還是有可能的。殿下，回去后，末將還是得去云崗寺一趟，把所有家當(dāng)都捐給寺里做香火錢，希望武帝陛下能消氣……”

    楚承稷：“……”

    好一會兒，他才道：“真巧，孤這幾日也做夢了。”

    在林堯期許又忐忑的目光里，他面無表情道：“高祖陛下知曉大楚眼下國運艱難，讓孤若有所需，盡管挖皇陵?！?/br>
    這次輪到林堯傻眼了。

    楚承稷拍了拍他的肩：“孤是楚氏后人，孤覺得孤的夢更準(zhǔn)一些?！?/br>
    林堯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下令挖皇陵的是太子殿下，楚家先祖?zhèn)儽闶切挠胁粷M要托夢，也該找太子殿下才對。

    他緩緩?fù)鲁鲆豢跐釟猓骸安焕⑹俏涞郾菹?，心中果然時刻都記掛著大楚的?！?/br>
    話鋒一轉(zhuǎn)，又道：“殿下，此戰(zhàn)若勝了，咱們再去云崗寺祭拜武帝陛下一次，給他多供奉些香火錢，也算是還愿了?！?/br>
    楚承稷冷著臉點了頭，心里想的卻是，云崗寺因為自己香火這么旺盛，他要不要同住持談?wù)?，讓寺里分一部分香火錢給他？

    多一個收入來源，還是長久性的，秦箏應(yīng)該會高興的吧？

    帶著還算不錯的心情，楚承稷翻開了林堯清點登記的幾大皇陵的陪葬品冊子，然后嘴角慢慢拉平了。

    林堯見楚承稷臉色不對，問：“殿下，可是這冊子有什么不妥？”

    楚承稷合上清點出來的金銀珠寶冊子：“幾代昏君揮霍無度，無怪乎大楚成了今日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