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亡國太子妃 第123節(jié)
回去不知她氣性消了沒。 楚承稷斂眸,收住了所有思緒,對帳內(nèi)一眾下屬道:“都下去吧?!?/br> 眾人見規(guī)勸無果,都打算各自回帳時,一名虎賁將士忽而匆匆進帳,半跪抱拳道:“殿下,太子妃來徐州大營了!” 楚承稷坐在主位上,背脊不太明顯地僵了僵。 底下一干謀臣虎將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小聲地議論起來。 岑道溪道:“太子妃娘娘必是聽說了殿下重傷的消息,憂心之下趕來的。” 他們馬上就要反攻淮南王,怕路上被截取情報功虧一簣,一直沒敢往青州送信。 楚承稷沉默了一息,才道:“帶太子妃過來。” …… 秦箏抵達中軍帳時,楚承稷正躺在床上,軍醫(yī)在給他換藥,岑道溪側(cè)身立在一旁,向他匯報軍中大小事務(wù)。 見了秦箏,岑道溪拱手作揖:“見過太子妃娘娘?!?/br> 秦箏輕點了下頭,目光卻是一直落在楚承稷身上的。 他臉上帶著明顯的蒼白,軍醫(yī)換下來的紗布上全是血,肩胛處一個大窟窿,比他當初胸口那道箭傷留下的窟窿還要大,傷口處敷過草藥,血跡看起來偏暗。 楚承稷也看著秦箏,二人誰都沒說話。 岑道溪視線在兩人間打了個轉(zhuǎn),很識趣地道:“殿下,娘娘,微臣告退了。” 軍醫(yī)把搗碎的草藥重新敷在傷口處,開始給楚承稷纏紗布,只不過紗布得從楚承稷肩頸斜纏過去,岑道溪一走,沒人幫忙按著敷了草藥的那塊,軍醫(yī)有些吃力。 秦箏走上前,按住了那塊紗布,對軍醫(yī)道:“纏吧?!?/br> 隔著紗布,依然能感受到掌下肌理的張縮,他身上的溫度透過紗布傳遞至她手心,順著細小的神經(jīng)一直燒向胸口,在眼眶里充盈起澀意。 軍醫(yī)把紗布纏繞過來時,秦箏抬手繼續(xù)幫忙按住,指腹偶爾觸碰到他胸膛,秦箏能感覺到按在手下的肌理張縮比之前更明顯了些。 楚承稷依然沒說話,只是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秦箏不愿跟他對視,也不愿看他那道猙獰的傷口,垂下眼,卻又瞧見換下來扔在地上的那些染血的紗布,心口再次被揪了起來。 軍醫(yī)都察覺到了兩人間氣氛不對勁兒,手腳麻利地打好結(jié),極其有眼色地囑咐了句:“殿下傷勢嚴重,切不可再勞心,傷口沒愈合前,也不能沾水。若是休養(yǎng)不好,將來左臂難持重物?!?/br> 他說的是極壞的情況。 軍醫(yī)退下后,秦箏沉默著拿起楚承稷的里衣,走進后展開,紅著眼眶,極力繃著聲線問他:“能抬手嗎?” 她額前的碎發(fā)被夜風(fēng)吹得有些凌亂,衣襟上還有批折子時朱筆落下去時不小心濺到的紅墨。 從得知他重傷的消息,到部署完青州的一切趕過來,她連身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楚承稷抬起了手,卻不是穿那件里衣,而是攬在她后腰,重重把人抱住。 “你怎么來了?” 他問,嗓音很沉。 他坐在床上,秦箏站在床前,這個擁抱,讓秦箏高出他些許。 秦箏仰起頭,不想在他跟前哭,眼淚卻還是砸了下來,落在他肩背,guntang的,像是巖漿,順著血rou一寸寸燒灼了進去。 “你要還是不想見我,我現(xiàn)在就走?!鼻毓~任他抱著,捏著他那件里衣一動不動。 “想見你,但你應(yīng)該在青州,等我回去找你?!背叙㈤]上眼,攬在她腰間的力道又緊了幾分。 剛包扎過的傷口受力再次裂開,血慢慢浸紅了紗布,他也沒有松開的意思,“徐州戰(zhàn)火不斷,你不該來?!?/br> 這些日子所有的擔心、委屈、心疼都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秦箏眼淚大顆大顆往下砸:“想見我?你不是為了避開我去書房么?我該走得更遠些,不再礙你眼才是!” 她一句話沒說完,就被楚承稷按進了懷里,有一瞬他神情猙獰,像是所有的面具都被解下,露出了最原本的模樣。 “不要說這樣的話?!?/br> 秦箏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知道他傷口又出血了,掙扎時收了幾分力道,用殘存的理智道:“放開,我去給你叫軍醫(yī)。” 楚承稷卻半點沒有放手的意思,一只手抬起秦箏哭花的臉,手臂肌rou線條繃緊,視線沉沉落在她臉上,重復(fù)了一遍:“不要再說那樣的話?!?/br> 秦箏看著他冷笑:“不許我說那樣的話,可最先是誰那樣做的?” 楚承稷瞳仁里映著完完整整的一個她,唇角抿緊,沒說話。 秦箏半是委屈半是難過,狼狽抹了一把臉:“你身上有傷,我不想在現(xiàn)在跟你吵,放開,我去找軍醫(yī)。” 楚承稷緩緩道:“去書房,不是不想理你,也不是不想見你?!?/br> 他抬起眼,看向她眸子最深處:“秦箏,我只有一顆心,早就把它完完整整地掏給你了,為什么不信我?因為旁人幾句話,就要寫一封契書來確保我對你的心意?!?/br> 秦箏眼角噙著一滴淚,他抬手抹去,動作很溫柔,“我的感情和承諾在你眼中就這么一文不值么?我也是會動怒的。可看著你,又舍不得生氣了,只能避開你,讓你知道,我也是會惱的,不能再懷疑我對你的感情?!?/br> “我沒你想的那么寬宏大度,我也有執(zhí)拗的時候?!?/br> “那天晚上,我回房了,在床邊看了你一夜?!?/br> “默背了曾經(jīng)看過的所有佛法,依舊想不通,為什么會在你身上患得患失,貪嗔癡皆犯?!?/br> 聽他說起這些,秦箏咬緊唇,努力想逼退眼眶的澀意,卻讓淚涌得更兇:“你會患得患失,我就不害怕么?我在這里就是個異端,所有人都覺得你選妃納妾是理所當然的事,真到了‘等閑變卻故人心’的時候,我有什么退路?” 說到后面,已經(jīng)抑制不住嗓音里的哽咽。 楚承稷按著她后頸,讓她完全貼向自己,肩膀抵著肩膀,胸膛挨著胸膛,仿佛一對交頸的鴛鴦,“對不起?!?/br> 秦箏再也繃不住,回抱住他,伏在他沒受傷的肩頭大哭起來:“你以前說你不知道怎么對人好,可我也是第一次喜歡一個人,你覺得我做得不對,你給我說??!我不怕你發(fā)火!” 楚承稷掌心隔著她的長發(fā)撫在她單薄的背脊上,再次極低地道了一聲:“對不起?!?/br> 他怎么舍得沖她發(fā)火。 秦箏把眼淚全蹭在他胸膛上,“聽說你重傷,把徐州城所有的大夫都召集到軍營來了,我一路上怕得要死?!?/br> 楚承稷寬慰她:“沒那么嚴重,是為了讓淮南王和陳營那邊放松戒備,故意往重了說的?!?/br> 他說得輕松,可那大片大片染血的紗布,血rou模糊的傷口,是秦箏親眼看過的,哪怕不危及性命,也絕不是輕傷。 他身上的血腥味濃重,秦箏直起上身,胡亂用袖子揩了揩眼,“你別糊弄我,軍醫(yī)剛才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去找軍醫(yī)給你重新包扎。” 她起身要走,楚承稷卻拽著她手腕不放,“那邊箱子里有藥包,拿過來我自己包扎。” 他雖這么說,但秦箏又哪能真讓他自己動手。 將染血的紗布拆下來,給他重新敷藥時,看著那核桃大一個血窟窿,秦箏紅著眼問他:“疼嗎?” 楚承稷說:“現(xiàn)在不疼了?!?/br> 秦箏抿緊唇不說話,沉默著用紗布給他重新包扎傷口。 怎么可能不疼呢? 新傷下面,就是那道險些要了他命的箭傷,如今只剩一道指甲蓋大小的疤。 打好紗布的結(jié)后,她用指腹輕輕摩挲那道箭疤,俯身貼近,溫軟的唇印上去時,眼睫顫動,一串淚痕劃過眼瞼,又急又快:“跟我吵架也好,冷著也好,都不許在戰(zhàn)場上出事?!?/br> 楚承稷渾身肌理一下子繃緊了,他擦去她臉上的淚珠子,單手撫著她側(cè)臉:“戰(zhàn)場本就刀劍無眼,這傷與此事無關(guān)。你要的契書,我重擬了一封,在書案下方的第二個抽屜里?!?/br> 見秦箏神情錯愣,他只是淺笑:“沒看到么?那等你回去了再看不遲?!?/br> 她去赤水河的那天半夜,他就擬好了,本是要帶去赤水河找她的,卻因徐州軍情擱淺了。 秦箏卻搖頭:“我不要什么契書了,我們兩個人之間的承諾,有沒有白紙黑字記下來都一樣的?!?/br> 楚承稷吻她水澤未干的眼瞼,微微拉開些許距離看她,眼神很深,身上的血腥味和淡淡的草藥味裹挾著她:“不是我們之間的承諾,天下人皆可作證?!?/br> 第114章 亡國第一百一十四天 秦箏就這么在徐州大營住了下來。 楚承稷口中那封契書,她一時半會兒瞧不到,細問楚承稷都寫了什么,楚承稷又不肯說,只得作罷。 軍醫(yī)說要讓楚承稷靜養(yǎng),秦箏除了照料他飲食起居,送到楚承稷這里來的折子,她也幫忙處理了那些日?,嵥榈恼?wù),關(guān)乎軍機大事的,才由楚承稷親自過目。 偶有因不熟悉徐州基本情況拿不準確法子的,秦箏便直接問楚承稷。 這日在看到一封關(guān)于徐州征稅充盈府庫的折子時,她眉頭皺得緊緊的: “徐州地廣人多,怎地田賦還不及青州?城內(nèi)多坊市,收上來的商稅也這般低?”她看向楚承稷:“官府進項除了鹽、鐵、茶,就是賦稅,再這樣下去,只怕徐州銀庫在軍需上都周轉(zhuǎn)不過來?!?/br> 田賦是官府對田地征收的稅款,軍中的軍糧和官府糧倉里囤積的賑災(zāi)糧都是這般征上來的。 商稅跟后世的納稅類似,都是商賈向官府繳納稅款。 徐州通運發(fā)達,可以說是江淮一帶的貿(mào)易中心,南北商販都在此轉(zhuǎn)賣貨物,同時也給徐州帶來了源源不斷的財富。 但如今田賦商稅明顯遠低于徐州應(yīng)有的數(shù)額,秦箏有些擔心下面的官員貪墨。 楚承稷半靠在床頭,身后墊著兩個軟枕,手執(zhí)一卷書,姿態(tài)閑散,為了不勒到傷口,雪白的中衣領(lǐng)口微微敞開些許,露出好看的鎖骨和一小截繞過肩頸的紗布,黑發(fā)隨意地披散著,其中一縷正好落在他纏繞紗布的地方,襯著他那張清雋如玉的臉,自有一股風(fēng)流意態(tài)。 他長臂一伸,就把秦箏拉近了幾分,下巴擱在她肩頭,握住她拿折子的手抬高幾分,看清折子上寫的內(nèi)容后,語調(diào)略有幾分疲懶: “徐州地處要塞,戰(zhàn)亂不斷,原本南北通貨頻繁,近幾年因為戰(zhàn)火,來往商販減少,我下令減免了稅收,引商賈們重回徐州經(jīng)商?!?/br> 這樣一來,商稅低下倒是解釋得通了。 秦箏嫩白的手指繼續(xù)在折子上指:“田賦低下也是因戰(zhàn)亂導(dǎo)致田地?zé)o人耕種?” 楚承稷捏住了那根在他視線里晃來晃去的手指,不急不緩道:“戰(zhàn)亂是原因之一,徐州地勢不如青州平坦,又無江河過境,耕種和灌溉都比不得青州。” 秦箏聽得認真,對徐州的經(jīng)濟來源也有了基本認知。 青州臨江又屬平原地帶,可大力發(fā)展農(nóng)業(yè),憑借元江也能靠漕運帶動貿(mào)易。 徐州的地形卻不適合主推農(nóng)業(yè),楚承稷是想繼續(xù)發(fā)揮交通樞紐的作用,在戰(zhàn)亂之后形成貿(mào)易中心,作為南北貨物的一個交匯地。 目前的結(jié)癥在于,徐州的貿(mào)易往來因為戰(zhàn)亂已經(jīng)大不如前,雖然楚承稷減免了賦稅,但短時間內(nèi)也難見成效。 到時候很頭疼的局面就是,百姓吃不上飯,官府也征不上糧,一個地方窮得飯都吃不起了,傻子才跑來這里做生意,還談什么發(fā)展貿(mào)易、充盈府庫? 秦箏想了想道:“今年青州的田地盡數(shù)耕種,收上來的新糧可以援助徐州,但徐州境內(nèi),除了慢慢盤活南北貿(mào)易,來年農(nóng)業(yè)上至少也得自給自足。” “我看徐州將田賦里的地稅由原本的‘十五稅一’改為了‘三十稅一’,一畝地只需向官府交半斗糧食,賦稅雖是減輕了,可耕地、種子這些都是問題。未免有地的百姓不愿耕種,愿耕種的百姓無地可耕,可由官府統(tǒng)一分配耕地和作物種子,再按村配給耕牛,免稅三年。” 楚承稷聽她說得頭頭是道,嘴角輕扯出一個弧度:“你如今處理起這些倒是熟稔?!?/br> 秦箏白他一眼:“我好歹也跟著宋大人他們學(xué)了這么久,關(guān)于青州的農(nóng)耕的策略,是親耳聽著他們一條條討論出來的,關(guān)于徐州流民的安置,可效仿青州的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