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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亡國太子妃 第129節(jié)

    一直到楚承稷離開,沈嬋都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馬車再次駛動時,沈嬋看著裹著銀緞披風坐在馬車對面的秦箏,眼神有些哀傷,嘴角卻緩緩翹起。

    方才的問題,她心中已經有答案了。

    這場亡國之禍,因她而起,卻害苦了兄長和阿箏jiejie。

    如今阿箏jiejie過得好,她心愿已滿了一半。

    第119章 亡國第一百一十九天

    秦箏見沈嬋一直盯著自己,問:“怎么了?”

    沈嬋搖搖頭,沉默片刻才道:“阿箏jiejie,有朝一日,我兄長若落到了你們手中,阿箏jiejie和殿下能不能……留他一命?”

    秦箏和沈嬋祈求的目光對上,緩慢開口:“沈嬋,路都是你兄長自己選的?!?/br>
    沈嬋凄苦一笑:“謝謝阿箏jiejie,我明白了。”

    秦箏看著沈嬋落寞的樣子,心中微微觸動,道:“你也一樣,你的路,也該你自己選擇,別背負著不屬于你的愧疚過完這一輩子。”

    沈嬋抬起頭看秦箏,眼底帶著不太明顯的希翼,苦笑著問:“秦鄉(xiāng)關一役,榮王和方氏為了逼我兄長跟沈家一起投靠李信,將我綁去李信營中贈與他為妾……兄長是為了我才害了五萬將士,我如何能不愧疚?”

    秦箏聽她說起這些,大抵也明白了她心結所在,道:“殺人的是刀,但握刀的人才是元兇。你兄長當了那柄殺人的刀,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也是他犯下的罪孽,無需辯駁??烧嬲摫蛔l責唾罵、為秦鄉(xiāng)關五萬冤魂贖罪的,不應該是設此毒計的李信和榮王夫婦嗎?”

    沈嬋怔怔地看著秦箏,忽而以手掩面,眼淚大顆大顆往下砸。

    這是自秦鄉(xiāng)關一戰(zhàn)后,頭一次有人同她說,真正的元兇是李信和榮王夫婦。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把罪責推到了兄長身上,她知曉兄長是為了救她才步入這泥潭的,她也跟著愧疚、惶然,吃齋念佛,只為了求菩薩幫著超度秦鄉(xiāng)關那些枉死的將士,為兄長減輕罪孽。

    可真正害死秦鄉(xiāng)關五萬將士的李信和榮王夫婦,卻像是隱退了一般,都沒人提及他們。

    很長一段時間,沈嬋都懷疑自己:她覺得李信才是那個罪魁禍首,是不是私心里在為兄長開脫?

    此刻聽秦箏也這么說,沈嬋努力想止住眼中的淚水,卻于事無補,她迫切地想尋求一個答案:“為什么……為什么所有人都只怪我兄長,卻無人提李信?”

    秦箏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李家在做了惡心事后隱身、cao縱輿論這塊上,的確稱得上爐火純青。

    客觀來講,秦鄉(xiāng)關五萬條人命這口鍋,沈彥之背得冤,但也不冤。

    說他冤,是因為當初他也是被李信和榮王夫婦算計得死死的,壓根沒有退路。到最后,殺人的是李信,坐皇位的是李信,背負一切罵名的才是他。

    說他不冤,則是羅小將軍和那五萬將士,的確是因為他出賣了軍情才喪命的。

    這是一筆爛賬,到如今,已經很難算清了。

    秦箏看著沈嬋凄苦的眼神,嘆道:“以李信的手段,怎么可能會讓世人知曉,他是聯(lián)合榮王夫婦把你扣在了帳中,才逼反的你兄長?”

    在當時所有朝臣以及世人眼中,就是沈家和李信聯(lián)姻當了逆賊,沈彥之掌握軍情坑殺了秦鄉(xiāng)關五萬將士。

    沈彥之已經被迫上了李信的賊船,沈家在李信那邊根基尚還不穩(wěn),他若把自己叛變的真相說出來,被怒火沖昏頭腦的朝臣不會信他、只會覺著他是在信口雌黃為自己辯駁;而此舉也會讓李信早早地提防沈彥之,再找機會除掉他。

    沈彥之要想復仇,就只能隱忍下來,讓真相埋沒。

    還有一個原因則是,比起外人的蠻橫侵略,自己人的背叛,才更是常人所不能容忍的,所以朝臣和百姓,罵得更多的依舊是沈彥之。

    沈嬋聽了秦箏這番言論,覆著水澤的一雙眼里,閃過痛苦和恨意。

    她和兄長這輩子,都叫李信和榮王夫婦的算計給毀了。

    該說的秦箏都說了,接下來的這一路,她也沒再做聲。

    抵達青州府,秦箏讓府上的婢子引著沈嬋去給她安排的院落時,沈嬋走出幾步,回過頭看著立在檐下、灑了一身暖黃燈籠光暈的秦箏,千言萬語涌至喉頭,最終只說了一聲“謝謝”。

    秦箏知道她道謝,是為自己先前在馬車上說的那番話,不由得又在心底淺嘆了一聲。

    誠如秦夫人所說,這是個苦命的姑娘。

    但人各有命,秦箏能做的,也只有這么多了,且盼她今后能看得通透些。

    楚承稷從垂花門進來時,見秦箏還立在檐下,他順著秦箏的視線往那條通往別院的小徑望去,以為她沒跟沈嬋談攏,道:“她若不愿,也還有別的法子,無需煩憂?!?/br>
    秦箏回過神就聽見他說這么一句話,心知他誤會了,搖了搖頭:“那是個明事理又心善的姑娘,她兄長走到今天這一步,也不是她想看到的,她愿意幫我們?!?/br>
    楚承稷撐著傘走近,雨珠從傘面滑落,垂眼看到秦箏垂在廣袖之下的手,伸手握了過去,果然是涼的。

    他攥在了掌心,用自己的溫熱的大掌全然包裹住,猜到她或許為沈嬋感懷,道:“這是她自己的緣法?!?/br>
    秦箏聽他又說起佛語,倒是把心中那份淡淡的感懷沖散了些,偏過頭看著他在昏暗的光線里更顯清雋俊美的側臉,眉眼舒展,噙著淺淺的笑意:“楚師父說得在理。”

    楚承稷淡淡斜她一眼,知道她是打趣自己,在她手骨上微微用了點力道捏了一下。

    秦箏浮夸地嬌聲求饒:“疼疼疼!”

    入夜后雨勢漸大,檐下的燈籠也被風吹得搖搖晃晃,靜謐的雨夜里,她那求饒聲鉆進人耳窩,似貓爪子在心上撓了幾道。

    楚承稷腳步微頓,在燈籠灑出的滂滂濁光里,高大的身子往秦箏那邊傾了傾,一雙眸子幽涼深邃幽,薄唇貼近她耳廓,嗓音低沉:“一會兒也這樣喊疼?!?/br>
    喊疼聲戛然而止,秦箏很識相地閉嘴了。

    ……

    塢城。

    沈嬋被接到了楚營的消息,第二日便傳入了沈彥之耳中。

    沈彥之傳問前來報信的守衛(wèi),面上一片陰霾:“怎么走漏的風聲?”

    沈彥之先前從陳家接回沈嬋后,因著株州以北如今還是李信的勢力,塢城又即將和青州開戰(zhàn),便把她送到了遠離戰(zhàn)火的凈慈庵。

    沈嬋有孕在身,有時候行動不便,普通婢子力氣不夠,男子又不好近身伺候,他才命底下人買了武婢回來,幫襯著照料沈嬋。

    凈慈庵地勢偏僻,又被守衛(wèi)圍得跟個鐵桶一樣,不該叫人知曉沈嬋在那里才對。

    守衛(wèi)不敢看沈彥之,顫著嗓音回話:“屬下不知……只是先前塢城和青州交戰(zhàn),周邊村落里一些村民往別處逃,途經凈慈庵進來討過飯,屬下帶人驅趕時,驚動了沈嬪娘娘,娘娘心善,命人給那些難民準備了齋飯,興許……就是那時候走漏的風聲?!?/br>
    沈彥之怒急,一腳踹翻了跟前的幾案,蒼白精致的臉孔上幾乎壓不住翻騰的戾氣。

    上一次有人用沈嬋脅迫他,還是秦鄉(xiāng)關一役。

    那是他至今不愿過多回想的一戰(zhàn),所有的虛妄和痛苦,似乎都是從那時開始的,那是他永遠醒不來的噩夢,在這泥潭里越陷越深。

    守衛(wèi)見沈彥之發(fā)怒,更為惶恐伏低了身子。

    沈彥之卻閉了閉眼,艱難發(fā)問:“沈嬪娘娘被帶走前,可有被為難?”

    守衛(wèi)連忙搖頭,“帶兵去庵堂的是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進禪房同沈嬪娘娘坐了一盞茶的功夫,沈嬪就跟著太子妃娘娘上馬車了,并未被為難?!?/br>
    聽到是秦箏去帶走的沈嬋,沈彥之猛然掀開眼皮,臉部肌rou繃得死緊:“阿箏?”

    屋外有侍者匆匆來報:“世子,不好了!安元青跟著楚軍一起圍攻塢城了!他們說沈嬪娘娘在他們手上,讓咱們交出安元青家眷!”

    沈彥之背對侍者站著,久久沒有發(fā)話。

    有一瞬間,侍者甚至從沈彥之的背影里看出了幾分頹廢和蒼涼,侍者被自己這個想法嚇到,忙低下了頭去。

    從得知沈嬋被抓,沈彥之就猜到會有眼前的局面了。

    如果是楚承稷直接命人帶走的沈嬋,他或許還可以自欺欺人,告訴自己沈嬋或許不知道為何會被抓。

    可秦箏親自去接的沈嬋,顯然他對安家所做的一切,秦箏都已知曉,并且告訴沈嬋了。

    他不怕在外人跟前卑劣、不折手段,畢竟那個清風朗月的沈世子,早在秦鄉(xiāng)關一役的時候,就死了,茍活在這世間的,就是一個jian佞小人。

    但那是他拼上性命也想護著的兩人,唯二想讓他們永遠不要看到自己這副模樣的兩人!

    如今卻都在楚成基跟前,目睹自己這卑鄙下作的樣子。

    “世……世子?”侍者見沈彥之遲遲沒有出聲,小心翼翼喚了他一聲。

    桌上的高腳燭臺被人用力擲了過來,重重摔在地上,銅鑄的燭臺生生摔凹進去了一塊,可見摔東西的人怒氣之盛。

    沈彥之眼底翻涌著駭人的血色,頸下的青筋都一條條凸了起來,歇斯底里吼道:“都滾出去!”

    侍者和報信的守衛(wèi)不敢再待在房內,連滾帶爬退出房門。

    房門合上的時候,沈彥之才失去所有支撐一般,頹廢坐到了書案前的臺階上,痛苦捂住眼。

    ……

    一盞茶后,沈彥之再次出現(xiàn)在塢城城樓上時,已經換了一身靛藍色織錦長袍,頭發(fā)用玉冠束得一絲不茍,遠遠看去,除了身形清瘦了些,依舊豐神俊朗。

    安元青顯然已和楚軍統(tǒng)一了陣線,一見沈彥之出現(xiàn)在城樓上,立馬大喝:“沈彥之!速速放了我妻小老母!”

    被綁上城樓的安家家眷似乎也意識到她們有救了,有的在哭,有的在大聲喚安元青。

    沈彥之像是聽不見這些聲音,視線直直地落到了楚軍陣前的那兩名女子身上。

    沈嬋并未被綁起來,相反,貼身伺候她的兩名婢子都還跟在她身后。

    才下過一場秋雨,天氣一下子涼了起來,沈嬋穿著櫻草色的折枝花紋襦裙,外罩一件鵝黃的毛絨大氅,露出巴掌大一張瘦削的小臉,見了他眼眶紅通通的。

    身形雖瘦弱,但的確是沒被苛待的樣子。

    秦箏就站在沈嬋邊上,白裳紅氅,眉眼清冷亦壓不下那份絕色。

    她自始至終都沒朝城樓上看一眼,會出現(xiàn)在這里,似乎只是為了讓沈嬋在萬軍陣前,不太過孤立無援。

    沈彥之遠遠看著她冷漠的容顏,將舌尖咬出淡淡的血腥味,才把所有的痛色都完美掩藏于眼底。

    城樓下,剛從孟郡調回來的林堯正在馬背上摩拳擦掌,計劃一會兒怎么攻打塢城,忽覺一道視線暗沉沉落到了自己身上。

    他忙抬起頭,發(fā)現(xiàn)是楚承稷在看自己,趕緊挺直了腰背,心說太子殿下好好的,突然用這么陰沉的眼神看自己作甚?

    正努力正襟危坐,卻發(fā)現(xiàn)城樓上那姓沈的,眼睛跟黏在太子妃身上了一樣。

    林堯福臨心至,瞬間明白了楚承稷為什么突然看他。

    林堯清了清嗓門,趕緊罵道:“姓沈的!你再不放了安將軍家眷,別怪我們不客氣!”

    第120章 亡國第一百二十天(捉蟲)……

    沈彥之這才往林堯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不期然同楚承稷的視線對上。

    男人之間的較量,有時候只需要一個眼神。

    沈彥之生平,頭一回知道一敗涂地是個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