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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穿成亡國太子妃在線閱讀 - 穿成亡國太子妃 第161節(jié)

穿成亡國太子妃 第161節(jié)

    他一步一步走出了天牢狹長的甬道,身后是榮王尖銳凄厲的哭嚎聲。

    很久以前,他也聽過這天牢里傳出的悲哭聲,不過那次是文武百官為陸太師和秦國公送行。

    沈彥之行至天井處止住腳步,抬起頭往那片四方孔透出的天光看去,大片大片的飛雪飄下,沾濕了他鬢發(fā),落了滿肩薄雪。

    ……

    當(dāng)天夜里,兩道文書從宮里發(fā)出,一道是細(xì)數(shù)李信罪行,推翻他所建的大陳王朝的檄文;一道則是恢復(fù)沈嬋自由身,封她為翁主的詔書。

    李信臥病多久,他便已把持朝政多久,朝堂上忠于李信的那批人,在這段時間已被他鏟除干凈,留下的無非是些墻頭草,對于他發(fā)出的這兩封文書,哪敢有異議。

    ……

    沈彥之披著滿身風(fēng)雪回到沈府時,年邁的老管家已淚漣漣等在門口:“您快去見小姐最后一面吧!”

    伺候的婢子跪在沈嬋床前小聲啜泣,床上的沈嬋顯然已是彌留之際,她唇半張著,似還有什么心愿未了。

    婢子以為她是想吃那碗沒吃完的湯圓,拿去廚房熱了喂給她吃,她已無法進(jìn)食,唇還是半張著。

    直到沈彥之帶著一身寒氣進(jìn)屋來,冰冷的手握住了她本也沒多少溫度的手,溫聲同她道:“李信已死,陳國皇室也不在了,你也不是李家婦,你是我沈家的姑娘,去尋母親吧?!?/br>
    沈嬋半張的嘴慢慢合上了,她瞳孔已沒法聚焦,眼皮合上時,嘴角帶著一絲淺淡的笑意。

    屋內(nèi)婢子的哭聲陡然變得尖銳,沈彥之卻只是握著沈嬋的手一動不動。

    沈嬋最終葬入了沈家墓園,她的墳?zāi)咕o挨著沈母的,似時隔多年,又依偎在母親身旁睡去了一般。

    沈嬋故去后不久,據(jù)聞榮王也在天牢里暴斃了,但尸首是如何處理的無人知曉,只有好事者說,在亂葬崗瞧見一具男尸,有些像榮王。

    ……

    沈彥之推翻李信的政權(quán),卻并未自己稱帝,而是像當(dāng)初和淮陽王一樣擁兵自重的消息,是和沈嬋的死訊一起傳入秦箏耳中的。

    她與沈嬋雖只見過一面,但一直記得那個善良得叫人心疼的姑娘。

    秦箏取了三炷香,在院子里對著汴京的方向拜了三拜,也算是送了那姑娘一程。

    秦簡所書的勸沈彥之和她們結(jié)盟對付北戎的信,汴京那邊也遲遲沒有回音。

    秦箏已做好最壞的打算,命人將株洲和塢城還未治愈的疫民遷移到了南境救治疫民的城池,一面加強(qiáng)株洲的兵防,一面把江淮一帶瘟疫肆虐、大量死人的言論放出去。

    只是沈彥之那邊知道她們有了治療瘟疫的法子,北戎人又沒經(jīng)歷過這場瘟疫,興許不會像中原人一樣對瘟疫過分忌憚。

    這個煙霧彈的效果,秦箏不敢抱太大期待,但下策也是計(jì)策,這種時候只能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了。

    安排好株洲和塢城疫民撤離,秦箏又去了一趟秦府,勸說秦夫人先避到南方去。

    她和秦簡都要留在江淮,秦夫人自是不肯走的,“你們都在這里,我哪兒都不去?!?/br>
    秦簡跪下道:“母親,父親常說,在其位謀其政,任其職盡其責(zé),兒作為臣子,大敵當(dāng)前,萬萬退不得,母親您先去南下避避戰(zhàn)火,兒子心中才能少一份掛念?!?/br>
    秦夫人如何不明白這其中的大義和道理,只是看著長子照著亡夫的路子走下去,心中觸景生情,難免悲切,她看向秦箏:“阿箏也不走?”

    秦箏伏在秦夫人膝前,緩聲道:“殿下北上前,把江淮和整個南境都交與我了的,我總得替殿下好好守著?!?/br>
    見秦夫人落下淚來,她又溫聲寬慰:“若是江淮當(dāng)真守不住了,我也會退守南境的,母親切莫太過憂心。您去了南境,我和兄長,還有笙兒,心中才安?!?/br>
    秦夫人握著她的手垂淚道:“你們一個個的,都像極了你父親,我高興你們像他,卻又不愿你們像他……”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勸秦夫人去南境的事算是成了。

    走出秦府時,秦箏望著掛在空中的那輪銀盤似的圓月,淺淺嘆了口氣:“你何時歸來?”

    她在外人跟前不能露怯,可面對這場勝算渺茫的大戰(zhàn),心中又哪能全然不懼?

    ……

    北庭。

    雪夜茫茫,烏泱泱的大軍在雪巒和山野中蜿蜒前行。

    北風(fēng)迎面割在臉上,似被刀子刮去了一層皮。

    從林堯帶回北戎大軍暗中南遷的消息,當(dāng)晚楚承稷便拔營往江淮趕,只是這山遠(yuǎn)路遙,八萬大軍的行軍速度終究比不得傳遞軍情的流星馬。

    他寫了不少御敵之策命流星馬送回江淮,心中卻也明白,兩軍人數(shù)懸殊巨大時,計(jì)策的作用已不大。

    對方便是用尸體堆,也能堆到元江對岸,堆平挖在山地里的那些壕溝,繼續(xù)如履平地沖殺。

    楚承稷在馬背上握緊韁繩,遙望高懸于曠野的銀月,落滿月輝的側(cè)臉在一片雪色中更顯冷峻,他身后的披風(fēng)在被寒風(fēng)吹得一揚(yáng)一揚(yáng)的,一如主人的心境。

    第146章 亡國第一百四十六天 終篇

    北戎十余萬大軍已盡數(shù)屯于涼州,隨時準(zhǔn)備揮師南下。

    雷州城樓上的守軍比往日里多了數(shù)倍,卻也只是盯著而已。

    汴京不是他們的盟軍,他們?nèi)糍Q(mào)然打停駐在涼州的北戎軍隊(duì),北戎人反過來撲殺他們,江淮和涼州之間隔著一個汴京,江淮的盟軍沒法過來支援,羌柳關(guān)的謝家軍也來不及調(diào)回,萬一汴京再幫著北戎人一起打他們,屆時只能是雷州被北戎一舉拿下。

    謝馳謝桓兩兄弟日日登城樓查看戰(zhàn)況,蠻賊就在眼皮子底下,卻不能出兵攻打,謝馳憋得一肚子火氣。

    雷州也給汴京去了信,只要沈彥之那邊表個態(tài)同意結(jié)盟,他們雷州、汴京、江淮的勢力擰成一股繩,怎么也能暫且把北戎蠻軍困在涼州,讓他們南下不了寸土。

    偏偏消息到了汴京,就石沉大海了一般。

    前線的急報從雷州通過秦鄉(xiāng)關(guān)的要道一封封送往江淮,秦箏眼見到了此時汴京也沒傳來回信,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為了加大勝算,她命人在江淮一帶廣征新軍,發(fā)動當(dāng)?shù)匕傩找黄鹜诤緶显O(shè)陷阱,盡量把地利的優(yōu)勢發(fā)揮到最大。

    從汴京往南逃的百姓日益增多,就連普通百姓,都意識到了這一戰(zhàn),跟從前那些諸侯內(nèi)戰(zhàn)不可同日而語。

    他們?nèi)魯×?,此后恐怕得淪為北戎人的奴隸,如同牛馬一般供人驅(qū)使。

    ……

    探子和南下的流民很快帶來另一則消息,沈彥之在鯉花臺設(shè)宴款待李忠,似要同李忠冰釋前嫌,正式將李忠拉入麾下。

    李忠是什么貨色,天下人皆知,一時間雷州和整個江淮上空都頗有幾分愁云慘淡。

    他們的敵人不僅是北戎,還多了汴京的五萬人馬。

    在株洲一帶設(shè)防的陷阱壕溝,原本是最不利于北戎軍的,但兩軍交戰(zhàn)時,派出在山地作戰(zhàn)的若是汴京的軍隊(duì),那么先前的地利也占不了多少優(yōu)勢了。

    不僅是天下文人,就連普通百姓都對沈彥之和李信唾罵不已。

    秦簡更是私下給沈彥之寫了多封痛斥的信件送往汴京,他和沈彥之曾是至交好友,若沒有當(dāng)初東宮搶親,現(xiàn)在也是郎舅關(guān)系。

    但曾經(jīng)有多要好,各為其主、中間又隔著家國之恨后,就有多痛恨。

    ……

    天寒地凍,滴水成冰。

    秦箏和宋鶴卿一道登上株洲城樓巡視城防,慘淡的愁云將天幕壓得極低,身后的旌旗被北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

    秦箏身著黛紫色云雁暗紋細(xì)錦襖,外罩一件妝緞狐裘鑲毛斗篷,頭上戴著金玉發(fā)飾,華貴威嚴(yán)。

    她視線沉沉望著遠(yuǎn)處隱匿在大雪中透著一點(diǎn)木青色的山巒,映著天光和雪色的一雙眸子,淺淡疏離,不知從何時起,她眼中的神色已難叫人窺清了,文武百官見她時,更多地也是震懾于她的威嚴(yán),極少會關(guān)注她的容貌。

    “宋大人,你覺著沈彥之會和北戎聯(lián)手嗎?”

    立在一旁的宋鶴卿兩鬢花白的頭發(fā)比從前更多了些,身板卻依舊如懸崖上常年忍受風(fēng)吹雨打的蒼松,筆直崢嶸,只有在回話時,身子才稍往前傾了傾:

    “沈彥之若有意爭這天下,殿下又已取江淮和南境,北庭也甘愿稱臣,沈彥之毫無勝算,唯有同北戎人聯(lián)手,才尚有一爭之力。只是此舉無異于與虎謀皮,我輩終有驅(qū)逐外敵的一日,他沈彥之若不想淪為千古罪人,遭后人唾罵,便不該勾結(jié)異族?!?/br>
    秦箏沒說話,宋鶴卿說的這些,她自然也明白。

    若說從前沈彥之處處緊逼,是因?yàn)閷μ雍拗牍?,一心想奪回心上人。但十里亭一敘后,沈彥之送回游醫(yī)的手札,秦箏以為他明白一切,已經(jīng)放下了仇恨。

    現(xiàn)在汴京那邊的態(tài)度,卻又讓她有些不確定了。

    原書中沈彥之位高權(quán)重后一心想毀掉李信建立起來的陳國,作為他遲來的復(fù)仇,眼下是不是也一樣?

    還是……有什么別的緣由在里邊?

    寒風(fēng)吹動秦箏斗篷上的毛邊,雪沫子落在她濃密的烏發(fā)間,讓她神色瞧著更清冷了些。

    宋鶴卿以為她擔(dān)心株洲的防線,道:“娘娘莫憂,縱使我輩埋骨于此,這天下只要還有一個楚人,驅(qū)除戎狄的戰(zhàn)爭就不會停止。自古覬覦我中原之地的異族多矣,卻從無哪一族可長居此地。”

    秦箏點(diǎn)頭,深吸一口凜冽而清新的空氣,目光所及皆是山川曠野,而在這座堅(jiān)實(shí)的城樓之后,是手無寸鐵的中原百姓,她緩慢而堅(jiān)定地道:“宋大人所言極是。”

    這一仗便是勝算渺茫,也必須得打。

    倘若她們都退了,這天下的楚地百姓又能退到哪里去?

    ……

    汴京,鯉花臺。

    這鯉花臺,原是楚煬帝在位時修建的一座行宮,行宮湖中養(yǎng)了錦鯉萬尾,便是隆冬時節(jié),因有地龍暖著,湖面也不見結(jié)冰。

    樓閣飛雪,而湖中又有錦鯉成群嬉游,堪稱一大盛景。

    李忠由侍者引著,穿過雕花回廊,終于到了高臺觀景處。

    亭子四面都放了擋風(fēng)的帷幔,隱約可見一人端坐于亭內(nèi)。

    侍者掀開帷幔,李忠哼笑一聲,進(jìn)亭大馬金刀坐下后道:“沈世子好生大的排場?!?/br>
    沈彥之自封攝政王,他卻還是稱他為沈世子,無外乎是告訴沈彥之,自己并不承認(rèn)他這個攝政王。

    昔日他意圖取永州,卻被前楚太子那邊打得如喪家之犬一般四處逃竄,迫于無奈轉(zhuǎn)投沈彥之,沈彥之并未接見他,而是打發(fā)叫花子一般讓他暫居泗水城。

    沈彥之的盤算,李忠還是清楚的,泗水城正好是離株洲最近的城池。

    沈彥之讓他的軍隊(duì)留在這里,無外乎還是防備前楚太子那邊取汴京時,他的人馬能先行抵擋一陣。

    現(xiàn)在沈彥之主動召他,分明是想拉攏他了,李忠當(dāng)然不會錯過這為自己牟利的機(jī)會。

    面對李忠的譏諷,沈彥之平靜得過分。

    他臉上帶著明顯的病色,肩上搭著厚重的狐裘還是止不住低咳,用剛燒滾的水沏了一盞茶推至李忠那邊,緩聲道:“李將軍遠(yuǎn)道而來,先喝盞茶驅(qū)驅(qū)寒?!?/br>
    他不露出那一嘴尖利獠牙的時候,似乎又成了當(dāng)初那個謙和溫潤的世家公子。

    李忠隨行帶了好幾個武藝高強(qiáng)的侍衛(wèi),他自己也擅武,這亭中的又只有沈彥之一個病秧子,他才敢放心坐下。

    至于沈彥之遞來的一切茶水吃食,他是萬不會經(jīng)口的。

    李忠開門見山道:“我是個粗人,玩不轉(zhuǎn)你們汴京權(quán)貴那一套,就有什么說什么了,言語之間若有得罪之處,還望沈世子見諒。沈世子如今自己舉旗,拉我李某人入伙,李某手底下的弟兄們,個個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跟著我出生入死的,李某便是不為自己,也得為他們考慮。”

    沈彥之淺飲一口清茶,道:“李將軍重情重義,沈某佩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