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君(重生) 第9節(jié)
定國公府,世安閣。 桌前男子正手執(zhí)一本書冊品讀,一側(cè)嬌娘素手研墨,明窗光影掠入,正是一幅靜謐美景。不妨紛雜的腳步聲忽然急促傳來,嬌娘手指頓下,乍一抬眼瞧見來人,剛要將墨碇擱下欠身施禮,來人便是急沖沖道:“滾出去!” 嬌娘指尖一顫,袖擺擦過墨跡染了臟污。然也顧不得些許,瞥見男子神色,便是匆匆離去。 男子握著書冊,眸色淡淡瞥向氣勢洶洶那人:“生了何事?” 來人不停地喘著粗氣,猛地坐在男子對面的椅上,手指緊緊地攥著那圈椅扶手,恨不得將其生生掰斷。 “今日四公主相邀,我?guī)е栎琛?/br> “前情我都知曉,你說要緊事?!蹦凶舆m時打斷她,避免來人在氣惱混沌之下的長篇大論。 張氏胸口不停地起伏,又是喘了幾口氣:“還不是安若陽奉陰違,今日非要跟著出門我便該警醒,偏她裝得好,不知什么時候竟偷偷告狀告到了公主那里。” “說家中野貓令她受了驚,公主當即問責,說我若是沒有能力看顧未來太子妃,自會交由陛下處置?!?/br> “老爺!”張氏想起她跪在地上之時,戰(zhàn)戰(zhàn)兢兢誠惶誠恐,眼底頓時漫出屈辱的淚水。“妾身受些委屈倒也罷了,可我看公主那意思,竟是要因安若一人連累咱們整個府邸。這……” 張氏捏著絹帕擦拭眼淚,頓了片刻,聲調(diào)陡地拔高:“這怎么是好啊?” 說著,張氏觀他面色緊繃,繼續(xù)絮絮道:“老爺,咱們蓁蓁日后可怎么辦?” “若是安若當真攀上了公主這條線,公主從中替她周旋,日后太子再變了心思,咱們可就什么都沒了。” 定國公安向淵亦有些頭痛,安家十年榮寵,憑借的是當初長兄一條性命。往后的興衰便全都倚賴親生女兒嫁入太子府,將來母儀天下,這份尊榮才能久長。 然安向淵比著張氏方才被人敲打總歸鎮(zhèn)定些。為官多年,哪能如潑婦一般? “慌什么?”安向淵睨她一眼,“太子喜歡蓁蓁,難道真是看重蓁蓁的容貌與品行?不還是我這個未來岳丈的助力?!?/br> “老爺……”張氏不喜,他怎能這般說自己的女兒? 安向淵懶得與她揪扯,直接道:“即便蓁蓁是國色驚世,太子什么女子沒見過,他將來龍登九五看得可是太子妃母族勢力。” 張氏不情不愿地扁扁嘴:“妾身明白??涉韺嵲趹n心此事……” 安向淵阻斷她:“尚有半年,你教養(yǎng)好女兒,少做錯事便是?!?/br> 張氏眼見安向淵不耐煩地下了逐客令,無奈起身正要離去,身側(cè)的羅mama忽的疾步走來:“稟老爺夫人,公主府又傳話過來,要明日再請安若小姐進府?!?/br> 張氏將將平復的心緒,陡地又被掀起波浪:“去回話,就說她身子不適不宜出行?!?/br> 羅mama站著一時沒動:“夫人?” “還不快去!”張氏惱怒之下,愈是疾言厲色。 安向淵見此情形,無奈喟嘆,以眼色阻住羅mama,隨即徐徐道:“公主今日方叮囑你好生照看安若,回府不過片刻,你便令人言說她身子不適,真是糊涂。” 張氏怔了怔,驀然回過神來,可她心下仍是急切:“我這不是急不擇言,憂心咱們蓁蓁。我只怕,照公主這行事當真是要幫著安若?!?/br> 安向淵冷冷道:“公主真要站在安若那端你能如何?難道還要質(zhì)疑公主?” “……” “出去。”安向淵自鼻端哼出一口氣,懶得應對張氏。然張氏杵著不動,他只得示意羅mama離去,這才解釋道,“公主再是得寵,終歸是公主?!?/br> 說著,眼見得張氏腦子仍轉(zhuǎn)不過彎來,繼而道:“公主與太子孰輕孰重,咱們明白,陛下更明白。即便是公主從中撮合又如何?太子難道還能腦子不清醒,選定非我親生的安若?” 張氏聽罷,一顆心終于落下,著人將公主府相邀的消息照實送到了碧江院。 碧江院內(nèi)。 安若思索著四公主之意,四公主再度相邀并不在意料之外,然僅僅邀她一人,便有些令人驚奇。 離開公主府之際,四公主特意將她們母女三人留下,而后給張氏下了好大的臉面??此墓髂乔樾?,似乎真是為著她考量。 甚至,四公主似乎盼著她與太子退婚。 若是出于偏向定國公府,給安寧的太子妃位讓路,四公主便不必特意下張氏的臉面。由此種種,似乎都是四公主在向著她。 素無糾葛,緣何忽然站了她的立場? 罷了,明日再見,便知如何。 翌日。 安若換了身月白外衫,襦裙與對襟也換了更為素凈的顏色。只面頰妝容,令石竹描繪的更加細致。 昨日她瞧著氣色好,今日氣色更甚。 不成想,還未出門一場雨淅淅瀝瀝落下。雨勢不大,不足以攔住出行。然安若還是等了半個時辰,看四公主那邊可有消息送來。 或許一場雨,便阻了這次相邀。 半個時辰后,公主府無人前來,安若到底是帶著石竹踏著雨水出行??v傘面將她遮著,卻擋不住微風掠來同腳下水漬飛濺。 待她行到公主府前廳,身上已見微弱濕意。 “安小姐稍候片刻,公主殿下隨后便來?!鳖I她進門的侍女說罷這句,便躬身退下。 安若于廳內(nèi)靜立,她身上見了雨水,不便坐下,遂站著靜等。 片刻后,廳內(nèi)忽一道微風掠入,安若聽得腳步聲轉(zhuǎn)身便要行禮,卻是在瞧見來人時驀地一滯。 來人一襲暗紅衣袍,是她見過之人,卻是不知怎么忽然出現(xiàn)在此處。尤其,廳內(nèi)別無他人,頓時成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安若僵了一剎,回過身照舊是欠身施禮:“駙馬爺。” “起起起?!瘪€馬疾步走來,抬手便要扶過她的手肘。 安若忙后撤一步,一面道:“今日是公主相邀,不知公主可是有事耽擱?” 駙馬手指落空,眸間笑意卻是愈深。 他抬手又要去勾安若的下頜,一面含笑道:“我瞧你身子大好,可還是單薄些。” 安若錯開臉,猛地抬頭,一眼便望見駙馬爺那目光流轉(zhuǎn),竟是在細細打量她的身姿。可謂眼圈烏黑,言語輕薄。 安若頓覺惡心,拉過石竹就要錯開駙馬離去,不妨她錯開一步,駙馬便緊隨一步,憑著高大的身姿死死將她攔住。 幾步之后,駙馬居高臨下凝著她,忽然笑出聲來:“美人慌什么?□□我又不會將你如何?” “還請駙馬爺自重!”安若冷聲斥道。 駙馬仿似沒瞧見她眸間厲色,笑得愈是無忌:“遍京城都說你家二小姐是個明媚動人的美人,可就我瞧出了,安若,你才是定國公府金屋藏的嬌嬌?!?/br> “可惜太子竟是個瞎子,竟瞧上了安寧?!?/br> 駙馬似無奈嘆息,又滿眼皆是得意。太子錯過的美人,竟讓他惦記,不可謂不得意。 安若聽著,只覺得那話頭字字入耳皆令人作嘔。她趁勢又要離去,不妨駙馬這次忽然將豬手直直伸來,石竹要替她擋開,被駙馬一手推開。 手腕陡地被人緊握。 安若顧不上石竹仍倒在地上,只覺得身子發(fā)冷。她即便是走過一世,也素未與男子接觸,這時猛然撞見此等情形,片刻慌張,便是迅速以另一只手拔下發(fā)上長簪。 “放開我!” 安若厲聲道,再是顧不得尊卑。此等猥瑣下流之人,也配不上尊貴二字。 駙馬嘻嘻笑著,拿捏著安若手腕,身子又要前傾。 “駙馬!”安若手上移轉(zhuǎn),發(fā)簪尖銳那端方才還對著駙馬,這時驟然抵在自個頸間。“駙馬再不放開,便是要了臣女性命?!?/br> 駙馬眸中一瞬慌亂,轉(zhuǎn)而又覺,女子輕賤,能有幾分氣節(jié)?身子照舊是前傾,卻是在垂首間赫然頓住。 雪白的頸間,竟已見了血珠。 駙馬終是慌了神,手上掐著女子手腕,卻是在驚愕間一時沒有放開。直至身后傳來一道厲斥:“駙馬這是做什么?” 女聲清冽有力,是極為熟稔的音調(diào)。駙馬猛地后退兩步,安若也在駙馬撤離后瞧見一身華服的女子大步走來。 四公主不復昨日發(fā)髻繁復,今日發(fā)髻隨意挽著,只瞧著恣意清爽。 她一來,駙馬方才高昂的腦袋瞬時低垂。四公主睨一眼駙馬,不屑冷哼:“我就說她瞧不上你,哪來的臉?” 駙馬低垂著頭,不敢吱聲。 四公主又是揚聲道:“來人,將駙馬拖下去!” 拖…… 這一字用著,不止安若,連帶著方才爬起小心護在安若身側(cè)的石竹,也是正經(jīng)瞪圓了眼睛。這駙馬雖是不堪,可再怎么說也是駙馬,公主竟是用“拖”來對待。 然下一瞬,安若同石竹便是眼睜睜瞧著,駙馬當真被大步走來的兩名侍衛(wèi)……一左一右拎著手臂拖行離去。 這……四公主與駙馬的關系,竟是比傳言更甚。 安若費力回想著有關四公主與駙馬的從前,才漸漸琢磨出其中意味。 第11章 試探 四公主與駙馬不和,這是楚京人盡皆知之事。然再是不和,終歸是公主府家事,尋常人哪敢置喙? 安若活過的那一世,在皇陵五載,也只輾轉(zhuǎn)聽說過其中一樁。 駙馬死后,公主養(yǎng)了面首。 縱大楚民風開化,史上卻是不曾有哪位公主荒唐無稽至此。甚至,聽聞駙馬死后沒幾日,四公主便帶著那面首堂而皇之出現(xiàn)在人們眼前,無半點忌諱。 仿佛是,就等著駙馬死去。 安若不曾聽過那面首名姓,也不必知曉,只斂下滿目震驚,姿態(tài)緩慢恢復如常。 另一端,四公主將礙眼的駙馬打發(fā)走,驀地想起昨日與三哥哥那一問。三哥哥那眼色,看怪物一般看她。 可她卻知,昨日她將駙馬摁在書房,也沒攔住駙馬悄悄出門,隱在暗處,那眼珠子恨不得長在安若身上。 “今日之事,是我對不住你?!彼墓鞔蟛缴锨埃猩钜馔嗜ィ宦湎滤?。“令你受驚了?!?/br> 安若恭敬如常:“臣女不敢,想是公主有事耽擱才遲來一步?!?/br> 這竟是直接給她鋪就了臺階。 “有什么事?”四公主卻是不踏上,無謂道,“我就是閑著沒事試探你?!闭f罷,一手便是落在她的肩上。 安若肩膀一側(cè)猛地下沉,卻非四公主手上力道壓人,實是受了驚。她揣度四公主或是有些試探,沒成想,四公主竟這般坦誠。 她嘴角溫婉僵住,只聽四公主又道:“便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他日還你?!?/br> “臣女不敢,您試探自有您的道理,算不得人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