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權(quán)臣 第135節(jié)
他手里握著冊子,不由得重新正視起了豫王,覺得這人能文能武,確實有魄力有才華,也不缺組織領(lǐng)導(dǎo)能力,要是能把個人作風(fēng)整頓好,別再亂搞男男關(guān)系,還是能做出一番成就的。 不過公事歸公事,私仇還血淋淋地記在他心底的賬本上,這債沒討回來之前,休想對抵! 豫王從蘇晏的眼神中讀出了涇渭分明的情緒,微微一笑,忽然又提到院訓(xùn):“除了前門的‘真理壁’,后門處還有一塊‘自誓碑’,你猜石碑上刻著什么?” 蘇晏似乎心有所悟,但不好意思地?fù)u搖頭。 豫王微笑:“看來清河猜到了?!胬砹已孀剖?,愿為舉火之人’。你的意志,便是這座學(xué)院的意志;你的誓言,便是所有教官學(xué)子的誓言?!?/br> 蘇晏感覺臉頰微熱,向旁邊側(cè)過臉去,假裝看山坡頂端的那座觀景亭。 豫王又道:“學(xué)院內(nèi)還建有一處‘溯源閣’,將懸掛建院以來諸位院長、勛士、名家的畫像,以供后來學(xué)子瞻仰。清河作為創(chuàng)始人,理應(yīng)領(lǐng)銜。” 蘇晏此刻無論同意還是反對,都覺得赧顏。 豫王看著他微微泛紅的耳郭,又補充了句:“說不定百世之后,各級各門類的天工院在九州遍地開花,一律都要立你的雕像,認(rèn)你為祖師爺?!?/br> 蘇晏恥度爆表,抿著嘴不說話,任憑一陣寒風(fēng)將臉頰的熱意打散,卻吹不熄心底翻涌的豪情。 豫王覺得這把‘知心’的火燒得差不多了,過猶不及。于是抽出他手里的冊子,很珍惜似的又揣回自己懷中,趁機摸了摸他的手心,說:“再往靈光山上走,還會冷,最好添件外披?!本腿ソ庾约荷砩侠C銀龍暗紋的玄色斗篷。 荊紅追在他們身后冷冷道:“不必勞煩王爺,四爪蟠龍的斗篷,我們家大人受不起。”說著將一件早就備好的霜色綴白狐裘披風(fēng),罩在蘇晏身上,又幫他系好衣領(lǐng)帶子。 系帶子時,荊紅追沒有走到蘇晏面前,而是直接從后方伸出雙臂,繞過蘇晏的肩膀去系。乍一看,就像是把人圈在懷中一般。 這動作十分自然且旁若無人,就連蘇晏也沒反應(yīng)出什么不對勁。他被貼身侍衛(wèi)無微不至地伺候慣了,于是很配合地站著不動,任由對方cao作。 豫王一雙入鬢長眉不悅地挑起,嫌這對主仆舉動過于親密。 他已確定蘇晏身邊這個名叫“荊紅追”的侍衛(wèi),就是半年多前,趁夜?jié)撊胪醺暮谝旅擅嫒?。?dāng)時他只看出此人與蘇晏有舊,格外維護(hù)蘇晏,不惜冒犯親王,也要為蘇晏打抱不平。 如今看來,這個荊紅追恐怕并不甘止步于侍衛(wèi)身份,還對效忠的主上起了不該有的念頭,而且毫不介意心思被旁人知曉。 蘇晏對此又是什么態(tài)度? 實在值得深思琢磨……琢磨個屁!小小侍衛(wèi)也敢把主意打到他中意的人身上,分明活得不耐煩了! 豫王心底又酸又氣,面上硬是繃住了從容神色,對蘇晏道:“本王有些私下的話,想對清河說。我見你剛才在看坡頂?shù)摹纪ぁ蝗缇腿ド厦媪囊涣???/br> 蘇晏心里警惕感頓生,默默掂量所謂“私下的話”,按照豫王的一貫?zāi)蛐?,趁機搞黃的可能性有多大。 荊紅追見蘇晏沒有馬上回應(yīng),當(dāng)即替自家大人回答:“王爺有話不妨直說,大丈夫無事不可對人言,何必要偷偷摸摸。” 豫王輕蔑地瞟他一眼,“大膽!本王與蘇御史說話,區(qū)區(qū)一個侍衛(wèi)也有插嘴的資格?傳出去,讓人以為蘇御史馭下不嚴(yán),連累他的名聲?!?/br> 蘇晏擔(dān)心豫王被薄了臉面,惱怒發(fā)作起來,要拿荊紅追做筏子。心想亭子就亭子吧,反正四面通透,阿追站在坡下,一眼就能看見,料豫王也沒這么不要臉,當(dāng)眾做什么非禮之舉,于是點頭道:“走吧?!?/br> 小山坡依地勢而保留,作為院內(nèi)的一處景觀,花木未栽但小徑已經(jīng)鋪設(shè)好,走起來倒也不困難。 蘇晏很快登上坡頂抱霞亭,一眼就看見坡腳的荊紅追,正仰頭不錯目地望著他,好似兇猛又忠誠的獒犬,隨時準(zhǔn)備亮出爪牙,撲殺冒犯主人的惡徒。這模樣實在可敬又可愛,他忍不住輕笑兩聲。 豫王被他笑得心頭一蕩,拉他去坐亭沿的美人靠。 蘇晏躲開他的手,自己找個角落坐下,示意豫王坐去對面,正義凜然道:“下官乃是外官,不宜親近宗室,以免落人口舌?!?/br> 豫王失笑:“多親近都有了,挨近坐一坐又如何?” 蘇晏板著臉起身:“若是只為說些浮言浪語,恕下官不能奉陪,告辭了。” 豫王忙擋在亭子臺階處,無奈地意識到,蘇晏這人看著八面玲瓏,在他面前卻毫無情趣,只能談公事、正事,不能摻雜半點不正經(jīng)的調(diào)調(diào)。 他浪蕩十年,與年輕官員、風(fēng)流士子們調(diào)笑慣了,一到私下場合就不知不覺地滑腔跑馬,這點得改,以免蘇晏不喜。 蘇晏走不脫,于是又坐下來,丟出一句警告:“下官的侍衛(wèi)和周圍工人都看著呢,王爺言行舉止還請自重。” 豫王是真拿他沒轍了,嘆著氣遠(yuǎn)遠(yuǎn)地坐在對面,從懷中又摸出一張信封來。 蘇晏認(rèn)出信封上自己的字跡,眼皮直跳,心底怒火又開始燒。 豫王說:“孤王搜腸刮肚地給清河寫情書,最后只收到這不明其意的四個字,請問是何意?” 蘇晏朝天翻了個白眼:什么意思?就是你戳我傷疤,我丟你老母唄!媽的舊賬還沒清算,又來用文字性sao擾,回你一句粗口,我已經(jīng)夠克制了! 豫王早已猜出不是好話,再見蘇晏這副表情,更是確定了回信十有八.九在爆粗,于是一本正經(jīng)地說:“孤王沒看懂,猜測是不是方言,又見蘇御史的回信上似乎提到我母后,正好太后身邊有個精通各地方言的嬤嬤,便拿去慈寧宮解惑。” 蘇晏大驚,幾乎跳了起來:“你!你把回信給太后看?腦子被狗吃了?!” 太后知道了這句粗口的意思,還不氣得倒仰,狠狠治他褻瀆國母之罪!這事要是較真起來,被皇爺知道,恐怕也不會輕饒一個放言要cao.他老媽的狗膽包天的逆臣。 豫王這個害人精!是故意的吧!肯定是故意報復(fù),手段極其毒辣,極其下作! 蘇晏氣得眼角泛起一層水霧,咬牙怒瞪著豫王,撲過去搶他手中的信封,想亡羊補牢,先毀掉證物再說。 豫王趁機把手一攬腰身,叫他做了個投懷送抱,大笑:“乖乖,逗你的。先前你就一口一個‘去你媽’,本王計較過你的不敬沒有?” 說實話,蘇晏挺怕和豫王近身接觸。不只是出于水榭那場強迫交.合的后遺癥,更因為對方人形yin獸般的體質(zhì),唯恐又被他泛濫的費洛蒙和高明的調(diào)情手法,撩撥得大腦短路。 此番不慎栽了一道,感受到他胸膛傳來的熱烘烘的體溫,又被他手掌在腰身敏感處來回揉弄,腿就不由自主地開始發(fā)軟。 我日……拉怪距離沒控制好,踩到de-buff光環(huán)了!蘇晏在心里恨罵。 第146章 狗比全是狗比 荊紅追遠(yuǎn)遠(yuǎn)站在山坡下仰頭看,起先還能看見蘇大人和豫王的兩個腦袋,忽然蘇大人往前一跌,視線所及就只剩豫王一個腦袋了。 他心道不妙,這狗王爺要在眾目睽睽下對大人出手,簡直寡廉鮮恥到了極點!當(dāng)即清喝一聲,施展輕功縱身躍起,足尖在山壁巖石上接連點了數(shù)下,如登梯直上虛空,須臾間沖上坡頂?shù)谋纪ぁ?/br> 蘇晏正被豫王摸得骨酥體軟,在思想中真心實意地想要抵抗,在rou體上風(fēng)吹漣漪地想要妥協(xié)。一面暗罵這基佬皮囊身嬌體軟、免疫力低下,一面好比那嚴(yán)冬時節(jié)癱在壁爐邊上,打起了舒適的小哆嗦。 ——這樣可不行,輕易就向萬惡的享樂主義投降,我一個大男人顏面何存!節(jié)cao何在!蘇晏痛定思痛,用力推搡豫王,肘搗、膝撞、腳跟踩,對方卻像一座撼不動的泰山。 蘇晏對自己不如家鵝的戰(zhàn)五渣屬性感到絕望,情急之下把自己逼成了“泰森”,咔嚓一口咬在豫王的頸側(cè)。 豫王再怎么淬體,也沒把脖頸練成銅墻鐵壁,湊巧被他在頸動脈上死死叼住不放,感到突來的眩暈,眼前一陣發(fā)黑。 蘇晏乘機奮力一撞,掙是掙脫了,身體也因為慣性作用向后踉蹌,絆到了美人靠,驚呼一聲,整個兒向亭外栽下去。 豫王從極短的眩暈中清醒,當(dāng)即撲過去,抓住了他憑空揮舞的一只手。 而荊紅追剛剛從坡底縱躍上來,見狀叫道“大人當(dāng)心”,伸手把他腦袋攬了個滿懷。 蘇晏此刻被崴出個標(biāo)準(zhǔn)的“鐵板橋”姿勢。后下腰下得他腿肚子抽筋,眼淚瞬間就飚了出來,被寒風(fēng)一吹,眼角淚珠與飄飛的衣袂共同成就了仿如三流仙俠片般劇情不夠、特效來湊的慢鏡頭效果。 旁邊要是再撒些干冰,那就更仙氣朦朧了。 豫王拽不回蘇晏,厲視荊紅追:“放肆!快給本王松手!” 荊紅追抱住蘇大人的肩膀,往自己這邊攬,毫不客氣:“我家大人自有我這個貼身侍衛(wèi)照顧,不勞王爺cao心!” 蘇晏哀哀叫道:“都他媽放手!老子抽筋兒了!嗷——” 這聲“嗷”極為慘烈,嚇得荊紅追和豫王心頭驟然一跳,手上不敢再多使半分力。 兩人同時撤勁的結(jié)果,是蘇大人的老腰往下一沉,磕在美人靠的矮欄上,痛得在椅面上蜷成一團(tuán)。 豫王震驚地比劃著他的后腰與矮欄之間的距離——還不到一尺,輕輕磕一下而已,反應(yīng)哪里這么夸張! 荊紅追知道自家大人是豆腐皮rou,莫說這么磕一下,就算走路不小心刮擦過圓凳,都能在膝蓋上直接給你綻出一團(tuán)青紫蓮花。頓時心疼不已,伸手去揉摩他的后腰磕碰處,想把瘀青在形成前就推散。 豫王見荊紅追對蘇晏舉止輕薄,哪里肯由他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含怒一掌拍過去,呼嘯的掌風(fēng)直逼對方門面。 荊紅追不愿直攖其鋒,側(cè)身閃避的同時,劍光寒芒出鞘。 豫王化掌為指,戳向荊紅追的手腕脈門,意圖斷源截流,阻止對方真氣運轉(zhuǎn)。 荊紅追抖出劍花,刃身震顫著發(fā)出擾人心神的嗡鳴聲,同時手腕極柔韌地扭轉(zhuǎn)出個詭異的角度,堪堪避開了截脈一指。 兩人一個站在亭子邊緣,一個立在亭外的巖石尖上,交手時激蕩的真氣即使再怎么收斂,也刺得蘇晏露在衣外的頭臉隱隱作痛。 蘇晏腿肚子疼、后腰疼、臉皮疼,簡直雪上加霜,終于攢足丹田氣,大喝一聲:“你們繼續(xù)打!老子自個兒滾下坡去!” 說著還真的滾了,用力一翻身,從美人靠上,往亭子的石板地下滾。 他閉眼準(zhǔn)備吃疼,哪怕付出后腦勺上腫個包的代價,也要脫離眼下這荒謬惱人的,由兩個狗比形成的戰(zhàn)圈。 ……狗比!蘇晏在心底痛罵,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黑的白的,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狗比! 呃——老的那個不是。而且人家也不算老。 他的思緒在這半秒內(nèi)天馬行空,遺棄在世俗人間的身軀倒是沒有遭罪,在落地前被兩雙手同時接住。 蘇晏仰面躺著,很想朝上方兩張湊近的臉狠呸一口,再想想口水會落回來,這不是唾面自干么?于是忍住了不雅行為,眼不見為凈地把眼一閉,不知是罵人還是自嘲地吐出兩個字:“衰仔……” 腿肚子抽筋容易處理,荊紅追給他抻直腿筋,推了兩把,很快就恢復(fù)了。后腰磕出的淤青沒這么容易好,回家還得搽跌打藥酒。 蘇晏躺在亭子里的鵝頸椅上,郁悶地直哼哼:“兩位高手,行行好,下次你們要約架,麻煩去我看不見的地方打,打傷打殘了我都不管,只要不出人命就行。別連累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好伐?” 荊紅追羞愧得一聲不敢吱,低頭給他揉淤青。 豫王陰著臉,金刀大馬地坐在旁邊,摸著自己頸側(cè)深深的牙印,很有些惱火:“要不是你咬本王,何至于自己跌倒,這叫自作孽?!?/br> 蘇晏怒道:“誰叫你咸濕手到處亂摸!我忍你很久了朱栩竟,總有一天替你把塵根剁了,從此兩相清凈!” 豫王嗤的一聲:“你是本王的人,不想給我摸,想給誰摸?給這個其貌不揚的侍衛(wèi)?還是你那個裝瘋賣慘的兄弟?哦,本王險些忘了,最大的恩主還在宮里,想必他要摸,你還上趕著湊過去呢。” 荊紅追越聽越不堪入耳,罵道:“yin棍殺才!”揚手拍向亭中央的石桌,整塊青石桌面在怒潮般的內(nèi)力下碎得四分五裂,轟然砸在地板上。 蘇晏垂死病中驚坐起,木然說:“你們要接著打第二場?容我先走一步?!?/br> 豫王覺得自己好容易謀劃了一場投其所好的久別重逢,眼看心上人就要在他懷里化成一灘春水,卻被這該殺的看家犬侍衛(wèi)攪和了。最可惡的是,蘇晏竟不罵對方,只罵他一個,簡直胳膊肘往外拐。 醋海翻波之下,酸話不斷,話一出口又有些后悔。 他知道宮里那位已經(jīng)成了他的心疾。 景隆帝與蘇晏兩人間的私情,是戳中他要害的最后一把利劍,逼得他幾近發(fā)狂。但蘇晏畢竟為人臣子,被君王臨幸他又能如何反抗?自己再怎么心懷怨恨,也怪不得蘇晏。 所有的奚落與責(zé)怪,都不過是遷怒罷了,只能更襯托出自己面對九五至尊時的無能為力。 豫王長嘆口氣,伸手摸了摸蘇晏的臉,又把大拇指遞到他嘴邊,任由他發(fā)狠咬了一口,在虎口處咬出了兩排血窟窿,方才心里好受一些,輕笑道:“這是賠禮,以后不在言語間欺負(fù)你了?!?/br> ……意思是,行動上還要繼續(xù)欺負(fù)?媽的,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別說讓豫王深刻認(rèn)識到錯誤,從而向他謝罪并接受應(yīng)有的懲處,光是讓對方保證以后再不sao擾他,都是不可能辦到的! 蘇晏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不計后果地轉(zhuǎn)頭就是一巴掌,狠狠扇在狗比王爺?shù)哪樕稀?/br> 耳光響亮。 荊紅追愉快地勾起嘴角。 豫王愣住。蘇晏這點手勁在他看來,就跟被秋風(fēng)中的一片落葉打在臉上差不多,但這畢竟是打臉,在大庭廣眾,在下人面前,打了天潢貴胄的臉。 蘇晏懶洋洋地朝他挑眉,意思似乎是打都打了,你自己看怎么處置吧,是讓王府親衛(wèi)來抓我,還是去你媽你哥面前告御狀,隨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