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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權(quán)臣 第400節(jié)

    正是借著開顱術(shù)設(shè)局假死,蘇醒后隱身幕后的景隆帝朱槿隚。

    褚淵呈上藥方,恭敬地道:“皇爺,這是微臣從外出抓藥的蘇府小廝手里弄來的。臣打探到昨日蘇大人進(jìn)宮覲見,小爺不多時便召了太醫(yī)。”

    景隆帝接過藥方仔細(xì)看過,眉頭微皺,執(zhí)筆快速寫道:

    確是汪春甫手筆。請應(yīng)虛先生過來。

    褚淵接旨后告退,須臾陳實毓隨之從藥室過來。景隆帝示意老大夫免禮,將藥方遞給他。

    陳實毓瀏覽過方子上的十幾味藥——郁金、蘇梗、青皮、乳香、茜草、澤蘭、香附、延胡索、木香、紅花、當(dāng)歸尾,頗為肯定地答:“老朽對內(nèi)科只是粗通,但還是能看出這開方的手法出自太醫(yī)院。此方具有行氣祛淤的功效,適用于腦外傷所導(dǎo)致的氣滯血瘀?!?/br>
    “腦外傷?”褚淵吃驚道,“我在宮門外遠(yuǎn)遠(yuǎn)見了一眼蘇大人,感覺無傷無恙啊,難道這藥并非他自己在服?”

    陳實毓捋須想了想:“有些腦傷從外是看不出來的,還有些癥狀并非當(dāng)下顯現(xiàn),但可能會遺禍將來。”

    景隆帝一推面前矮幾,霍然起身,大步往室外走。

    褚淵忙快步跟上,低聲喚道:“皇爺?皇爺!”景隆帝轉(zhuǎn)頭瞥了他一眼,示意他準(zhǔn)備車馬。褚淵略為猶豫,還是開口問,“皇爺曾教導(dǎo)過微臣,敵明我暗是在混亂形勢中破局的關(guān)鍵。臣斗膽上諫,目前絕非現(xiàn)身的好時機(jī),萬一被弈者發(fā)現(xiàn)皇爺仍然在世,定會懷疑那……那么之前所有布局就前功盡棄了!請皇爺三思!”

    景隆帝腳步停滯,閉目不語,似乎內(nèi)心也陷入權(quán)衡與掙扎,片刻后睜眼,指尖在褚淵抱拳的手背上寫了兩個字:暗中。

    褚淵頓時明白,這是不讓他想見之人看見他的意思,松了口氣之余又有些心酸,嘆道:“臣翻遍史書,未見皇爺這般多謀又重情的帝王?!?/br>
    景隆帝自嘲地?fù)u了搖頭,無聲地道:天子無情。

    倘若有情,又怎忍心為大局瞞了清河這么久,明知他會因此傷苦,卻仍按兵不動?說來還是這一顆被皇權(quán)帝業(yè)錘煉多年的心太過冷硬,縱已卸下肩頭重任,仍無法放下所有,只求一個情字。

    或許終有一日,他會放下所有,但不在此時,不在此處。

    -

    除了去花廳用膳之外,蘇彥在寢室內(nèi)窩了整整兩天,不是睡覺,就是躺在床上翻看原主的藏書、信件,啥正事也不干,慵懶得像一只冬眠的蟲子。

    入夜荊紅追來給他真氣通絡(luò),也不勸他起床,反而說:“大人若是乏得厲害,明日我把三餐端進(jìn)來?用完我拿煮沸的橘皮水熏一熏屋子,也就沒味道了?!?/br>
    蘇彥笑問:“我要是懶在床上一輩子,你也不勸我振作?”

    荊紅追答:“大人想懶散就懶散,想振作就振作,哪怕躺久了筋骨松懈,也有我給大人按摩,有什么關(guān)系?!?/br>
    阿追真是個大寶貝!忽然有些嫉妒原主。閃念過后,蘇彥哂笑著丟下書冊,伸了個懶腰跳下床:“緩過勁來,我好了,我又可以大干一場了……不是那個‘干’!你反應(yīng)這么快做什么,把腰帶給我系回去!今夜元宵,我們?nèi)ソ质猩狭镞_(dá)溜達(dá),算是過好春假最后一天。明日開始,我蘇十二要重回大銘朝堂?!?/br>
    荊紅追已不是當(dāng)初動不動就臉紅羞澀的吳下阿蒙,聞言若無其事地系好腰帶:“蘇十二?大人莫非想起來了?”

    蘇彥拍了拍滿被面的書信與冊子:“想不想得起來不重要了,反正我已經(jīng)摸透了這個蘇清河的底細(xì),怎么說呢……同道中人,吾輩不孤,哈哈哈!得,就沖這四年來他的勇氣與舉措,哪怕這具皮囊再彎,我也認(rèn)了。”

    荊紅追從未見過他的大人笑得如此豪邁,但不知為何卻覺得這副面目亦是其真實的一部分,與或風(fēng)流、或睿智、或婉轉(zhuǎn)的姿態(tài)同樣令他傾倒——當(dāng)然最后那一面基本只能在床笫間見識,而他已許久未摸到過大人的枕邊。他忍得住,但也渴得緊。

    蘇彥穿好了外出的衣物,一把拉住荊紅追的手腕:“阿追,走,我們?nèi)タ礋?。?/br>
    京城的燈沒有前兩年好看了。前年的鰲山燈會盛況空前,京城百姓至今仍津津樂道那場“海晏河清”的盛大煙火。去年因為國喪,燈會取消,省下的銀子被蘇大人拿去填補(bǔ)天工院的無底洞。蘇大人嘗到了甜頭,上書提議朝廷節(jié)省非必須的用度,少搞些門面工程。今年新帝下旨,開源節(jié)流,先保證基礎(chǔ)建設(shè)、民生工程與軍費,把元宵燈會的總用度控制在五萬兩銀子以內(nèi)。

    所以燈會不比從前輝煌,蘇彥更覺得欣慰,興致勃勃地拉著荊紅追滿集市亂逛,還買了兩副今年時興的面具來戴。他自己戴了張紅眉尖嘴的白狐貍,歪斜地扣在腦門上,又給阿追挑了個古樸詭異的鬼神儺面。

    兩人邊逛,邊買了酒水小吃與不少雜什物件,全給荊紅追提著。

    他二人玩得開心,好容易微服出宮的朱賀霖親自往蘇府送來一車節(jié)禮,結(jié)果撲了個空,一肚子不高興,帶著侍衛(wèi)去東市逮人。

    結(jié)果滿街都是戴著面具游玩的百姓,哪能一個個分辨過去?年輕天子郁悶地想起前年父皇在城樓前放的那一場煙火,直接把清河放成了一尾被兜進(jìn)斗篷里的魚,不得不承認(rèn)還是老姜更辣人??!

    所幸朱賀霖的運氣還是不錯的,半個時辰后,在一家小吃攤子上發(fā)現(xiàn)了正在吃rou圓子餛飩雞蛋頭腦湯的蘇彥。

    他故意沉著臉走過去,往桌對面長凳上一坐,說道:“好哇,給小爺吃閉門羹,自己倒開開心心吃起了嘎飯,這像話嗎?”

    筷尖的rou圓子剛送到唇間,蘇彥愕然抬臉:“皇……小爺?”

    朱賀霖故意作態(tài)給旁邊的荊紅追看,握住他的手背把筷頭拗過來,就著他的手,將那顆rou圓子送進(jìn)自己嘴里,邊嚼邊說:“這家rou丸子不錯,給小爺也上一碗頭腦湯?!?/br>
    又對荊紅追斜眼道:“你吃夠了沒有?吃夠了就自便,還想霸著主人家一晚上不成?”

    荊紅追只當(dāng)他的話是秋風(fēng)吹過耳,淡定地喝著碗底的湯。微服的御前侍衛(wèi)們臉色卻變了,殺氣從推開的刀鋒間彌漫上來。其中一人低聲道:“抗旨不從,格殺勿論!”

    蘇彥見勢不妙,連忙打圓場:“老板——再來碗一樣的頭腦湯!”轉(zhuǎn)頭對荊紅追軟聲道,“阿追,我忽然想起忘記買給同僚的節(jié)禮了,單子在這里,你幫我去買一下好不好?”

    他在袖里摸來摸去,摸出一張紙,折成四折遞過去。

    荊紅追把碗底往桌面一撴,接過蘇彥遞來的折紙,指尖挑開邊沿一瞥,哪里是采購單,分明是方才猜中的燈謎。大人的面子無論如何要給足,于是他擦了擦嘴,道:“屬下去買。但屬下沒錢?!?/br>
    屁!我荷包在你懷里,剛才不都是你結(jié)的賬?

    蘇彥把眉一挑,卻沒立時反駁,看荊紅追什么用意。果不其然,朱賀霖財大氣粗地示意侍衛(wèi)掏出一沓寶鈔,并一袋沉甸甸的金銀丟在桌面,問荊紅追:“可以買下半條街了,夠不夠?”

    荊紅追滿意地收了金銀寶鈔:“草民替大人謝皇上賞賜?!边@是白拿,不打算還了。

    他拎著劍起身,對蘇彥叮囑了聲:“有危險事,大人大聲喊我,再遠(yuǎn)我都能聽到?!?/br>
    天子作陪,侍衛(wèi)在側(cè),能有什么危險?朱賀霖怒道:“荊紅追,我忍你很久了!宗師又如何,三千火器營槍炮齊發(fā),照樣灰飛煙滅!”

    “哎喲喂,快走吧我的哥!”蘇彥推了荊紅追一把,轉(zhuǎn)頭朝龍顏不悅的天子笑道,“小爺先用夜宵,完了我們?nèi)ベI花燈?”

    朱賀霖怔?。骸澳氵€記得,我年年要給母后買宮燈……你忘了所有人,竟還記得這件事……”

    蘇彥也是一怔,心道:我隨口說的啊弟弟,元宵節(jié)買幾盞燈不是常規(guī)cao作么?

    朱賀霖憋了兩日的郁火散去大半,面上雨霽天青地泛出了晴色。他動情地握住了蘇彥的手:“前年我們一起挑花燈,沒挑完最后一盞,你就被父皇傳喚走了。今年,誰也打擾不了我們。清河,記住你曾對我的許諾,‘一生一世永不相負(fù),一生一世白首不離’?!?/br>
    侍衛(wèi)們聽麻了,蘇彥的臉綠了。

    去他媽的“同道”!去他媽的“吾輩”!蘇十二你不僅彎,你還九曲十八彎,上至天子下至平民你一個不放過,我就算穿著你這身浪皮子,也打死也不認(rèn)賬!

    蘇彥深吸口氣,擠出一個冷漠的微笑:“小爺,湯來了,趁、熱、吃?!?/br>
    用完夜宵,蘇彥還是陪著朱賀霖買齊了十二盞花燈。侍衛(wèi)們把花燈拿去集市外的馬車安置。朱賀霖打發(fā)走了不相干的,借著并肩而行,把手伸進(jìn)氅衣內(nèi),仿佛很自然地攬住了蘇彥的腰身。

    蘇彥僵了一下,下意識想掙開,朱賀霖貼著他的耳郭低語:“老師,你還記得那一夜是如何教導(dǎo)學(xué)生的么?不記得也無妨,學(xué)生可是刻骨銘心呢。學(xué)生這就把老師傳授的口訣背一遍,請老師點評對錯……‘沖破玉壺開妙竅,潛游金谷覓花心’?!?/br>
    ——蘇彥足足愣了三秒,反應(yīng)過來這口訣的含義。

    草……草草草!他面無表情,一片空白的腦海里,刷屏般飄過了無數(shù)個情緒激烈的紅字。

    “老師誨人不倦,還為學(xué)生耐心釋義,說那妙竅‘可大可小、收放自如’,還說潛游時當(dāng)‘如蛟龍,如大鯤,重輕深淺,攪海翻波。不可橫沖直撞,毫無章法’?!敝熨R霖嘴角掛著一絲玄妙的笑意,“可惜當(dāng)時學(xué)生年紀(jì)尚輕、定力尚淺,在此之前從無經(jīng)驗,故而對于老師所教授之學(xué)識,吃得還不夠深——”

    他的手指在蘇彥腰間驀然收緊,蘇彥如烙燙般抖了抖,“不夠透——”手指隔著布料,深深陷入腰窩,蘇彥長吸口氣,覺得自己快要淹死在洶涌的羞恥感里。

    “不夠精益求精。”

    “不夠歷久彌新!”

    “但今日不同往日了,學(xué)生發(fā)憤圖強(qiáng),一心想讓老師從邊塞回來之后,再來考校學(xué)業(yè),看學(xué)生能否令老師……”他呻吟般吐出最后四個字,“刮目相看。”

    蘇彥足底陡然發(fā)虛,腳踝一崴,人失衡往下跌的同時,一把拽住朱賀霖的氅衣,方才穩(wěn)住了身形。

    朱賀霖扶住他:“好好走著平路,怎么腳軟了呢。是不是之前喝了酒,此番酒氣上涌?來,靠著小爺……唔,如今小爺個頭比你高了。過完年小爺還能繼續(xù)長,而你這個身高嘛……正正合適?!?/br>
    “閉嘴,小朱同志?!碧K彥虛脫似的喃喃,“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是大海的重量?!?/br>
    -

    耳鬢廝磨,綿聲細(xì)語。相扶相攜,一路同行。

    這樣的光景,在許久以前曾屬于他,伴隨著一句深情而鄭重的承諾:“前路再崎嶇,我陪你走到底。”

    御案之后衣袂交疊,布料間露出的半截臂與腿,是重重烈焰下的雪色。醉翁椅上,結(jié)著梅花絡(luò)子的玉印掛在扶手處來回?fù)u晃,聲聲慢,步步嬌。

    一切畫面都?xì)v歷在目。

    而一句句穿透迷障的傾訴,將這些畫面如鏡片般擊碎——

    “父皇,清河是我的人了……你會為我驕傲么,父皇?”

    不愧是、朕的、親生兒子、朕可真為你、感到、驕、傲!

    “咔嚓”一聲,直立路邊的一支樹形宮燈,手臂粗的長燈桿從半人高的地方折斷。木桿子連帶著“樹冠”上的串串宮燈,斜斜地朝路中倒下去,壓塌了一個賣字畫的路邊攤子,雖未砸到人,也引發(fā)了路人的一片驚呼聲。

    不遠(yuǎn)處的蘇彥與朱賀霖緣著驚呼聲抬眼望過去,只見桿折燈墜,燈油潑灑而出,在地面燃起火苗簇簇,兩旁店里的伙計連忙打水出來撲滅小火。

    蘇彥的視線越過一地狼藉與慌亂的行人,正正投入一雙狹長深邃的眼睛里。

    那是個身披銀貂皮長斗篷的中年男子,斗篷連帶著風(fēng)帽。身旁跑過的行人衣袖帶風(fēng),將他的風(fēng)帽向后掀動,露出一張清俊端華的面容,與一頭半長不短的齊肩發(fā)。

    蘇彥仿佛被撲面而來的風(fēng)霜迷了一下眼睛,淚水毫無預(yù)兆地奪眶而出。他甚至還沒有生出任何心酸痛楚、悲傷難過之意,只是空茫茫地望著對方,眼淚便徑自流個不停。

    那人似乎看到了他的淚水,不禁向前邁出半步,旋即迅速轉(zhuǎn)身,走入元宵燈火照不亮的闌珊處。

    蘇彥五臟六腑沉重地向深淵中墜去,失聲叫道:“等等——”

    朱賀霖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意圖拔腿狂奔的蘇彥的胳膊,擔(dān)心道:“那邊起火了,先別過去,等撲滅了再說?!?/br>
    蘇彥使勁扒開他的手未果,一急之下高聲喝:“阿追,送我過去!”

    荊紅追本在長街的另一頭,聽見“燈桿斷了”“起火了”的驚呼聲,便已擱下手上采買之物,朝這邊過來探看究竟。接著聽見蘇彥呼叫,顧不得驚世駭俗了,直接施展輕功疾掠過人群頭頂,眨眼而至,從朱賀霖手中卷走自家大人,朝著他手指的方向追去。

    蘇彥追到偏僻的幽暗處,哪里還有那個男人的身影,恍惚做了個迷夢一般。

    “大人,你看見了什么,竟這般著急?”荊紅追問,轉(zhuǎn)頭見蘇彥面上淚痕斑駁,驚痛地抬指一抹,“大人你……你哭了?”

    “……我沒哭。”蘇彥搖頭,有些語無倫次,“我不想哭,是眼淚它自己要流出來。那個人,同我一樣的短發(fā)……不,比我更長些,他肯定也看見我了……我想不起來……”

    “大人究竟看見了誰?”荊紅追用掌心輕撫他后背,緩緩輸入真氣,平復(fù)他翻涌的心血,“慢慢想,慢慢說,不著急?!?/br>
    蘇彥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著急,就好像眼皮多眨一下,那個身影就如云煙消散,再也不能凝固成型了似的。他急促地呼吸著,抓住荊紅追的手臂:“阿追,我胸悶,喘不過氣……我還頭疼,疼得要炸開!”

    他握拳用力捶向自己的腦側(cè),拳頭被荊紅追的掌心輕巧包裹?!按笕?,冷靜下來,你曾受過七情傷,萬不可再傷了情志!什么也別想,放空腦子,好好睡一覺……”

    一縷細(xì)微的真氣滲入xue位,蘇彥在陷入沉睡的一瞬間,腦海里仿佛巨浪席卷,發(fā)出了海潮轟鳴的回音。那回音縈繞在他體內(nèi)無垠又窄小的天地間,是呼嘯的風(fēng),也是纏綿的雨。風(fēng)和雨交織成了一個名字:

    朱槿隚。

    第409章 一只手?jǐn)?shù)不完

    蘇晏從并不安穩(wěn)的睡夢中醒來。

    仿佛歷盡劫波,醒來的瞬間卻回想不起夢中動蕩的世界,他茫然地望著熟悉的帳頂,心道:我不是隨豫王的靖北軍去云內(nèi)城阻擊阿勒坦大軍,怎么又突然回到了京城的家中?

    短暫的空白之后,記憶如潮水一波一波地涌上了沙灘。他想起那場滅世般猛烈的暴風(fēng)雪,想起救了自己一命的阿勒坦,想起在旗樂和林的時光,想起老嚴(yán)、老霍與赫司,想起潛入王宮帶他飛出城的阿追,想起隨鶴先生車隊出現(xiàn)的沈柒,想起豫王與阿勒坦的那場被他打斷的戰(zhàn)役,想起殫精竭慮的獻(xiàn)策與真心誠意的國書。

    想起至今仍藏在懷中的定情發(fā)帶,親手安頓在馬廄里的汗血馬“八吉祥”,與夜深人靜時縈繞耳畔的情歌:“愿將這舉世無雙的寶馬,送給我舉世無雙的愛人,載他緩緩離開我的目光,接他飛一樣回到我的身旁?!?/br>
    當(dāng)然也想起了與阿勒坦?fàn)渴肿哌^神明祝福的婚禮火門,熊熊篝火包圍著的穹帳中風(fēng)狂雨橫的一夜。

    蘇晏猛地坐起身——

    我真把北漠圣汗給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