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8)
燕情不是個真正意義上的圣父,這話說出來他自己牙都酸倒了。 無事無事,說的輕巧,他要不是練了天水訣,只怕早就嗝屁見祖宗去了,還能等得到寂河來請罪? 洛君榮心眼小,護(hù)犢子,有仇必報(bào),極看不上燕情這種泥人性子,聞言嗤笑了一聲,不陰不陽的道, 你倒是好心,只怕人家不領(lǐng)情。 燕情聞言干笑了兩聲,當(dāng)著柯月的面他卻也不好解釋些什么。 洛君榮板著臉的樣子有些像家主,不是容貌,而是神情,燕情記得每次師妹犯了錯,家主就會板起臉來訓(xùn)她,然后師妹撒撒嬌,拉著他的胳膊晃那么兩下,甜言蜜語的哄幾句就天下太平了。 這一招燕情沒敢對男人使,但對那些小師妹大師姐的好像也用過那么幾次,無往而不利。 師父 燕情悄咪咪的伸手,借著桌案的遮擋握住了洛君榮的左手,放軟了聲音道, 師父莫生氣,徒兒也是不想師父因此與師叔鬧了矛盾,同門哪有隔夜仇,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也夠寂河抄許久了。 沒人能抵得過一個美男子的刻意撒嬌,可惜洛君榮似乎已經(jīng)脫離了人的范疇,反手就掐住了燕情的手腕子,見他痛的臉都白了,這才輕飄飄的松了手。 既然阿情不再追究,本尊亦不好說些什么,只是還望師弟好生管教,再有下次,本尊可不會手下留情了。 洛君榮表面兇悍,實(shí)際上卻還是依照燕情的意思輕拿輕放了寂河。 柯月聞言似乎一點(diǎn)也不奇怪,他笑著搖了搖頭,引得黑色發(fā)帶上嵌著的玉石相擊碰撞,環(huán)佩悅耳, 師兄還是這般嘴硬心軟,我這些年寵寂河太過,倒令他無法無天起來,日后一定嚴(yán)加管教。 除了柯月自己,誰也不明白他為什么這么寵寂河,論容貌對方只是平平,論脾氣那叫一個臭氣熏天,論天資也只是一個無玄根的廢物罷了,倒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柯月走后,燕情捂著手腕痛苦的道, 師父,你太狠心了。 他這下可算是發(fā)現(xiàn)洛君榮的真正實(shí)力了,合著以前對方都是跟自己鬧著玩的,壓根沒動真格。 洛君榮靜靜望著燕情夸張的表情,問道, 痛嗎? 沒有一點(diǎn)關(guān)懷之意。 燕情聞言故作委屈的撇撇嘴,又點(diǎn)點(diǎn)頭, 痛。 痛就對了,洛君榮忽然湊近他,似笑非笑的道, 好了傷疤忘了疼是要不得的,你這次僥幸活命,便生了那蠢軟的心腸,燕情,你且看著,寂河日后還會不會再犯,到那時又有誰來救你。 他此番話說得人脊背發(fā)涼,燕情卻很是淡定,他一面覺得對方可能是又精分了,一面又覺得對方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自己是要回天水去的,燕情一直這么認(rèn)為,那么洛君榮又何必為了一個早晚要走的人而得罪朝夕相處的師弟呢? 他本來身邊就沒有人,這么一鬧,不是更空了么? 誤會要不得啊。 不瞞師父,徒兒性子也是小氣的很,自然沒那等子軟心腸,不過是怕師父與柯月師叔生了嫌隙 洛君榮本來就離他離的極近,燕情又急著解釋,下意識坐直了身體,然后 然后他們二人就挨上了 唇貼著唇,鼻尖對著鼻尖,近到呼吸可聞,那一刻,時間似乎也悲憫的停住了,只有窗外細(xì)細(xì)柔柔的風(fēng)摻雜其間,吹皺一池寒潭。 燕情沒親過人,女的沒有,男的就更沒有,此刻陰差陽錯的親上了洛君榮,如遭雷劈,卻覺心如擂鼓。 一聲一聲,要掙破胸膛,就像沉寂已久的火山,有什么東西要急切的噴發(fā)出來,巖漿滾滾,燙得人心頭顫顫。 相比于燕情那瞬間放大的瞳孔,洛君榮未免太冷靜了些,他面無表情,玉雕的人一般,對上燕情明亮漆黑的眸子,卻是忍不住顫了顫眼瞼。 燕情幾乎是立刻有些慌亂的后仰,他側(cè)過身,捂著胸膛,感覺自己的心跳得有些不聽使喚了,亦不敢張口說話,生怕那顆心撲騰一下從嗓子眼跳了出來。 他心里默默的碎碎念,腦子亂糟糟一團(tuán), 哥是直的不是彎的哥是直的不是彎的哥是直的不是彎的 燕情 身后那人忽然喚了他一聲,聲音澀的慌,燕情不敢回頭,繼續(xù)碎碎念, 哥是直的不是彎的哥是直的不是彎的哥是直的不是彎的哥是直的不是彎的 你轉(zhuǎn)過身來。 身后那人又說話了,燕情干脆閉上了眼睛,結(jié)果一雙手握住他的肩膀硬生生將他掰了過去。 他嘆了口氣,無可奈何的睜眼,但對上洛君榮那近乎嚴(yán)肅的神情以及那淺色的薄唇,腦子里的弦又崩了。 他心中繼續(xù)默念, 哥是彎的不是直的哥是彎的不是直的哥是彎的不是直的 燕情 洛君榮的聲音這下有點(diǎn)嚴(yán)厲了,他擰眉,正欲說些什么,燕情忽然改坐為跪,撲通一聲跪到了他跟前,一副做錯事找爹媽認(rèn)錯的態(tài)度,無比誠懇的道, 師父,徒兒知錯了,方才不是有意毀壞師父清譽(yù)的,您要打要罵要?dú)⒍伎梢裕絻航^不反抗! 燕情真的慫,他怕洛君榮一個精分把自己給劈了。 燕情也真的怕,他怕自己被洛君榮掰彎了,現(xiàn)在巴不得對方狠狠收拾自己,絕了念想才好。 洛君榮聞言眉頭舒展開來,垂眼望著他,卻對方才的事避而不談,而是道, 你可知為師剛才為什么說出那番話? 燕情聞言搖頭, 徒兒愚鈍,不知。 洛君榮見狀,無意識的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腕,平靜的道,, 你可知,我這只手曾斷過一次 燕情聞言身形一僵,他當(dāng)然知道洛君榮這手是怎么斷的。 那還是上輩子,原身想得到洛君榮的內(nèi)丹,又懼于他的實(shí)力,便想盡辦法廢了他握劍的右手。 燕情當(dāng)時看到這個情節(jié),疼的心肝脾肺腎都擰到一團(tuán)去了,劍修以劍為命,以手持劍,原身廢其右手何其狠毒! 本尊曾救過一條蛇,原以為他是個好的,豈料最后被反咬一口,險(xiǎn)些葬送了性命。 洛君榮說此話時,風(fēng)輕云淡,仿佛只是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 有些錯,犯一次便應(yīng)該長記性,有些錯,一次都不能犯,寂河睚眥必報(bào),卻又膽小怕事,你今日放他,是縱虎歸山。 燕情聞言愣了那么一瞬間才反應(yīng)過來,洛君榮這是在教自己,心里一時不知是個什么滋味,往日總是帶笑的眼睛此刻終于是多了些真切的情緒。 他沉默了一瞬,點(diǎn)點(diǎn)頭, 師父教訓(xùn)的是,徒兒莽撞了。 二人似乎都有意避開方才的事,洛君榮望了他一眼,斟酌著道, 若無事,你便退下吧。 燕情巴不得,聞言如蒙大赦身后有狼攆似的跑了出去。 臨沂本擔(dān)心他的傷勢,又不敢進(jìn)去打擾,便一直守在門口,見人活蹦亂跳的跑出來,臉上終于見了些許笑意, 師兄,傷可好些了?師尊那么厲害,肯定給你把毒都解了吧。 燕情本來腦子就亂,在門口驟然被他攔住,這一問又讓他想起了剛才的事,真真腦子裝了漿糊,整個人跟傻子似的只知嗯嗯啊啊的點(diǎn)頭。 臨沂發(fā)現(xiàn)不對勁,往他頭上抹了一把, 師兄,你是不是毒還沒解?怎么一腦門子的虛汗,死里逃生太慶幸了? 燕情聞言胡亂的抹了把臉,深吸一口氣平復(fù)了一下心情道, 是啊,太慶幸了。 自己剛才差點(diǎn)就被掰彎了。 燕情已經(jīng)在竭力恢復(fù)正常,可在臨沂看來還是傻不愣登的,他沉默了一瞬,握劍的手忽然一緊, 師兄,你老實(shí)告訴我,毒是不是還沒解? 燕情沒明白他想說什么,也不知道該回復(fù)什么,臨沂就以為他是默認(rèn)了, 師兄,你是為了救我受傷的,寂河把你害成這個樣子,我饒不了他! 燕情聞言半信半疑的瞥了他一眼,似乎不相信他有這么好心, 你要怎么饒不了他? 燕情很好奇,一向趨利避害欺軟怕硬拜高踩低貪生怕死的師弟會怎么回答。 臨沂:等他失寵了,往死里揍! 果然,人還是那個人,師弟還是那個師弟,啥都沒變。 燕情拍拍他的肩膀,@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師兄等著那一天。@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浮云宗的后山有一寒潭瀑布,春日不暖,冬日不凝,因其寒氣逼人,方圓之間草木不生,也甚少有人到那里去。 燕情今天受了刺激,現(xiàn)在還沒冷靜下來,大半夜的跑來這里找虐了。 那瀑布由高山而淌,高千米,水流飛濺而下,正正落在寒潭中的一塊巨石之上,其沖擊之力重若千鈞,凡人若是站在底下必死無疑。 燕情以玄氣護(hù)體,在巨石之上盤膝而坐,任由那水流沖擊。 之前他在枯葉林試煉之時夜斗女骷髏,陰差陽錯突破了八玄,這些日子他只顧著修煉天水訣,倒把玄氣給擱置了,目前還是八玄二品的修為。 燕情不急不緩的呼吸吐納,那頂上的水流每沖擊一次他周身橙色的玄氣便閃爍一下,護(hù)著他的脊椎天靈。 在玄氣修為不高的情況下,這種修煉方法是很冒險(xiǎn)的,水流傾瀉而下密密急急,你必須一刻不停的運(yùn)轉(zhuǎn)玄氣護(hù)住自身,稍有差池非死即殘。 昔年墨家弟子初習(xí)古武,為煉其下盤穩(wěn)定,家主便讓他們每個人站在瀑布邊上練劍,下盤穩(wěn)自然站的穩(wěn),下盤不穩(wěn)掉下去摔下去死了也是活該,因此燕情還算是適應(yīng)。 他一面修煉,一面還能分心想旁的事。 這么久了,燕情一直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來看待眾人,他有著上帝視角,他知道浮云宗大多數(shù)人的結(jié)局,亦知道他們每個人真實(shí)的性格,一切的一切,就仿佛被局限在一個方方正正的框里,不容絲毫差錯。 可如今,那些人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的面前,有血有rou,有善有惡。 臨沂在書中是十足丑角,可燕情與他相處,心知他并非十惡不赦,不過是個毛病多些的半大少年罷了。 無論是洛君榮,還是臨沂,亦或者其他人,都真切的活在燕情的記憶中,書只是給他們下了結(jié)局與定論,卻并非不能改變。 洛、君、榮 這三個字,于以前的燕情來說或許只是一個代號,他喜歡過,敬佩過,亦心疼過。 而今那人成了他的師父,到目前為止,是很好很好的,不曾害過自己。 燕情知道自己應(yīng)該離洛君榮遠(yuǎn)些,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可他控制不住。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他就想對洛君榮好些,他每每看見對方,就忍不住的往上湊。 體內(nèi)玄氣幾近枯竭,燕情周身光芒已經(jīng)黯淡了下來,卻依舊穩(wěn)穩(wěn)在巨石上盤膝而坐。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死路未必沒有轉(zhuǎn)機(jī),有時候往往是新的開始。 過了幾息時間,他周身忽然光芒大漲,那微弱的橙色光芒逐漸轉(zhuǎn)黃,以他為中心呈圓形擴(kuò)散開來,繼續(xù)與上方的水流抗擊著。 他深深吐納了一口氣,驅(qū)散了白日里腦海中揮之不去的畫面。 墨家弟子精修古武,算得上清心寡欲,燕情以往不過嘴上花花,連初吻都沒有送出去,而今日 初吻送出去也就送出去了,初戀必須得留著。 燕情到底是直是彎他自己也不清楚,但依照書中所言,洛君榮鐵定是個彎的,這輩子都直不起來的那種。 燕情心中默念,近朱者赤,近彎者彎,以后他一定不能往洛君榮跟前湊了,丟命事小,被掰彎事大。 寒潭瀑布飛流直下,水聲不絕于耳,如此回響已有百年之久,燕情只著內(nèi)衫經(jīng)受寒氣侵蝕,于此處修煉亦不知有多久,他周身光芒一直在變換,直到那象征七玄之境的玄丹在頭頂上方凝結(jié),他才悄然睜眼。 正是晨光熹微之時,薄霧裊裊,山巒隱隱,寒潭周圍雖是寸草不生,遠(yuǎn)處卻有不知名的飛鳥振翅而過,倒沒有顯得太過清幽。 燕情也不知道自己修煉了多久,反正一天半肯定是有的,也不知道現(xiàn)在回去會不會挨罵。 他身上內(nèi)衫已經(jīng)濕透,領(lǐng)口也是松松垮垮,燕情提劍走向譚邊,正準(zhǔn)備裹上外袍,一只胖胖的橘色肥啾鳥忽然從遠(yuǎn)處飛了過來,極其膽大的在他身旁飛來飛去,倒是不怕人。 啾啾啾 那鳥眼睛跟葡萄似的又黑又亮,聲音細(xì)細(xì)軟軟卻能傳的很遠(yuǎn),燕情雙手抱劍,納悶的看了它半天。 可惜聰慧過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燕大師兄不通鳥語,看了半晌也沒看出個什么來。 燕情小時候讓雞啄過,讓鵝攆過,尤其厭惡扁毛畜生,不過這只肥鳥瞧著倒是沒那么嫌人。 燕情干脆不去管它,自顧自的穿上外袍,哪曉得腰帶還沒系上,那肥鳥又開始叫了起來,與此同時不遠(yuǎn)處跑來了一群人,打頭的正是沈?qū)y,他身后還跟著陳心鎖和月半緣。 師兄,原來你真的在這里,我就說我的卦象怎么會出錯,你分明活的好好的嘛。 沈?qū)y說話氣喘吁吁,他一邊說,眼神沒忍住往燕情胸口瞟了那么一眼,帶著些艷羨。 他向來自詡翩翩公子,既瞧不上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也瞧不上滿身橫rou的虬鬢武夫,燕情這種風(fēng)流瀟灑又武功高強(qiáng)且身材又好的,完全是他夢寐以求的樣子。 沈?qū)y這一句話包含的信息有點(diǎn)多,燕情不著痕跡的拉好衣襟,一臉懵逼, 我不過在此處修煉了一日,當(dāng)然活得好好的,哪個挨千刀的造謠說我死了? 還不是臨沂。 相遲棠有些可惜的收回了視線, 昨日演武臺不見你來修煉,乾明殿也沒見你來,我們問起,臨沂卻說你被寂河那廝毒傻了命不久矣,又不想讓我們傷心,便找了個地方靜靜等死呢。 燕情聞言好懸沒氣個倒仰,語氣森然的道, 他還說什么了?! 沈?qū)y想了想,然后道, 他說此仇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