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月下的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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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叁十一) 當(dāng)我知道陸白月從很多年前就愛上了信中的我,沉默了很久。本來想說你真是個奇怪的人,可轉(zhuǎn)念一想,這種行為和愛上小說角色也沒有什么區(qū)別,瞬間理解了。 “我跟信中人比起來,誰更好?” 他毫不猶豫:“信中人?!?/br> 我勃然大怒,打算掀了他的菜園子,他急忙阻止我:“也不是,我就是覺得信里的你更高興點,你現(xiàn)在總是很憂郁……” 我停下了毀壞耕地的行為,他說的沒錯,我確實是以前更高興點。 那個能在大街上不顧周圍人的目光,肆意喊出“夠了?。。。。 钡牧治⒂赀€在嗎? 我現(xiàn)在身體好了,氣足了,如果我現(xiàn)在面對著擋路的人,喊出“把道讓開!”這種話,一定比林歡更有氣勢吧? 可我不會了,面對著擋路的人,我選擇繞道而行,給自己少惹點兒麻煩。 母親,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是覺得我成長了還是懦弱了呢?不管怎樣,你會為我高興嗎? 我看了陸白月一眼,他自覺說錯了話,像根焉了的草垂在路邊,我道:“繼續(xù)澆地吧。” 他眨眨眼,有些委屈,但還是繼續(xù)澆他的菜園子了。 (二百叁十二) 陸白月終于意識到生孩子和愛情之間沒有什么必然聯(lián)系,也沒有再跟我提這事,不過晚上偶爾敢來我房間了。 而意識到自己不是竊國者后,我日行一善在山里撿垃圾的行動就此結(jié)束,每天和陸白月混在一起,練功、競走、種菜,去敲師叔的門哄他出關(guān)(一次也沒有成功)。 我沒抄完門規(guī),還在禁足期,但我還是違背師命,叁天下一次山去找風(fēng)元香。 風(fēng)元香漸漸摸索出了我來的規(guī)律,每次我去找他,他都早早起床在屋里喝著茶等我,有時候有了什么開心的事,攢著等我過去了一并告訴我。 風(fēng)竹鎮(zhèn)里的鎖事,從來不需要我們cao心,我們只管玩樂,一起喝酒、看戲、品茶、賞花,真是一對逍遙自在、情投意合的無業(yè)游民。 也有時候我被師父關(guān)禁閉,出不去,不能按時去找他。 有一日我該去找他卻沒去,在屋里睡著了,迷迷糊糊地,感覺有人在耳邊喊我的名字,我以為是陸白月,直到這人把舌頭伸進我嘴里,我才恍恍然意識過來,是元香。 在做夢?我已經(jīng)喜歡他喜歡到這種地步了?平日里常常和他纏在一起就不說了,怎么都跟他做起春夢了? 我努力醒來,屋里空無一人。 元香是無法走上離壬山的,果然是做夢吧? 元香和離壬山?jīng)]有緣分,哥哥無法走下離壬山,這兩個人是真無緣,我只能不斷地來往于風(fēng)竹鎮(zhèn)和離壬山之間,久而久之,笠澤的漁娘都認(rèn)識我了。 (二百叁十叁) 笠澤最近漸漸熱鬧起來,不僅船只變多,流動的攤販、兩岸的燈籠也越來越多了,一問漁娘,漁娘告訴我,臨近八月十五,月神的祭祀要開始了。 笠澤每年都要辦一場月神祭,今年是亥年,由京華神祭司主辦,是十二年一次的大祭祀,當(dāng)然熱鬧。 屆時湖心搭起祭祀的高臺,整個笠澤吊起花燈,祭祀結(jié)束后,表演開始,無數(shù)樂伶、舞伶擊鼓奏樂、于月下起舞,游人乘綺羅船而觀,可謂千燈照碧云,紅袖客紛紛。 屆時船只數(shù)量之盛,一些身手矯健的行人,可以在不同船上來回走動,穿梭于湖面,如履平地。 漁娘笑呵呵道:“那些舞伶和樂伶都是京城的名角,平常想看,只能跑京華城中,還不一定能見著,屆時姑娘一定要來一飽眼福?!?/br> 我被說得心動不已,去找風(fēng)元香問此事,元香笑道:“我正想找你說此事呢,最近我弟弟來信,說不日將至笠澤,我已備好了花燈、秋服,本想和你一同賞月,如今恐怕要多一人了,你可介意?” “你弟弟?他不住風(fēng)竹鎮(zhèn)?是出嫁了?” “正是。”風(fēng)元香笑道:“如今月神大祭,他才過來,到時引薦你二人認(rèn)識。” “可以可以,正好多些人熱鬧?!蔽议_心地不住點頭。 我是想抓陸白月和陸白靈來,這樣盛大的湖上花燈夜市,他們不來看看,是不是太暴殄天物了呢?回山后跟陸白月說了此事,他覺得不行。 他說,山中人是不需要熱鬧的,應(yīng)當(dāng)修身養(yǎng)性、平和清淡才好,別忘了,你還在禁足。 如此不識趣,果然我還是更喜歡元香一點。 八月十五這天,我興致高昂地下山找元香,可低估了游人的數(shù)量,船只太多了,漁船行進的速度慢如蝸牛。 一直到月色漸漸爬上柳梢,遠(yuǎn)處的擊鼓樂聲響起,我還沒有到風(fēng)竹鎮(zhèn),漁娘跟我說,這樣下去不行,咱們逆著船流實在走不動,不如順著船流去湖心,還能看看祭祀。 我知道撇下元香不太好,可也沒辦法,元香出門時只要也看到了船擠船的情景,肯定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兒。 隨著行進,天色越來越黑,湖上開始出現(xiàn)了點燈人,點燈人皆二人共行,踩著只有一人寬的竹筏,隨意地穿梭于船只中間,一人持棹劃竹筏,一人持長桿,長桿盡頭是特制的火折子,從燈籠口下方一伸,燈籠就點著了。 真是一手神技,讓我看呆了。 還未靠近祭祀高臺,船便走不動了,漁娘看我有些失落,建議我一條船一條船地跳過去,直到接近湖心,大家都是這么做的。 我將信將疑地跳了幾條船,發(fā)現(xiàn)真的可以,而且有的船中人非常友好,看我想往湖中去,還會幫忙搭把手。 我走到湖中周圍時,祭祀剛好結(jié)束,天空劃過無數(shù)流火,銀花火樹里,各艛中月伶與舞伶開始奏樂起舞。 這并不是我第一次參加如此盛大的集會,每年京華的花燈節(jié),規(guī)模都與這相似。 那時,我身邊有家人、有朋友,而如今,我孤身一人,腳下是蕩漾的湖水,身在飄搖的小舟中,上方燈燭晃耀,山脈綿延。 兩岸的夜市,在月光下,燈火煌煌。 昔日陪在我身邊的人啊,現(xiàn)如今你們都活得好嗎? 自從來到姜國,我身體非常差,還受著思想的壓抑,時常讓我很難受,但不可否認(rèn),林家真的是樂土,在京城,我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有富足的家產(chǎn),溫柔的家人,胡鬧的玩伴,我不是沒有煩惱,但那些煩惱在如今看來根本不值一提。 原來,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那些恣意妄為的時光,那不顧一切地歡笑、玩樂的青春,過一天就少一天,永不復(fù)返。 (二百叁十四) 樂伶舞伶散去后,船只也漸漸散去,果然大家都是為了看美人來的。 我沒有回去,借了一只船沿水觀月。 笠澤湖水浩蕩,月下波光粼粼,我坐在甲板上吃剛剛沿水買的魚餅,我很貪心,一下子買了五個,以及一盤西瓜。 船上除了我和漁娘,還有一個酩酊大醉的人,此人一身酒氣,躺在我邊上,我心說這人今晚真是玩嗨了,竟然喝成這樣。 漁娘也很不好意思:“是個醉客,放著別管就是了?!?/br> 此人長得還算清秀,一身紅衣,黑發(fā)如墨,像癱泥一樣癱在船上,只從袖口和裙下露出一小點白皙的指尖和腳尖。 我有些詫異,竟是個男子,半夜躺在這里,醉成這樣,不怕被路過的女人非禮嗎? 此人身形曼妙,紅衣灼灼,相比而言,長相就顯得有些普通了。 似乎是注意到我的目光,他睜開了眼睛,瞥了我一眼。 好……好冷漠的眼神。 正打算走時,隔壁的艛船忽然傳來了琵琶聲,樂聲怡人,如玉珠走盤,聽得我入了迷,一時忘記了離開。 樂聲結(jié)束,我回頭一看,那人已經(jīng)離開了,只留下風(fēng)中淡淡的酒氣。 就在他躺過的地方,放著一大束白色的花,我拿起看了看,是百合嗎?此地、此季節(jié),何來的百合呢? 我問漁娘怎么養(yǎng)的百合,長得真是好,漁娘笑道:“沿岸有許多賣花的,許是剛才那位客人留下的,瞧他醉生夢死的,恐怕連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哪還能記得這東西?你既喜歡,不如拿走吧?!?/br> 這樣也可以嗎?我驚訝萬分。 我又看了一會兒月亮,把魚餅吃完,喝了點兒酒,醉醺醺地抱著花上岸,悠哉悠哉地走路回離壬山。 回去的路很長,一邊是山脈,一邊是湖水,都隱匿在夜色中,晦暗不明。我孤身一人,卻并不害怕。路邊遠(yuǎn)遠(yuǎn)地立著一個游人,我走過去不久,忽然聽到他開口問:“玩得開心嗎?” “嗯?” “月神祭,玩得開心嗎?” 他又重復(fù)了一遍,風(fēng)里傳來熟悉的酒氣,我忽然意識到這是誰。 我看向他,他換了一張臉,露出了昔日的模樣,青絲如瀑,一雙幽深的眼……曾經(jīng)對我滿懷愛意的眼。 竟、竟然……是…… 我抱緊手中茂盛的百合,想說話卻說不出口,我從未想過這一生還能與他再相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