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

    半夜，月色入戶，我睜開了眼睛。

    有人在外邊。

    不知為何，我的感覺異常敏銳，雖然看不見，卻能感覺到，有人在外邊。

    是個(gè)男人，呼吸緩和而悠長，腳步很輕。

    是誰？

    是誰半夜不睡覺，來到我的房門外？

    我披上衣服，悄悄來到門邊，透過門縫往外瞧，果然，門外的廊下站著一個(gè)披著外套的長發(fā)男子。

    我打開門，吱呀的聲音在寂靜的山林中格外響亮，他原本在思慮著什么，沒想到有人出來，臉上有掩不住的驚慌。

    “你來這里干什么？”我問他

    “我、我餓了，來找吃的……”

    找吃的？我緊盯著他，試圖看破他的心思，在審視一般的目光里，李晚鏡縮起肩膀，小聲道：“我、我晚上沒吃東西，餓得睡不著，身上也好疼……你給我些吃的，我就走……”

    我想起他晚上沒吃飯就跑了，被我抓回來后又被師叔帶走，師叔是必不可能給他做飯的。

    也不知道他中午吃東西沒，如果沒有，那真是一天一夜粒米未進(jìn)了。

    剛好前不久白靈為了能貼身監(jiān)督我，把廚房搬來了隔壁，所以他才找到了這里嗎？

    思及此，我放下戒心：“廚房還有吃剩的雞，你去拿吧?！?/br>
    “……嗯?！?/br>
    我在門邊看著他推開廚房的門，走了進(jìn)去，沒什么異常，但我剛打算回屋，廚房就傳來“噗通”一聲，還伴隨著什么東西摔下去的聲響。

    怎么回事？我急忙跑過去，只見李晚鏡跌倒在地，旁邊是翻倒的板凳。

    我真不知道說什么好，他才從樹上跌下來，又被板凳絆倒，這家伙原來是這么笨拙的人嗎？還是說，師叔抹去他的記憶時(shí)，不甚傷到了腦干，影響了他的運(yùn)動(dòng)神經(jīng)？

    如果是后者，我可能得再去揍一頓師叔了。

    本著人道主義（慚愧）精神，我走過去扶他：“你沒事吧？”

    “沒事?！彼麤]讓我扶，自己站了起來。

    “你以前就經(jīng)常摔倒嗎？”

    他的聲音里帶著哭腔：“沒有，我只顧著找吃的，沒注意腳下……”

    看著他委屈巴巴的樣子，我在廚房巡視一圈，找到了下午吃剩的雞腿。

    雖然山中溫度比較低，可畢竟是葷食，我擔(dān)心它會(huì)壞，放在鼻下聞了聞，確定沒什么問題才遞給他。

    他伸手打算接過來，可趁著月色一看，那手心全是黑色的爐灰，臟得要死，一定是剛剛摔倒時(shí)不小心蹭到灶臺(tái)了。

    “我的手……拿不了了……嗚嗚……”

    真是麻煩的孩子，我深深嘆了口氣：“別哭，我?guī)闳ハ词趾冒?？?/br>
    “我好餓，好餓……”

    “你洗完手就能吃了?！?/br>
    他突然看向我，走過來，彎下腰，就著我的手咬了雞腿一口。

    “你干什么？”

    我下意識(shí)想抽回手，他發(fā)現(xiàn)了我的意圖，抬起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我，好像在求我不要這樣。

    “就這么吃，不可以嗎？”

    對(duì)上他的眼睛，我心都漏了一拍，總感覺如果這么抽回手，他好像會(huì)直接哭出來的樣子。

    我沒說話，默許了這個(gè)行為。

    我們離得好近，他的長發(fā)垂下來，那種熟悉的香氣再度喚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憶，他的鼻息落在我手背上，我甚至還能聽到他吞咽的聲音。

    李晚鏡吃東西還有個(gè)特點(diǎn)，他喜歡先伸舌頭，像貓似的，所以吃到后來，他溫?zé)岬纳囝^不時(shí)舔過我的手指，舌尖又滑又軟，我整個(gè)脊梁骨和后腦勺都麻了。

    我僵硬地等他吃完，急忙扔掉雞骨頭，扯了一塊破布擦手，卻見他舔舔嘴唇，意猶未盡的樣子。

    他這樣真的是……

    我不好說什么，只能轉(zhuǎn)身出了廚房：“回去睡覺吧。”

    “……”

    我把他丟在廚房，跑回房中關(guān)好門，過了好半天，顫動(dòng)的心才稍微平復(fù)下來。

    屋里靜悄悄的，陸白月還在睡覺，我輕輕爬上床，幫他整理好灑了一床的長發(fā)，很快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察覺到我呼吸漸沉，陸白岳睜開了眼睛，盯著我的睡顏看了片刻，不動(dòng)聲色地抱住我。

    他瞥一眼門外，沒有說話，四周靜悄悄的，連蟲鳴聲都聽不到，我們就這樣相擁著睡去了。

    （二百六十一）

    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睜眼的時(shí)候陸白月已經(jīng)不見了。

    我去廚房找吃的，碰見了在桌邊愁眉苦臉的陸白靈。

    小孩子支著頭嘆氣的樣子真是奇特又滑稽，我忍不住問他：“你怎么了？”

    他如一個(gè)飽經(jīng)滄桑的老人嘆道：“沒人陪我玩了?！闭f著還用眼睛瞧我，綠眼睛撲閃撲閃的，似乎在等我向他發(fā)出“一起玩”的邀請(qǐng)。

    “你不是跟小八關(guān)系很好嗎？”我道：“怎么不去找他玩？”

    “他病了?！?/br>
    “他病了？”我大驚：“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跑去看他，師叔不讓我進(jìn)門，說小八睡了，不能打擾他。師妹，他原來就這么體弱多病嗎？”

    “他……”我語噎，老實(shí)說對(duì)于李晚鏡，除了在床上的喜好，我對(duì)他這個(gè)人并不怎么知情。

    白靈見我不回答，很是困惑：“你干嘛一臉糾結(jié)？這個(gè)問題很難回答嗎？”

    “別說那么多了?！蔽业溃骸坝谐缘臎]？我好餓。”

    “你起太晚了，馬上就吃中午飯了，再等一會(huì)吧，你要真餓的話，昨晚的……咦？昨晚的雞腿呢？”

    ……我溜了。

    我跑去師叔的院子，想問問李晚鏡到底什么情況。師叔坐在桌前，面前是攤開的書籍，他扶著額頭，表情十分凝重。

    我心想壞了，這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師叔見我來了，道：“陸白雨，你過來，我有事想問你?！?/br>
    “什、什么事？”

    “李晚鏡，他是叫這個(gè)名字沒錯(cuò)吧？”

    我點(diǎn)點(diǎn)頭。

    “你說，他是改名叫陸白晚合適，還是陸白鏡合適？”

    “……”

    他對(duì)著書籍如此愁眉苦臉，我還以為李晚鏡得了什么不治之癥要翻醫(yī)書，原來只是在思考這種無聊的問題嗎？！真是一口悶氣郁結(jié)在胸口，我沒好氣道：“怎樣都好吧！這兩個(gè)名字有什么區(qū)別嗎？！”

    “白晚聽著秀氣，可不太好念，白鏡雖然好念，但聽起來像個(gè)算命的……”他長嘆一口氣：“為師好不容易有了徒弟，想給他取個(gè)舉世無雙的好名字?！?/br>
    “就叫李晚鏡不行嗎？”

    “你懂什么？”師叔瞪我一眼：“做了天星門人，就要改名換姓，這是門規(guī)！”

    “那也不一定非要叫陸白什么吧？換個(gè)別的字如何？”

    師叔大驚：“難道你想叫他水黑鏡？”

    我急忙道：“我可沒這么說啊！”

    “那你什么意思？”

    和老頭子溝通總是如此困難，我不想再跟他就這種無聊問題糾纏下去，直接扯回正題：“師叔，聽說小八病了，他怎么了？”

    “說了多少遍他不是小八！”

    我急忙道：“我知道我知道，李晚鏡怎么了？他沒事吧？”

    “也沒什么，就是有點(diǎn)發(fā)燒，我已經(jīng)給他吃了藥睡下了?！睅熓搴茈S意地開口，他看看我：“怎么，心疼了？”

    我搖搖頭：“沒有?！?/br>
    “哼，你心疼也沒用。”他看看我：“有這個(gè)心思，不如幫我給他想個(gè)好聽點(diǎn)的名字！”

    “就算換了名字，他也不屬于這座山?！?/br>
    師叔聽了這話，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我感覺他想說什么，但最終沒有說。我大步走出他的房間，轉(zhuǎn)身進(jìn)了李晚鏡的屋子。

    李晚鏡正躺在床上，床邊還放著粒米未動(dòng)的早飯，我走過去一瞧，他雙目緊閉，緊皺眉頭，頭發(fā)四散，滿臉潮紅，呼吸也格外急促，額頭和脖子上全是汗水。

    我探了一下他的額頭，好燙！這是低燒嗎？師叔到底靠不靠譜？

    他似乎覺察有人在碰他的臉，努力地睜開了眼睛。

    “晚鏡，你還好嗎？”我擔(dān)憂地看著他，他有氣無力的，好似要被熱意蒸干了一樣。

    然而，在看到我的一瞬間，他卻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整個(gè)人突然發(fā)起抖來，一把將我從床邊推開：“你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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