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豎起耳朵仔細(xì)聽。原來閹黨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真正要的是收回銀錢。

    大殿上回蕩著木仗擊打皮rou的聲音，伴隨著陳湘紊亂的呼吸?？墒撬宦暥紱]有喊疼，就這樣生生忍住。

    楚潯看著弟弟的朝服上殷出血跡，心口陣陣緊縮。他設(shè)想過種種后果，其他事情他都可以讓步，可是恢復(fù)銀幣是老王爺?shù)倪z愿，是老王爺被刺的真正原因。他絕不能妥協(xié)。

    “幣值已改，百姓經(jīng)受不起反復(fù)。臣……不能接旨。”楚潯咬著牙關(guān)說。

    臺階上的人還沒說話，陳湘突然嘶啞著大喊：“漢西王抗旨不遵，君臣早已離心。若是此人統(tǒng)領(lǐng)一方，后患無窮呀！”

    “你閉嘴，再加十仗！”胡公公假意氣急敗壞的喊。

    他又轉(zhuǎn)頭看向楚潯，咄咄逼人的問：“漢西王此言當(dāng)真？作藩王，還是保留幣值，王爺只能二者取其一?！?/br>
    行刑之人似乎下了狠手。陳湘終于忍不住哼了出來。當(dāng)年那么愛哭的孩子，此時卻沒有一句求饒，他牙齒咬到青筋暴露，頭發(fā)汗?jié)窳苏吃陬~間。

    楚潯顫抖著嘴唇，心中一陣陣絞痛。

    “臣……請陛下削藩，發(fā)配回原籍。臣寧為平民，也不愿廢除銀幣?！?/br>
    “漢西王此言當(dāng)真？”胡公公難以掩飾眼中的興奮。他沒想到這樣兵不血刃就拔了漢西一氏。

    楚潯跪在地上，肩膀微微顫抖著說：“朝堂之上，不敢戲言。臣明日就出京，回定邊老家作一介草民。”

    他轉(zhuǎn)頭滿眼痛楚的看向打得血rou模糊的陳湘說：“陳督士與我并無恩怨，也是一片赤誠。我朝歷代不殺言官，請公公免了他的責(zé)罰?！?/br>
    “好吧……”

    胡公公盡量克制著自己不要答應(yīng)得太痛快。他勉為其難道：“明日陛下會下旨，親自送漢西王出京。至于陳督士……”他朝著行刑的人一揮手說：“既然漢西王求情，就此打住吧！”

    大棒子停在空中，沒有再次落下?？墒悄顷愊娈吘故且唤闀?，哪里經(jīng)受得住，此時已經(jīng)暈死過去。

    楚潯癱坐在冰冷的金磚地上，看著弟弟被人駕著拖出大殿，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一般。指尖止不住的發(fā)抖。

    是夜子時，巧兒坐著滑竿，被幾個小丫頭簇?fù)碇?，行走在府?nèi)的湖水邊。

    三月的蓮花剛抽枝條，還沒有覆蓋住湖面，靜靜的湖水上流淌著銀色的月光。

    巧兒不禁想起永安的府里也有這么一潭池水。初見楚潯時，她還在查驗(yàn)柳青的案子。那時候月光下如云中白鶴的身影，永久的刻在巧兒的腦海里。

    耳畔傳來腳步聲，巧兒抬頭一看，果然是陳峰。

    那人指著湖面上的水榭說：“找到了，王爺在那邊。”

    巧兒一揮手，命人放下滑竿，回身對眾人說：“你們等在這吧。我自己過去就好。”

    她獨(dú)自一人走上長長的水榭，湖面的風(fēng)伴隨著陣陣蟲鳴。遠(yuǎn)處的亭臺下，那人瘦削的背影籠在月光里。

    楚潯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向巧兒，眼里都是期盼。

    “杜仲回來了。”巧兒知道他在等誰的消息。

    “湘兒怎么樣？”楚潯站起身問。杜仲被他派去查看陳湘的傷情，一去就是一晚。

    巧兒拉著他的手坐下。那指尖涼若流水，還是微微發(fā)抖。

    “杜大夫讓你放心。湘兒早有準(zhǔn)備，褲子里墊了板子。行刑的人又是大哥安排的。沒有大礙?！?/br>
    楚潯卻還是神情落寞。

    “明明是皮開rou綻，我看到血了?！彼挠恼f道。

    巧兒抿抿唇，她也知道那愛哭的孩子受了皮rou之苦。她只是撿讓楚潯寬心的話說罷了。

    她用手掌摩挲楚潯的后背說：“杜大夫說湘兒底子好，用了金創(chuàng)藥有幾日就好了。倒是你……不能急出個好歹來。明日還要出城呢。一會兒再喝一次藥試試?！?/br>
    今日楚潯回到府里，吃下去的湯藥都吐了，最后還帶出來一口血來。

    楚潯舉頭望月，輕輕點(diǎn)頭，回看巧兒苦笑著問：“明日出了京，我就不再是漢西王了。巧兒……這王妃沒作幾日，會不會怪我？”

    巧兒擰著眉頭認(rèn)真的想了半晌，突然恍然大悟道：“王爺之所以娶我，是不是就因?yàn)橹牢疫@王妃作不長！”

    楚潯假意點(diǎn)頭說：“換了別人王公貴胄家的女兒，一旦被削了藩一定要一哭二鬧三上吊。我家巧兒……”

    “高興還來不及！”巧兒搶白道：“那一次王爺帶我去赴宴。那些個貴婦裝模作樣，說的都是我不懂的事。我一想就頭疼。還不如陪著尸首踏實(shí)。”

    楚潯不禁笑出眼淚。他環(huán)抱住巧兒說：“那回了定邊，我給你在衙門謀一個仵作的差事。白日里陪尸首，晚上陪我?！?/br>
    巧兒歪著頭笑意盈盈，把楚潯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搖搖頭說：“近一年恐怕不行。尸首陰氣太重，恐怕……不好?！?/br>
    楚潯手下一頓，緊接著快速在巧兒腹上摸索，似乎要查出個究竟來。

    “你說什么？可是當(dāng)真？”楚潯大喊，聲音回蕩在池水上。

    “爺小點(diǎn)聲。這事怎么會騙你?！?/br>
    “我病了這么久，到底是哪一日成事呢？”

    “就是我爹爹說你腿長那日。”

    “哈哈……爹爹還是老辣，明日我要給爹爹親自點(diǎn)旱煙去！”

    楚潯抱著巧兒肆意的笑。蓮葉叢中的鷺鳥撲騰撲騰翅膀，一躍而起，朝著皎潔的弦月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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