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聞聞，香不香？”

    阿蘭婆笑著接了，低頭嗅了嗅：“真香……那，他們是誰??？”

    “他們是我的朋友，來看看你，帶你去治病?！?/br>
    阿蘭婆“哦”了一聲，和藹地笑了笑。

    秦昭不由低聲道：“這個老婆婆，是不是……”秦昭伸出食中二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頭。

    楚斯年一言不發(fā)，默默抿緊了唇。

    張大爺看出了所有人的疑惑，有些抱歉地笑了笑：“這就是我要看的人，阿蘭婆。她……她這兩年記性不好，城里人說，她得的是老年癡呆。多難聽啊。但是我專門問了醫(yī)生了，不是癡呆，是叫什么……什么阿什么……海癥?！?/br>
    秦昭和楚斯年對視了一下，兩人破天荒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阿蘭婆在張大爺?shù)臄v扶下一步一步緩緩走出花叢。乍一看眾人還以為阿蘭婆身材矮小，所以才比張大爺挨了半個頭。待她走出，所有人才發(fā)現(xiàn)，原來阿蘭婆的脊背竟然像一張拉滿的弓，佝僂地極為厲害，根本直不起身來。

    幾個人進了屋。屋里廢報紙貼墻，泥土地，只是雖然破舊，卻收拾地很干凈妥當，就連桌椅的破爛處都被很好地修補著。桌上還放著一只碗，碗里半碗飄著幾片油花的渾濁湯水，里面還飄著半片白蘿卜片。

    張大爺捧著碗看了看，默默嘆了口氣。從一路提過來的竹筐里取出一大包煮熟的紅皮雞蛋，遞給阿蘭婆，叮囑道：

    “這次你藏好，可別再讓你兒媳婦發(fā)現(xiàn)了。再記不住，就只能餓肚子了。來，先讓醫(yī)生看看你的病?！碧ь^對楚斯年懇切道：“大夫啊，你看她的腰，能治好嗎？”

    楚斯年打開專門帶過來的醫(yī)療箱，戴上醫(yī)用手套簡單地檢查了一番，漂亮的眉頭慢慢皺起來。

    雖然沒有拍片，但是根據(jù)觸診和他以往的經(jīng)驗，阿蘭婆的脊柱彎曲度很大，而且時間久遠。

    “這位婆婆，是天生的脊柱畸形吧?！?/br>
    張大爺?shù)难劬α亮肆粒骸笆青鲜青?。你一看就知道了？真是神醫(yī)啊。那她這腰，你一定治得好！”

    “先不能考慮能不能治好，”楚斯年掛上聽診器，一邊熟練地幫阿蘭婆帶上血壓計一邊道：“心率不齊，肺部也有雜音。我再看看她的血壓?！?/br>
    “不是就看看骨頭嗎？怎么還要檢查這么多？”秦昭在一旁探過頭來。

    楚斯年不悅地橫他一眼：“測血壓，請保持安靜?！?/br>
    秦昭悻悻縮回頭，飛速地在嘴邊比劃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片刻之后。

    楚斯年取下血壓計，面容有些嚴肅地看向張大爺：“婆婆的血壓比健康人低很多。雖然沒法做更細致的檢查，但是根據(jù)以往經(jīng)驗，我懷疑婆婆有很嚴重的基礎疾病。脊柱畸形反而是癥狀最輕的。她的年齡這么大，如果做脊柱矯正這樣的大型手術，很有可能會出現(xiàn)意外?！?/br>
    張大爺眼中的光顫動了一下：“意外？是……是會死嗎？”

    “會死嗎……嗨，這有什么？”阿蘭婆微笑著看著張大爺：“好心人，你不知道吧。我本來就快死了，沒幾天可以活了啊?！?/br>
    阿蘭婆慈愛地拍了拍楚斯年的手：“求求你啦小伙子，把我的背治好。哪怕拿板子壓拿錘子敲都行，哪怕讓我挺直背站一天就死了都行，好不好?。咳绻业搅斯撞睦镞€弓著背躺不平，該有多難看啊。還怎么去見人?。俊?/br>
    楚斯年為難地看著她。旁的秦昭忍不住插嘴道：“婆婆，你治好了背，是要去等什么人？”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甜蜜的往事，阿蘭婆的神情突然有點羞澀，又有些神往：“去等我的阿華哥啊?！?/br>
    “阿華哥？”秦昭看了看阿蘭婆，又疑惑地看了看一旁的張大爺。

    張大爺憨厚地笑了笑，臉有點紅：“嗨，聽她說，聽她說。這個她記得可清楚了。”

    一旁的導演組敏銳地給了阿蘭婆一個特寫鏡頭。

    阿蘭婆絲毫沒有注意到攝像機鏡頭，甚至沒有注意到一旁張大爺平靜的神情，她像陶醉在美麗的夢里一般，臉上的每一道歲月的痕跡似乎都因為她的回憶而變得柔軟：

    “我與阿華哥從小就相識，我們總是在油菜花田里從天亮玩到天黑，玩得可好啦。我家窮，我爹娘天天嫌棄我是個駝駝，天天打我?？墒前⑷A哥不嫌棄我啊，他怕我在家吃不飽飯，還總是從自己家偷紅皮雞蛋塞給我吃。有一次他被家里發(fā)現(xiàn)了，被他娘追著打，渾身都是雞毛。還有一次我吃到一半被家里發(fā)現(xiàn)，嚇得我差點噎死過去……”

    “那后來呢？”楚斯年問道。

    阿蘭婆捂著嘴笑了笑：“后來，我們大了，趕上饑荒吃不上飯，我就被爹媽換了兩袋包谷面，賣了。我天天哭啊，哭啊，想跑，但是我身上背著個大駝駝，又吃不飽飯，跑不掉，還給別人生了孩子。再后來……再后來我就記不清了，只知道我老了，也找不到他啦?！?/br>
    阿蘭婆癟了癟嘴，聲音越說越?。骸拔蚁胨欢ㄊ窍訔壩?，一個駝駝，還給別人生了娃。不要我了。我只能去地底下等他，給他講清楚嘛。現(xiàn)在社會發(fā)達了，我想治好駝駝，這樣到了地底下，他見我腰板直直的，漂漂亮亮的，就不會嫌棄我，不肯見我?！?/br>
    阿蘭婆的話說完，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秦昭看了看阿蘭婆，又探尋地看了看張老漢：“所以，那個阿華哥是——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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