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觀被禁足在家中，除了與其他府上的一些小姐見面時，父親會準(zhǔn)予他出府，否則他一天都別想出門。

    沈鴻是鐵了心不想讓自己兒子去參宮中這趟渾水，利落地把離職手續(xù)批了，讓沈觀老老實實在家相親。

    可沈觀哪靜得下心，每天想盡了辦法，從各種渠道去獲取宋厭的新消息，生怕他在宮中會有不測。

    約莫兩個七曜過后，沈儒不小心說漏了嘴，在沈觀地持續(xù)追問下，他還是無奈妥協(xié)了，“原本父親是不讓我同你講的，但是見你如此迫切心急，大哥也不愿再瞞你?！?/br>
    沈觀直覺不妙，慌道：“六皇子出了事？”

    沈儒點點頭，神情有些許嚴肅，“六皇子前陣日子，不小心冒犯了蘭妃，再加上他春獵時害得五皇子斷了腿，蘭妃借此機會添油加醋，在皇上耳邊吹了幾陣風(fēng)，皇上便勃然大怒，將六皇子關(guān)了禁閉，怕是動了要廢皇子的念頭?！?/br>
    沈觀心中駭然，“如此嚴重？！”宋厭淡泊慣了，向來不參與宮中爭斗，唯一有恩怨的便是宋容，此次也多半是他母子二人聯(lián)手陷害！皇上怎會入此恨心，宋厭也是他的兒子?。?/br>
    沈儒搖了搖頭，“若只是關(guān)了禁閉倒也還好……”

    沈觀整顆心都揪了起來，在心底盤算了最壞的打算，只盼著兄長不要賣關(guān)子，趕緊把宋厭的消息說完整。

    “六皇子在禁閉期間生了病，皇上給他派了太醫(yī)過去診治，那太醫(yī)查看了一番后，說自己束手無策，六皇子得的，是心病?！?/br>
    心病……

    沈觀頓時張口結(jié)舌，想到那日在帳篷里，他們二人說的話……想必厭兒是對自己失望透頂了，難道此次生病，也全是因為自己？

    “六皇子生了病，不管膳房做了多少珍饈，他勉強吃進去后便會立馬吐出來，這才幾天，人已經(jīng)消瘦得快不行了。”

    “他這些天什么也沒吃？！”

    沈儒點點頭，“據(jù)說如此，太醫(yī)也無從下手，皇上也不想管了，現(xiàn)在就靠湯藥續(xù)著，怕是……”他連連搖了搖頭。

    像是平地驚雷，轟得沈觀頓跌到凳子上。

    他根本無法接受，那個眉開眼笑，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在潔白的梨花下，仰望著自己，滿眼的傾慕之情，此刻卻孱弱消瘦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沈觀心疼得無法自已，淚水已經(jīng)止不住滑落。

    沈儒一看弟弟忽然哭了，也慌了，立馬拿出手帕，不知所措道：“哎呀你怎的哭了？”

    “兄長，我想見他?！?/br>
    “你！”沈儒當(dāng)然明白弟弟沒有在說笑，看著弟弟的淚水快把一張手帕浸濕，平時穩(wěn)重斯文的弟弟竟也會如此失態(tài)，聯(lián)想之前弟弟對六皇子的態(tài)度，他嘆了口氣道：“你和那六皇子，究竟是何關(guān)系？”

    沈觀抬起了頭，哭紅的雙眼直視著兄長，“我心悅他?！彼牭阶约喝绱苏f道。

    他終于認清了，并且勇敢直面于自己的感情。

    沈觀朝祠堂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又朝父親和母親磕了一頭，他認錯道：“觀兒不孝，有違您二位的期望。”

    沈鴻已是無力阻攔，他聲音略顯蒼老，道：“你當(dāng)真要進宮？”

    沈觀點頭，堅定道：“是！”宋厭生了病，他如何放心的下，更何況，宋厭的心病若真是因為他……他就更得去了。

    “你就當(dāng)真那么看重六皇子？不惜以身犯險？！你可知他現(xiàn)在是戴罪之身！你若進宮去看他幫他，就是跟他綁在一起

    沈鴻現(xiàn)在都只以為自己老幺是欣賞宋厭，看重宋厭，他卻沒想到，自己兒子居然是喜歡宋厭。

    他沒有辦法放任著宋厭不管，他實在割舍不下。

    許是關(guān)禁閉的緣故，也沒個太監(jiān)宮女來照顧。

    但沈觀心意已決，他聽不進母親的勸導(dǎo)，又朝二老恭恭敬敬深扣了一頭，便起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臉色灰白的少年緩慢地睜開了雙眼，他見到了床邊的沈觀，無神的眼神中多了一絲波瀾，他動了動發(fā)干的嘴唇，卻什么也說不出，反而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宋厭笑著搖了搖頭，“太醫(yī)都束手無策了，我無藥可醫(yī)了。”

    “先生，縱使你躲我，不要我，我也還是，愛戀著咳咳咳……”宋厭又忽然劇烈咳嗽了起來，嚇得沈觀要去喊太醫(yī)，又被宋厭抓住了衣角。

    了！你要那些勢利眼們將矛頭轉(zhuǎn)向你么??？”

    “沒用的，先生……”我知道自己活不長了。

    “先生……”

    “先生，別哭?！彼螀挶鶝龅氖种改ㄖ蛴^的眼角，guntang的淚水卻越抹越多。

    沈觀趕緊為他順氣，又倒了杯水，喂宋厭喝下，宋厭好轉(zhuǎn)了些，撕扯著沙啞的嗓子，艱難開口道：“是不是我要死了，你才會來看我?！?/br>
    宋厭眼神微動，似乎在訝異于沈觀的急躁，他轉(zhuǎn)頭望著床頂，愣了會兒神，半晌，才苦笑著說了一句，“以后，不能再陪先生賞梨花了?！?/br>
    他知道自己會傷害親人，可他沒有辦法，父親和母親還有長兄和長嫂去孝敬，可宋厭，宋厭就只有他會去心疼了。

    沈觀借了兄長的令牌，才得以進宮，他熟練地趕到宋厭的住處，還未進門，便被那股子濃郁的藥味悶得喘不過氣，外面種的花草因無人打理而全部干枯而死，整個院子都是一股灰敗的氣息。

    “我知近幾次行事沖動，掃了沈家的顏面，我我愧對沈家，若我此次進宮以后，不慎惹惱了貴臣，還請父親將我移出沈家族譜?！?/br>
    “胡說！你要好好地活著，你才十七，你還如此年輕，怎可輕易放棄自己，更何況，我也不會讓你死的?！?/br>
    “我?guī)Я四阕類鄢缘奶歉猓氵@

    沈觀來時就做好了準(zhǔn)備，可看到床上躺著的病弱少年時，還是忍不住落淚，他坐到了床邊，輕撫著少年冰冷的臉龐，哽咽道：“厭兒，我來了?！?/br>
    “你！”沈鴻氣得說不出話，沈儒更是不解，他勸到：“你這是何苦呢？”為了一個遙不可及的皇子，竟是想要與沈家斷絕關(guān)系。

    宋厭的唇色蒼白，即使猛烈地咳嗽也未能讓他的雙頰泛起一絲血色，沈觀見他這副模樣，心里難受，流出的淚水濕潤領(lǐng)角。

    “莫要胡說八道，你會好起來的！”沈觀握住對方冰涼的手，牢牢包住，希望能把自己的溫暖傳遞給他。

    “嗯，我在！”沈觀將他的手捂住，捧自己的臉頰旁，溫聲道。

    他再一次在學(xué)生面前失態(tài)了。

    “我非去不可！”沈觀雖跪得端正，卻也表明了他的態(tài)度，他非去不可。

    如果沒有你陪伴，那春天都不會再有生機了。

    沈觀推開門，屋子里的病氣和藥味混在一起，難聞得令人幾欲作嘔，桌上放了半碗藥，和未動過的飯菜。

    “不會的，春天的梨花宴，我們一場都不會落下?！?/br>
    幾日都沒怎么吃東西，我扶你起來吃點?！鄙蛴^吸了口氣，掏出懷中的紙袋。

    宋厭微微點頭，心里笑道：在先生眼中，他還只是那個用塊糖糕便能哄好的孩子罷了。

    他這幾日只勉強吃了點東西續(xù)命，先生送過來的糖糕，他卻是不想浪費的。

    沈觀見他吃了起來，心里有了些許慰藉，能吃下東西，便是好的。

    “小口吃，不急。”沈觀端著水在旁邊候著，又心疼地忍不住落淚，他道：“我不是故意躲你?！?/br>
    “辭職一事，我確實有意與你撇清，我是你老師，你又是皇子，我怕世人指責(zé)，我怕連累沈府，我也怕，你只是一時興起……”

    宋厭食咽的速度更慢了，沈觀知道他在聽，便如敘事般繼續(xù)道：“后來我才明白，你絕非一時興起，而我也深陷其中了……”

    “那日宮中一別整月，傷寒一直不見好，不能來看你，我并非想疏遠你忘記你，我一直在念你，所以跟著去了春獵，我想找個機會與你說清我的情意，可你一直與我置氣。父親發(fā)現(xiàn)我與你相處太過親密，便不讓我出門，可我知道你病后，便違了意愿來見你。我是迂腐做派，顧及太多，但我……我更放不下你，厭兒，我也……”

    沈觀說到這里，聲音已有些許哽咽，他抬頭，看著身旁的宋厭，卻不想對方早已無聲地流了許久的淚。

    “厭兒？”

    沈觀懷中多了份力道，那是宋厭用盡渾身的力氣撲入了他的懷中。

    他的身體在顫抖，一抽一抽的，沈觀知道他在哭，撫著他的背給他順氣。

    “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宋厭哭得傷心，身體本就虛弱，這一哭簡直就是肝腸寸斷般。

    先生不來見自己，還跟其他府上的小姐相親，他以為自己徹底被先生厭惡了的。

    “我心疼你還來不及，又怎么會不要你呢？”沈觀摟緊了他，下巴蹭了蹭他的發(fā)頂，他半生寡淡，從未知曉過情欲的感覺，是宋厭讓他思念心切，無法自拔，甘愿打破禁忌，離經(jīng)叛道。

    可宋厭卻像發(fā)了狠，忽然一口咬在沈觀的側(cè)頸上，“你是不是在騙我，你其實心里根本沒我！你只不過看我要死了，過來可憐我同情我！”他么道，眼淚卻是掉落得更加兇狠了。

    沈觀被他一兇，心里有些委屈，“你心里就是這樣想我的么？”但他還是耐心哄到：“從前我不信你對我的情意，現(xiàn)在你不信我對你的情意，當(dāng)真是好輪回。”

    他俯下頭，朝宋厭冰冷的額頭上親了一口，感覺到身邊人身體的顫動，他還嫌不夠，這下，是輕柔地含住了宋厭的嘴唇。

    他不會親吻，可小心翼翼地力道卻將這個吻變得纏綿悱惻，等分開時，他抵著宋厭冰涼的額頭，笑道：“感受到了么？我不是同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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