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加斯執(zhí)行公務(wù)回來后，基本上已經(jīng)到了深夜，偶爾會陪她稍微散一會兒步。

    這里全都是阿斯蒂族人，全是反叛軍。

    他們并不窮兇惡極，也不會肆意地jian辱女性，不會虐殺無辜平民，沒有虐待俘虜——其他幾個俘虜雖然沒有艾米莉亞這樣好的生活條件，但被單獨關(guān)押在一個小院中，可以曬太陽，看一些書籍，沒有遭到任何虐待。

    艾米莉亞忍不住想，她一直以來堅持的，到底是正確的嗎？

    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軍校里灌輸?shù)挠^念讓艾米莉亞對阿斯蒂族人的反叛軍恨之入骨，她認(rèn)為這些人都是一群只會殺戮的惡魔?？墒怯H眼所見又令艾米莉亞感覺到迷茫，他們也是人，而且……的確是為了族人的自由而抗?fàn)帯?/br>
    晚上，蓋著柔軟被子的艾米莉亞側(cè)身躺著，她目不轉(zhuǎn)瞬地看著墻上的一個發(fā)光貼紙——這個貼紙是丘比特的模樣，印刷廉價。胖乎乎的愛神長著翅膀，拉開裝載著愛心的弓箭。

    這是一個被收留的阿斯蒂族孤兒送給她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夸贊艾米莉亞的銀色頭發(fā)像是天使。

    艾米莉亞不知道現(xiàn)在的蘿拉有沒有溫暖的被子可以睡。

    監(jiān)獄中不會給她們舒服的條件，一想到這里，艾米莉亞有些難過。

    安加斯剛剛洗過澡，他正在織補艾米莉亞的衣服——艾米莉亞需要穿著被俘虜前的衣服離開，但因為車禍，襯衣上被刮出多處傷痕。燈光下，他順著紋路仔細(xì)地縫補，努力將襯衫還原到原本形態(tài)。

    艾米莉亞的晚餐是安加斯親手做的，剛剛喝完睡前牛奶，艾米莉亞卻忽然想要知道，真正的阿斯蒂族人，每天都在吃些什么。

    為了帝國大部分民眾的安穩(wěn)，她們是否真的對這個民族做下了不可饒恕的事情。

    期間，安加斯接了一個電話，他并沒有避諱艾米莉亞，向?qū)Ψ降乐x；幾分鐘后，他重新打電話給赫爾曼。

    艾米莉亞聽到了電話內(nèi)容。

    一開始是個老人給安加斯打電話，清楚地告訴安加斯，蘿拉將會跟隨凱撒去其他國家參加政治訪問；而安加斯將此事轉(zhuǎn)達(dá)給赫爾曼，準(zhǔn)備明天商議，該如何在鄰國將蘿拉成功拯救。

    艾米莉亞背對著安加斯，墻上的廉價貼紙在并不明亮的燈光下和高檔貨沒有什么區(qū)別，丘比特的小翅膀邊緣是漂亮的熒光。

    安加斯終于補好艾米莉亞的襯衫，以為她睡著了，輕手輕腳地關(guān)掉燈，在艾米莉亞的床榻邊緣鋪上被子。

    聲音很細(xì)微，柔軟的被子展開，安加斯一直以來都這樣，睡在艾米莉亞床邊的地上。

    他剛剛躺下，聽到艾米莉亞小聲說：“安加斯?！?/br>
    安加斯問：“怎么了？”

    艾米莉亞猶豫兩秒，將被子掀開，往旁邊讓了讓：“地上冷，你上來睡吧?！?/br>
    這句話說完之后，她又急切地補上一句：“我才不是在關(guān)心你……只是覺著如果你感冒生病的話，也會影響我?！?/br>
    不知道為什么，艾米莉亞的心臟跳動的厲害，她想要壓住這種悸動，但失敗了。三十秒后，她感覺到床榻有微微下降的痕跡，安加斯上了床，躺在她身旁。

    艾米莉亞背對著安加斯，眼睛仍舊盯著墻上的丘比特。

    她生理期到了，安加斯不能對她做什么。

    十秒后，安加斯從背后將艾米莉亞抱住，就像春天解凍的河流，嘩嘩啦啦地欣喜雀躍，艾米莉亞的手掌貼在心臟處，睜大眼睛。

    安加斯的吻，珍重地落在她的頭發(fā)上。

    艾米莉亞安靜地任由安加斯擁抱，玻璃窗外的明月皎皎，猶如銀輪。

    -

    蘿拉跟隨著凱撒，在次日傍晚時分成功抵達(dá)共和國。

    用來招待凱撒的地方是一個古老的、已經(jīng)有著兩百年歷史的城堡，城堡外院對普通游客開放，不過在每天的三點之后將禁止游客入內(nèi)。

    蘿拉在共和國打工的時候，曾經(jīng)和某個建筑師來這里約會過，不過對游客開放的區(qū)域有限，內(nèi)院是用來招待重要貴賓的場所。

    車子通過嚴(yán)格的守衛(wèi)，順利地往內(nèi)院馳去，蘿拉從車窗往外看，陽光明媚，方正恢弘的建筑沉穩(wěn)佇立。

    凱撒看到蘿拉的視線，他說：“想出來玩？明天的訪問結(jié)束后，只要你乖乖表現(xiàn)——”

    “不用，”蘿拉說，“我來玩過。”

    凱撒看她。

    蘿拉笑瞇瞇：“有個建筑師帶我玩過，他還說這城堡的修繕——”

    “過來，”凱撒向蘿拉招手，“過來。”

    蘿拉湊過去：“??？”

    凱撒不輕不重地彈了下她的腦門：“不用把你的風(fēng)流史講給我聽，蘿拉，除非你不想要你那個可愛的小屁股?！?/br>
    蘿拉捂著腦門，蹭啊蹭的，重新蹭到車門旁，專注看玻璃外的世界，開始保持安靜。

    車子一路馳入內(nèi)院，停留在角樓下的拱門門口。等候在兩側(cè)的侍者快步走來，打開側(cè)邊車門，迎接凱撒和蘿拉，蘿拉猜測對方應(yīng)該是配備的管家。她抬頭看了眼天空，遠(yuǎn)處的火燒云瑰麗如同珠寶中最美麗的一塊，遙遙遠(yuǎn)遠(yuǎn)，不可觸及。

    私人侍者守在套房門口，蘿拉才知道凱撒給她的定位是“私人醫(yī)生”，驀然被安了這么個頭銜，蘿拉只感覺到有些驚訝。對方指派了兩名侍者，男性負(fù)責(zé)照顧凱撒，接待蘿拉的是一位溫柔的女性，主動幫忙整理房間和衣服，把一些需要熨燙、打理的衣服取出來，貼心地詢問是否還需要其他服務(wù)。

    這是一個漂亮的套房，蘿拉的房間在主臥室的右手邊，有著漂亮的、百合圖案墻紙。

    蘿拉沒有理凱撒，侍者送來晚餐，她安靜地吃完。

    晚上的晚宴，她不需要出席。這段飛行讓她有點難受，尤其是肩膀受過槍擊的地方，隱隱約約有些疼痛，說不清楚是為什么。

    蘿拉花了十分鐘來了解這個城堡中的構(gòu)造，她仍舊沒有任何電子產(chǎn)品，異國他鄉(xiāng)，凱撒似乎篤定不會有人帶她離開，臨走前還特意囑托侍者，將所有的、有可能造成危險的餐具和東西都收走。

    蘿拉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透過玻璃往外看。

    她能夠看到城墻上吹著風(fēng)笛的守衛(wèi)。

    從城堡中逃走的可能性比讓凱撒懷孕的概率還要低。

    在認(rèn)真思索后，蘿拉遺憾地確認(rèn)了這點。

    遇到困難先睡覺，“明天又會是新的一天”。權(quán)衡利弊后，蘿拉決定先睡一覺，有什么事情，等到明天再說。

    蘿拉的睡眠質(zhì)量一直很好，幾乎是趴在柔軟床上的瞬間，她就睡著了。夢里面昏沉沉的東西將她的大腦擠壓，槍聲和硝煙覆蓋著整個夢境，蘿拉從鮮血中汗淋淋地醒來，看到有人坐在床邊，正安靜地凝視她。

    蘿拉坐起來。

    晚宴的著裝要求是晚禮服，凱撒穿著黑領(lǐng)結(jié)禮服，沒有開臥室中主要的燈，只留了一盞小夜燈，安靜地看向蘿拉。

    蘿拉坐起來。

    凱撒問：“睡得還好嗎？”

    蘿拉說：“比在監(jiān)獄中舒服多了?！?/br>
    這個誠實的回答讓凱撒笑了一下，蘿拉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這意味著凱撒剛剛在晚宴中喝了酒。

    在凱撒還擔(dān)任上將這個職務(wù)的時候，他很少喝酒。

    蘿拉抱著枕頭，坐在床上，月光明亮，她那已經(jīng)變成淡淡淺金色的垂在肩膀上，吸引著凱撒的視線。

    凱撒問：“你喜歡這個國家嗎？”

    蘿拉若有所思：“如果我說喜歡，你是不是準(zhǔn)備把我養(yǎng)在這里？”

    凱撒問：“有沒有說過，你的想象力很豐富？”

    蘿拉說：“您是第一個?！?/br>
    很遺憾。

    這樣討巧的對話方式?jīng)]有令凱撒滿意，他靠近，濃郁的酒味漫過來，蘿拉坐在床上，她張開腿，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

    蘿拉感覺茉莉酒釀的感覺或許有些不太好，她希望凱撒能夠在進(jìn)行前去認(rèn)真洗個澡。

    凱撒做出蘿拉意想中的舉動，他低頭，撫摸著蘿拉的臉頰。

    凱撒說：“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應(yīng)該殺了你?！?/br>
    蘿拉說：“可是你就不能快樂了?！?/br>
    凱撒的手停留在蘿拉臉頰旁，擁有至高權(quán)力的男性alpha看著不受控制的小乳豬，手指在她臉頰上壓出痕跡。

    他昨晚剛剛對蘿拉進(jìn)行了臨時標(biāo)記，但今天，屬于他的信息素味道又淡到幾乎聞不到。

    接受消除手術(shù)后的一年內(nèi)，她不會再被永久標(biāo)記。

    凱撒彎腰，蘿拉已經(jīng)自動將肩帶摘下來，她的肩膀并不是當(dāng)初纖弱到一折就碎的模樣，長時間的出任務(wù)和設(shè)計讓她有了健康、更加美好的弧度，柔軟的月光落下，凱撒終于看清楚蘿拉肩膀上的傷疤。

    那道打穿她肩膀的槍傷，在白的皮膚上留下猙獰的傷痕，像一朵滴血的花朵。

    凱撒抬手，觸碰到傷疤。

    蘿拉沒說話，她轉(zhuǎn)過臉，安靜地看凱撒的手。

    凱撒低頭，親吻住這個猙獰的疤痕，蘿拉沒有動，她不喜歡這樣，身體的每個細(xì)胞都在叫囂著、要求蘿拉推開他。

    不行。

    不能夠這樣觸碰她。

    她不要這樣溫柔、小心的對待。

    對方只是一個普通的任務(wù)目標(biāo)，是敵人，是阻礙。

    蘿拉抬起手，想要推開凱撒，但溫｜熱的舌尖輕輕舔舐著曾經(jīng)被槍擊中的那塊傷痕，她的脈搏狂跳起來，就像被對方舔的不是肩膀上的傷痕，而是她不安的、努力要冷靜下來的一刻心臟。

    凱撒身上的酒味濃郁地散布在空氣中，蘿拉深深吸一口氣，她閉上眼睛，終于下定決心，用力壓住他的肩膀，拒絕再被觸碰：“凱撒?！?/br>
    凱撒被她推開，那種瘋狂的心臟律動、不受控制的慌亂脈搏、有著檸檬味道的酒精味道和溫?zé)岬目諝馔瑫r被蘿拉推開，她坐在床上，仰臉看著凱撒，無辜地看著對方：“爹咪，我喜歡粗暴的，不喜歡這種。”

    凱撒站直身體，他垂眼看著可憐的、毫無包裹地坐著的蘿拉。

    他說：“你這個小騙子?！?/br>
    今晚，這是醉酒后的凱撒對蘿拉說的最后一句話，他轉(zhuǎn)身離開，甚至忘記拿自己的外套。

    蘿拉坐了一陣，將肩帶重新提起來，裹著被子繼續(xù)睡覺。

    肩膀上的溫?zé)豳|(zhì)感仍舊存在，好像被凱撒的唇舌施了魔法，不應(yīng)該存在太多敏感神經(jīng)的疤痕處，卻孜孜不倦地向她的大腦傳遞著怪異的歡愉。

    蘿拉不喜歡這樣。

    她只要冷漠粗暴的對待，不要擁抱她，不要親吻她，不要安慰她。

    她不需要這些。

    不需要被溫柔對待的蘿拉在次日下午終于得到了外出的機會，凱撒會去聽一場音樂劇。

    這個城市有很多美麗的音樂劇劇場，其中最出名的一個，是依照維羅納那所建立于公元1世紀(jì)奧古斯特王朝的圓型劇場仿造的，對聽眾的著裝并沒有要求，穿著運動衫和牛仔褲去也沒有關(guān)系，蘿拉去聽過一次。

    不過凱撒肯定不會選擇這種“平民化”的地點。

    他們要去的歌劇院有一定的著裝禮儀，尤其是在凱撒到場的情況下，幾乎是晚禮服級別的盛裝場合。男士們都被要求穿商務(wù)正裝，而女士也需要穿過膝的裙裝或者小禮服，基本上是參加酒會的標(biāo)準(zhǔn)。

    蘿拉不能穿露肩膀的小禮服，因為她的肩膀上有那道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