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茉莉馥郁儂麗，被香氣濺一臉的凱撒終于松開了固定住蘿拉的胳膊，他直起身，觸碰著她的嘴唇，他觸碰著蘿拉的手指，發(fā)現(xiàn)她手掌還在不受控制地抽搐，手指蜷縮，凱撒用掌心暖著，一根一根捋直。

    “有這么快樂？”凱撒吻上她耳側(cè)一縷金色的發(fā)，“分給我一些？”

    蘿拉說：“想要自己來拿?！?/br>
    大手覆蓋著蘿拉的手掌，凱撒與她十指相扣，說：“恭喜你，勇敢的夜鶯，你成功穿過了夜晚。”

    蘿拉注視著凱撒，她的眼睛中有著片刻茫然。

    額邊的金發(fā)被汗水沾濕，蘿拉輕輕呼著氣，心臟劇烈跳動，猶如雷鼓。

    “你在害怕什么？”凱撒注視著蘿拉的眼睛，他低聲問，“你的陰影，和我有關(guān)？和你的信仰有關(guān)？”

    蘿拉說：“閉嘴?！?/br>
    她其實已經(jīng)沒有太多力氣了，一句話說的咬牙切齒，用盡全力。

    凱撒低頭，在她耳側(cè)輕輕留下一吻。

    “那也是我的陰影，蘿拉，”凱撒說，“我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自以為是，派人追擊你?！?/br>
    蘿拉的胸口劇烈起伏，她睜大眼睛，看著凱撒的臉。

    在現(xiàn)在，他將自己的弱點完完整整地剖開，毫不介意地袒露給蘿拉看。

    凱撒觸碰著她肩膀上的槍傷，已經(jīng)愈合，但仍舊留下疤痕。

    一道凱撒間接導致的槍傷。

    蘿拉開的一槍在他心臟上方，而她肩膀上的這個傷痕同樣在凱撒心中留下痕跡。

    也是那時候，讓凱撒正式將解決種族問題提上日程。

    不能繼續(xù)等待。

    已經(jīng)不能繼續(xù)等待了。

    “夜晚即將過去，”凱撒說，“現(xiàn)在輪到我來穿過夜鶯?！?/br>
    凱撒握住蘿拉的手，注視著她的眼睛：“你不需要背叛你的信仰，我們可以融合。”

    是的。

    你我都不需要背離信仰，我們的目標并非不能兼容。

    只是需要時間。

    我會盡量縮短這個時間。

    不要擔憂，不要害怕，不要拒絕。

    不要莢緊，放輕松，你我都將抵達信念高峰。

    沒有無辜者會被犧牲，不會再有善良者遭受欺凌。

    ……

    無論如何，凱撒這一段出乎意料的新年致辭，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內(nèi)閣和上議院、下議院中的觀點倒是一致，沒有過激的反對，執(zhí)政黨本質(zhì)就是薩列里家族一手扶持的，絕對不會反駁凱撒的觀點，而其他在野黨派，權(quán)衡利弊之后，也默契地選擇保持沉默。

    種族問題的確已經(jīng)成為阻撓帝國擴大國際影響力的一個問題，譬如某國的種姓制度。大量的人才外流，移民，外加種姓導致的一系列生產(chǎn)力制約……

    沒有人知道凱撒如何同女王溝通，即使在如今社會制度下，王室更像是一種吉祥物的存在，但女王仍舊罕見地表態(tài)，認可解除對阿斯蒂族人的約束。

    一月，阿斯蒂族人可以認領(lǐng)普通的帝國公民id，而不是以往的“阿斯蒂族人身份登記卡”，醫(yī)療保障，養(yǎng)老金，社會保障金……他們可以像其他的帝國公民，自由辦理。

    二月，全國共有二十四所公立學校宣布，可以正式接納阿斯蒂族的學生，他們的求學和專業(yè)選擇不再受到約束。

    三月，637家企業(yè)聯(lián)合申請并公布自發(fā)的“扶持計劃”，針對面試通過的阿斯蒂族人，免費提供就業(yè)培訓和機會，共計20709個阿斯蒂族人通過該項成功入職。

    四月。

    春天在帝國中蔓延，夏天還沒有到來。

    陽光穿透落地窗，被讀到一半的書被隨意丟在地毯上。

    蘿拉趴在床上，翹起腳，閱讀著赫爾曼給她寄來的信。

    凱撒和赫爾曼的手下達成臨時約定，凱撒可以暫時不干涉反抗軍，但前期條件，是至少五年內(nèi)，反抗軍都要約束內(nèi)部的阿斯蒂族人，不可以鬧出任何流血、沖突事件。

    如果一切安穩(wěn)，按照約定，在五年過后，凱撒將會通過一項針對反抗軍的新計劃——將他們納入國家正式軍中，領(lǐng)取同等職銜的薪水，享受同等的社會保障和福利。他們將擁有統(tǒng)一的制服和武器，主要職責仍舊是負責處理危險的、試圖制造恐怖事件、暴力襲擊的阿斯蒂族人。

    蘿拉不清楚兩人為這點進行了多少爭執(zhí)，但這個協(xié)議如今已經(jīng)達成。大部分阿斯蒂族人絕不想分裂這個國家，他們只希望能夠擁有正常人應(yīng)有的待遇——凱撒滿足了他們。

    但是。

    蘿拉將垂在耳朵旁邊的頭發(fā)掖在耳后，她盯著鋪滿整個地板的信息，閉上眼睛，開始回想之前的那些細節(jié)。

    她至今還沒有找到，那個向她下達“殺掉凱撒”命令的人。

    ——不是指之前，而是指竊取二號計劃那次。

    昨天，蘿拉剛剛?cè)ヌ酵^凱恩斯，對方從密閉的、沒有光明和事件的地牢中終于離開，轉(zhuǎn)移到新的監(jiān)牢中。

    長時間的黑暗囚禁明顯令凱恩斯有了一定的思維滯緩，但在蘿拉見到他的時候，對方仍舊是那副靦腆的理工男模樣。

    他穿著單薄的衣服，戴著眼鏡，手、胳膊上有著清晰的手術(shù)痕跡，只是頭發(fā)沒有專人修剪，蓬松雜亂。

    只是蘿拉不會再被蒙蔽。

    兩個人之間隔著高強度、夾層中注有電流的高強度密封玻璃，只有在固定的位置講話，才可以通過廣播傳遞。

    蘿拉叫他的名字：“凱恩斯?！?/br>
    凱恩斯注視著蘿拉，比起來終于有人和他交談這件事情，他關(guān)注點卻集中在另一個地方：“你的大腦恢復(fù)了？不可思議?！?/br>
    凱恩斯眼中只有贊嘆，他的手掌雖然通過手術(shù)恢復(fù)，但注定無法再去做更多更精細的動作。這種嚴格折損他精神和生理的事情，隨著見到蘿拉而被拋擲腦后。

    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蘿拉，眼睛中只有贊嘆：“不愧是多樂絲的作品?！?/br>
    凱恩斯反復(fù)強調(diào)著這點，多樂絲的作品，偉大實驗。他的眼中無關(guān)種族，只有科研。

    蘿拉身體稍稍前傾，她盯著凱恩斯，問：“你還想不想重新回到研究所中工作？做合法的、被允許的工作。”

    凱恩斯沒有立刻回答，他問：“你想要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我要你父親——羅伯特的秘密和生命，”蘿拉問，“你愿意交換嗎？”

    -

    政策的推行遭受到一些阻力，每一項出發(fā)點好的政策，在層層落實下，都會遭遇到一些意想不到的狀況。

    而目前仗著自己人脈處處阻攔的，就是教育大臣羅伯特。

    即使簽署了允許阿斯蒂族學生入學的條例，但以羅伯特為首、其他幾個教育部門的官員仍舊對此并不看好。他們甚至拒絕刪除、修訂歷史課本中帶有種族歧視的話語和文章片段，在強行干預(yù)下，他們?nèi)耘f拖拖拉拉著，延長審核流程，找各種各樣的借口拖延，不愿意順利通過。

    凱撒清楚地知道，國民教育有多重要，環(huán)境有所重要。

    在薩列里家族的推動下，一批阿斯蒂族人正在接受著平面模特的訓練，最遲，在下個月，帝國各大商場的廣告牌上，都將會出現(xiàn)阿斯蒂族模特的身影。消除種族歧視，絕不是喊一句口號就能解決，中間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譬如某國，曾經(jīng)依靠著殖民和販賣原居民、戰(zhàn)爭積聚了大量財富，從1861年就宣布廢除奴隸制，今后百年、乃至兩百年，始終沒有真正消除種族歧視。

    帝國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們需要時間來扭轉(zhuǎn)這些觀念，也需要政府、社會來加速減少隔閡。

    凱撒剛剛結(jié)束了一天的工作，他還沒有來得及去見蘿拉，先被薩列里公爵叫到房間中。

    不僅是薩列里公爵，薩列里夫人也在。

    后者正抱著安東尼奧——這個擁有著燦爛金發(fā)、紫色眼睛的小男孩，正在咯咯笑著，向薩列里夫人伸出手。

    只是薩列里夫人的表情不是很好。

    凱撒微微皺眉。

    他問：“什么事？”

    薩列里公爵說：“我們都被那個可惡的阿斯蒂族人騙了。”

    凱撒：“？”

    他還沒有問，就聽到蘿拉快樂的聲音：“哇，怎么大家都在呀？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嗎？”

    凱撒還沒有轉(zhuǎn)身，蘿拉就毫不避諱地撲過來，將腦袋貼在凱撒背上，親密地蹭了好幾下。

    她說：“凱撒凱撒，今天有給我?guī)Ш贸缘谋ち軉幔俊?/br>
    薩列里公爵憤怒地說：“我看你像冰激淋！”

    他的臉上滿是被欺騙后的不悅，盛怒之下，將一份dan比對報告丟下來，對凱撒說：“你早就知道安東尼奧不是你的孩子？就為了保住她的命？你連這種謊言也說？”

    東窗事發(fā)。

    薩列里公爵看這孩子漸漸長得不像凱撒，心中起了疑心，特意重新做了一份dna比對報告。

    果然，不是凱撒的孩子。

    凱撒沒有動，只是蘿拉繼續(xù)貼貼，她拽了拽凱撒，示意凱撒去看另一旁的薩列里夫人。

    薩列里夫人抱著安東尼奧，她顯然也很茫然，不知道該拿這個孩子怎么辦。

    沉默過后，薩列里夫人對蘿拉說：“你應(yīng)該明白，我們不是不接受你，只是無法接受你和其他卑賤人生下孩子、冒充薩列里家的血脈?！?/br>
    “母親，”凱撒打斷她，“這個孩子的父親的確不是我。”

    蘿拉冒出一個小腦袋：“是啊是啊，生孩子已經(jīng)夠痛苦了，您就別問孩子父親是誰——”

    “閉嘴！”薩列里公爵已經(jīng)被氣到失去紳士風度，盛怒，“我就知道這是個賤種，只是哪個狗男人——”

    “請冷靜，”凱撒頓了頓，沉靜開口，“這個孩子的父親是您?！?/br>
    “母親基因來源是已經(jīng)過世的多樂絲女士?！?/br>
    “簡單來講，這是我和蘿拉的血緣上的親弟弟?！?/br>
    第100章 血緣   生物父親

    薩列里公爵愣了一下，繼而憤怒地指責凱撒：“你在說什么怪話？多樂絲已經(jīng)死了那么多年，她不可能——”

    蘿拉躲在凱撒身后，哪怕凱撒按住她的腦袋，她仍舊固執(zhí)地冒出頭，就像是春天用力頂開石頭的尖尖春筍，認真地對薩列里公爵說：“如果您不相信的話，可以用自己的頭發(fā)，和安東尼奧的頭發(fā)去做一次dna對比——喔，我的母親多樂絲女士已經(jīng)去世多年了，不過您可以用我的基因去重新做姐弟親緣關(guān)系的檢測，我想應(yīng)該能得到收獲。”

    薩列里夫人伸手捂住胸口，她嬌弱的身體經(jīng)不住這樣的驚嚇，轉(zhuǎn)臉看向薩列里公爵，聲音顫抖：“你真的背叛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