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真摸了摸小師弟的腦袋，覺得心頭寬慰了一些。他突然想起來今天一天還沒看到季柯。于是問道：季師兄呢？你之前不是嚷著要找他玩。

    他去偷看大師兄洗澡，這會兒估計被師兄扔在不知道哪里吧。

    元真：你說真的嗎。

    這天下間能直接和丹陽正面杠上的人不多，諸明宣算一個。不過湊巧他心情也不大好。在劍術(shù)上，或許丹陽開了口就沒有他置喙的余地。但是在丹藥這一領(lǐng)域，他說第一還真沒人敢說第二的。丹陽敢質(zhì)疑他，無疑是削了他天下第一丹師的臉。

    他冷冷地拋出一句話，便不再回答。

    丹陽出乎意料，竟沒有發(fā)火。只是沉吟了一下，直接問：原料在哪。

    他竟還真要去吞？

    諸明宣眼神閃了閃，還沒開口，就見身旁新收的徒弟將他一攔，說：北荒火炎洞中的芝白草，西域海淵的玉皇貝。說到此處，他頓了頓。珊瑚角和其他材料我都有。若是大師兄能將芝白草與玉皇貝尋來，便能煉出玉香花凝露。

    丹陽道：只要這兩樣？

    只要這兩樣？

    說得輕巧。

    這兩樣可是極少能得到的。北荒有兇獸坐鎮(zhèn)，西域海淵有惡龍護著。在它們手下全身而退取到東西的可不多。當(dāng)年裴成碧為了證明自己有能力擔(dān)任宗主一位，去北荒跑了一趟。結(jié)果七天七夜沒起來床。當(dāng)然，東西是拿到了。也正是如此，他對宗主之位的執(zhí)著叫諸明宣看在眼里，不由長嘆一聲，原本就沒有相爭的意思，現(xiàn)下更是讓了個徹底。

    少年微笑，毫不懼怕地對上了丹陽銳利逼人的目光。道：只要這兩樣。

    第16章 美救魔頭

    松書凝說完，就不再開口，只好整以待看丹陽的反應(yīng)。卻見丹陽面色忽然一變。他還以為對方要翻臉，沒想到丹陽長袖一甩，破門而出，不過須臾，整個人如騰空白鶴，消失在天際。也就眨眼的功夫，等松書凝他們追出門，茫茫太華山，哪里還能尋到丹陽的蹤跡。

    松書凝眼角有些抽搐。

    看丹陽一副迫不及待討藥的模樣，他還當(dāng)對方已身受重傷拖不得治，想不到身手竟還如此利索。不應(yīng)該呀。此次異動大為蹊蹺，他身為丹門宗主，本該在正常練功，卻忽然心中有感大受打擊，經(jīng)明宣取玉香花凝露救治，三日多才恢復(fù)過來。難道劍門絲毫未受影響？

    還是，他的實力與丹陽相比，仍舊有所差別。松書凝，不，該說是裴成碧，暗自咬緊了牙關(guān)，眼中浮浮沉沉。身側(cè)一無所知的諸明宣還一臉驚奇地揣著手：哦喲，飛很高啊。

    一整個吃瓜群眾的模樣。

    化身成丹門弟子的裴成碧頭疼地捂住額。

    丹陽有句話說得不錯，如果不是他無力阻止，他是絕對不會放諸明宣出來談事情的。這不就是看中他弱，對方不致于斬來使么。其實弱也是有弱的好處的，如果腦子好使的話。

    可惜他這個大師兄弱就算了，腦子也不好使。

    都是大師兄，看看人家。這么想著的裴成碧，某種程度上和羨慕人家?guī)煹苣芨傻牡り?，達成了某種詭異的默契。

    元真和元武元心被扔在無極廣場，一臉莫名，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還是元心先反應(yīng)了過來：大師兄往后山去了。季季還在后山呢。莫非他出了什么事？

    師兄弟幾個互看一眼，頓時了然，劍訣一甩，緊隨丹陽而去。

    眼見幾道劍光在天邊劃過，諸明宣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重要的事，驚奇道：他們走得如此匆忙。徒弟，我們也去吧?；蛟S能相助一二。

    然后他看了看自己一身厚重的孔雀裝，改了口：你帶我去吧。

    裴成碧頂著個少年殼子，認命地拎起諸其宣的領(lǐng)子，還得叫他師父，亦是隨著先前丹陽離開的方向追去了。修道之中，轉(zhuǎn)瞬之間便能發(fā)生很多事。即便他此刻趕去，說不得那頭該打的也打起來了，該死的也死過了。他們大概只能瞧一場熱鬧。

    看熱鬧就算了，只是一行人你前我后這樣上天，著實引人注目。

    這下可好。

    無極廣場上的弟子不知發(fā)生了什么，見到大師兄三師兄幾個掌門師兄紛紛化劍而去，又見丹門兩只花孔雀也隨之離開，只以為是有重要的事發(fā)生。驚疑不定地互相看了眼，直覺要去給大師兄加油助威。立時扔下手頭雜事，紛至趕去。

    一時太華山上空群劍亂舞，相當(dāng)精彩。

    以致后來季柯被丹陽拎上山壁時剛落定，就見萬劍紛呈而來，差點以為自己要萬劍穿心。

    當(dāng)然這是后話。

    元心說的不錯，丹陽忽然離開，還真是和季柯有關(guān)。

    且說季柯一人在后山懸崖留連，看了半天，覺得此處一定藏了小圣地的奧秘，又見崖底風(fēng)大，就想著下去探探究竟。剛在山壁間冒出個頭，就被底下倒灌的風(fēng)雪吹得倒退了兩步。

    魔尊是什么人，不達目的不罷休。眼見大好機會在此，豈會輕易放過。當(dāng)下心中生出一道想法來。他自崖間拾了塊石頭，在手中甸了甸，用力朝對面懸崖一擲。

    縱使功力不存，季柯也確定依自己的腕力是足以將石塊扔到對面的。他親眼見到空氣扭曲了一瞬，那塊石頭飛至半空像撞上了一道透明的水墻，而后便消失了。

    季柯大奇，接連扔了好幾塊石頭，都是如此。

    他頓時喜上眉梢，此處分明就有術(shù)法護著。若破開那道空氣墻，說不得對面就是小圣地。

    就在他想要上前一步瞧個分明時，半空中忽然有股大力驀然噴涌，就像是方才他砸進去的石塊的數(shù)倍力道，連著那些不見的石頭一同，砰一聲炸開來。季柯人就在懸崖邊，被無形的勁道一推，猝不及防間一腳就踏到了外頭，往下栽去。

    這下面可是萬丈深淵。

    若是往常功體，毫不做準備地掉下去，也是要死一死的。

    完了。

    季柯心頭一空，就覺得此命休矣。

    他下墜的速度極快，耳邊風(fēng)聲呼號，方才還是倒灌著往上吹的風(fēng)，此刻卻像被人cao控一下拼命朝下壓，猶如透明的鍋蓋，死命要將季柯按在鍋底。季柯微弱的掙扎在烈風(fēng)之下，根本毫無用處。這時候才感覺到，怨不得自古到今，凡人修道，必要戰(zhàn)勝的，便是天意了。

    可能是一瞬間，也可能過了很久。倏忽一道劍鳴被季柯的耳朵捕捉到。他沒來得及細想，丹陽兩個字剛從腦中劃過，就覺腰上一陣大力，一只手以強硬的力道將他帶離了風(fēng)圈。暈頭轉(zhuǎn)向之下，季柯覺得腳下一沉，似站在實地。

    他睜開眼。

    入目是劍修眉間艷如荒火的朱砂，光華流轉(zhuǎn)得似乎要滴落下來。隨后對上一雙古井無波的眼睛，漆黑幽深，比他魔界的黑夜還要深邃。他們距離如此之近，連天人之姿的劍修有多少睫毛都能數(shù)得清。

    季柯緩過神來就撞見如此美色，第一個念頭不是終于得救了而是

    這張臉，這個氣質(zhì)，這副身姿。啊，果然很想睡他。

    前魔尊可恥地心神蕩漾了一下。

    看樣子沒事。

    丹陽瞥了一眼這個膽大妄為的青年，迅速松開手，仿佛沾了什么燙手的東西。他拎著季柯的領(lǐng)子，確保他不會掉下去，而后御劍而行，沖出漩渦。隨后趕至的眾人只聽聞一聲清亮的鶴鳴，就見一道藍色的劍氣直沖天際，兩道人影飄然落地。

    元真沖上去：大師兄，你沒事吧？

    沒事。

    丹陽將季柯往地上一扔，然后開始擦劍。剛才情急，他就喚出了驚鴻劍，尋常他是絕對不會任由外人去踩他的劍的，連他自己也舍不得踩。驚鴻很委屈。所以他很認真地在擦。

    元心上前將季柯扶起：季季，你怎么到這里來了。這里是噬魂崖，很危險的。你若掉進去，別說身體，就是連魂體就會被罡風(fēng)撕裂。

    這么危險你們怎么不豎一個牌子警告一下。

    季柯咳了兩下從地上爬起來。

    元心很無辜：弟子們都知道，所以從來不來。

    哦，這就是說要怪他自找的咯？季柯想了想，無法反駁，確實是他自找的。

    諸明宣袖著手在懸崖旁探頭探腦，一臉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模樣：早就聽聞太華山有一處名為噬魂崖，不分好歹，斷人心魄，連來生之路都可阻斷，堪比煉獄。原來就是這里。唔，瞧著不過如此，平平無奇啊。

    少年裝扮的裴成碧將他拉了回來，退后幾步，以免掉下去。

    太華山上除了石頭的灰，就是積雪的白。還有弟子比雪還白。季柯在一片素色中，已很久不見新鮮亮色了，呆久了連自己都快被這種素給同化。乍一見這熟悉的奢華花色，頓時有些前塵往事般的恍惚。不得不說，諸明宣和裴成碧真乃視覺沖擊。

    季柯拉過元心：這倆穿得和孔雀似的是誰啊。

    諸明宣：這個看上去又菜又弱的人說誰孔雀。等會兒，這人似乎有點眼熟。

    元心道：他們是丹門的長老。

    丹門？

    有點熟悉啊。

    季柯突然想起一件往事。

    他和丹門還是交過手的。大約六十八年前，魔將前來報說渭水邊界有人挑釁。當(dāng)時魔界與小蓬萊已很久不交手了，季柯正無聊，就一時興起，說去瞧瞧。他猶記得，當(dāng)時有兩個弟子的著裝特別對他魔界的審美，所以季柯多瞧了兩眼。

    如此說來

    好像就是丹門。

    第17章 似故非人

    這邊季柯在打量諸明宣，那頭諸明宣也在打量季柯。他只覺得這個人有點眼熟，但說不上來哪里眼熟。季柯記得不錯，當(dāng)年諸明宣和裴成碧確實在渭水河遇過魔界中人。丹師么，在采藥搜集稀世珍品上，總是格外執(zhí)著的。他正好要找一棵草，名為澤其，有恢復(fù)容顏的功效。那草偏就長在渭水邊。

    遇上魔界中人后，礙于法則約束，他們也沒有動手，就互相嘴上嘲諷了一陣。

    說是嘲諷，其實魔界中人喜愛奢華的穿衣風(fēng)格，諸明宣還有些欣賞。

    季柯想起陳年往事，又想到自己這張全天然沒作任何偽裝的臉，不禁心中一緊。不知道那個叫諸明宣的人是不是將自己認了出來。如果他此刻大聲說啊這個人是魔界頭頭

    他可能下一秒就真的被推下噬魂崖了。

    諸明宣認不出季柯是當(dāng)然的。

    當(dāng)時的季柯身披暗金繡花大麾，頭發(fā)齊齊梳在腦后拿金冠別住，雖面容秀麗，卻難掩肅殺之氣。猶如一只造型獨特的花瓶，令人只在意他的打扮，卻忽略了他原本容貌。和如今一身菜色的季大魔尊，有如天壤之別。

    最多覺得世間之人總有相似，不足以為奇吧。

    見諸明宣只是打量了他好幾眼卻沒有說話，偏過頭去了。季柯才在心中悄悄松了口氣。

    然后就聽諸明宣隨意就說：這位弟子長得有點像一個人。

    ！季柯的心頓時高高提起。

    丹陽看了季柯一眼：誰。

    赤靈王吧。諸明宣說。不好意思打臉了，本來他想不起來，但偏偏季柯剛才因為覺得沒有被認出來很慶幸，就笑了一下，邪邪地笑了一下。頓時就讓諸明宣記憶之門大敞。有的人你可以不記得他的臉，但一定記得身上某種氣質(zhì)。

    不是好人的氣質(zhì)。

    丹陽微微側(cè)頭，有些疑惑：王八？

    諸明宣：是赤靈王，不是八。

    哦。我開玩笑的。丹陽終于擦好了驚鴻，他收起劍，見元真幾人已將眾弟子趕了回去，就也順便拎起季柯，往回去的路上走。我當(dāng)然知道他。

    赤靈王。魔界現(xiàn)任魔尊，心狠手辣，可比創(chuàng)界第一任魔頭。聽說他是在六百年前魔界內(nèi)戰(zhàn)之中率著手下干掉了其余對手，一舉登上魔界寶座的。性格殘暴，喜歡美人，極度奢yin。

    就算這幾百年來，魔界和大陸沒有打架，這種八卦兩邊都傳得很開。

    被兩人當(dāng)面討論的季柯：淡定著臉。

    幸好所有人只知他乃赤靈王，不知他還有一個名字叫季柯。

    諸明宣感慨道：長是長的真不錯。就是脾氣暴躁了點。他這樣說著，一種熟悉感漫上心頭。咦，這個形容感覺份外貼切，好像還有一個人也是這樣的。

    丹陽道：他們長得像？

    他們，說的當(dāng)然是季柯和赤靈王。

    諸明宣和丹陽同時看向季柯，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笑了。

    極其這怎么可能的笑。

    雖然暫時沒有身份暴露的危機，但總有種憋屈的感覺，落魄前魔尊如是想。

    丹陽沒有追究季柯為什么會獨自跑到那里去。他自將季柯從鬼門關(guān)提回來起，就對此事只字不提，搞得季柯打了一堆的腹稿無處發(fā)表。丹陽眼下對另一件事更為關(guān)心。

    去北荒要多久？

    元真道：快則七日，慢則半月。

    丹陽繼而問：西域海淵呢？

    那里與北荒隔了一個大川。元真老老實實說，從北荒趕去，也得六日有余。

    太久了。丹陽沉吟片刻，心中已有打算，我七日后回來。

    元真愣了一下，待反應(yīng)過來，不可思議道：你是說，兩邊七日？

    丹陽肯定道：不錯。

    季柯忍不住冒出一句：飛也沒有這么快。兩個地方原本最快也要半月，丹陽現(xiàn)在還想將路程再縮短一半，做夢吧。他已從七七八八的零碎中聽出了事由，說來也奇，原本丹陽也沒打算瞞著他。似乎自收他作入門弟子起，丹陽真將他當(dāng)成了自己人。

    丹陽似乎這才意識到房里還有一個人。聽聞季柯出聲，他看了過來。季柯身上一冷，只覺得這一眼像是在寒潭之中浸透的雪水。

    丹陽問他：依你之見。如果我要出門，丹門的人，要不要放走？

    季柯想也不想：當(dāng)然不能放。東西還沒拿到，人先跑了，誰給你煉丹。

    好。

    丹陽微微一笑：此事就交由你處理。在你與我離開之前，門派內(nèi)的人任由你調(diào)遣。